(1)離家
卯時一刻,我留了字條,告知母親我在吉邶有故友,我投奔故友謀生計了,然后悄悄出了門。這個家,我無法留下。雖不知吉邶能有什么生存機(jī)會,我還是走了。我身無分文,只帶了一點干糧和衣物,所以我不得不徒步到吉邶。吉邶離秀巒隔了一個西橋里,聽說西橋里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但我沒有什么期待,我所期待的就是謀個生計,賺點錢糧給母親。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我衣裳便濕透了。今年春寒較久,我感覺身上開始發(fā)涼。我找了地方躲起來,偷偷換了件干爽衣裳,為了避免再濕透,我只穿了件略厚的單衣。偏巧又開始刮大風(fēng),像是暴雨來臨的模樣。我沒有傘,因家中只有一把傘,我便沒拿。我在路邊找了根棍子,加快步伐,想在下雨的時候找一處躲雨的涼亭。
待我行至下一處亭子,雨尚且未下,而我已倍感勞累,但為了趕路,我強(qiáng)撐著繼續(xù)前行,因我之前了解過,從秀巒到吉邶走路需得六七個時辰。我卯時出發(fā),到吉邶得戌時了。我得馬不停蹄地趕路。
到了申時左右,珠子般的雨點不由分說噼里啪啦打下來,我無處躲藏,便索性頂著大雨走著。這雨打在身上,竟還生疼,可心里卻要舒緩了些。終于到了一處亭子,亭邊梨花滿樹,清香淡雅,西橋里果然美。我知道離吉邶近了,可我很累很累,于是我靠在亭子里,想瞇一會,結(jié)果沒一會便睡著了。
(2)少年
迷迷糊糊中,我聽人喊我,“姑娘,醒醒。”我費勁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色已黑。我一著急,腦子瞬時醒了大半。但我暈眩無力,很難站起來。這時我看到一男子蹲在我面前,想來是他在喚我。
我立馬警惕起來,“你是誰?”
“我是秣陽,一名采藥人,父母是住在這里的藥草種植農(nóng)戶,我在吉邶賣藥草?!蔽疫@才覺察到他身旁的簍子里散發(fā)著藥草的味道。
“下雨還出來采藥?”
“下雨也可以采藥,倒是姑娘我從未見過,是哪里來的趕路人吧。你發(fā)燒了,暈在這里,我想帶你回去喝點藥?!?/p>
我這才知曉我發(fā)燒了,難怪如此無力嗜睡。但他知道,難道他……摸過我了?
我警惕地打量著他,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害怕,“你不要害怕,如果我要對你做什么,就不會叫醒你了。如果你仍然害怕,你可以把我的雙手捆起來,你告訴我你要去哪,我送你過去,你一個人太危險了?!?/p>
他話語里滿含赤誠,還把雙臂伸過來讓我捆綁,我有點動搖,“吉邶還有多遠(yuǎn)?”
“半個時辰的路程,你要去吉邶?”他滿腦子疑問,“你且別去了,你發(fā)著燒呢,要先治病。先去我家吧!”
說罷,他站了起來,指著山腳下一戶農(nóng)家說,“就那,一刻鐘便能到,那里就是我家。順著這路再往東,便是吉邶了?!?/p>
走半時辰到吉邶,我又該在哪里落腳呢,原本想早點到客棧,給人打零工來住一宿店?,F(xiàn)在發(fā)著燒,腦子都不大清醒。我想且跟他過去看看,反正也是順路去吉邶。
于是我拿起身旁的棍子,把自己支棱起來,但是實在乏得很,踉踉蹌蹌差點倒下。他一著急,趕緊扶住我,湊這么近,我才注意到他是朗目疏眉的少年,和我年紀(jì)一般大小。雖夜色昏暗,我仍能瞧見這少年,面露赧色。
“我背你吧?!彼f著便蹲了下來。我只好順勢趴在他背上,畢竟在這亭子里耗時間也不安全,說不定什么野獸就跑出來了。
到了他家院門口,我說要下來。他雖不明白,還是把我放下來扶著我。我站在院門口,卻遲遲不肯進(jìn)門。
他看了看我,讓我靠著院門,他把簍子往院里的一擱,進(jìn)屋了一會,又很快出來,然后從屋后牽了匹馬出來,“我?guī)ツ闳ゼ桑@樣你就不會這么害怕了?!蔽殷@訝他看出了我的想法,還如此順應(yīng)我的心思,心里滿懷感激。
他先騎上馬,然后把我拉上他身后,讓我抱緊他。他怕我抱不緊掉下去,又下馬,然后坐在我身后,“騎馬很快就到,你先委屈下了。”
果然很快進(jìn)了吉邶城,我們進(jìn)入了一個巷子,到了醫(yī)館門口停下來。他把我?guī)脶t(yī)館,大夫給我把了把脈,身子很虛弱,又發(fā)燒,給我開了藥方。
“你可有親人在吉邶?”他牽著馬,拿著藥方問我。
我搖頭。
“那你去我家吧,就我一個人住,不用怕。”
我點頭。
離醫(yī)館沒有幾步路,便是他家。進(jìn)了他家院門,他說,“我平日住在正房,西廂房做了藥材庫,東廂房一般也空著,我給你打掃一下,你可以住在東廂房。你且在這院子里坐一會?!?/p>
說罷,他進(jìn)了廂房,很快就出來了,“你可以進(jìn)來了,我給你燒點熱水,你可以先洗個澡換身干凈衣裳,然后我給你熬藥,你喝完藥便可以睡了?!?/p>
我點頭。
洗完澡,我換上了他的衣裳,然后我到院子里,看到他在熬藥。他看到我穿著他的衣服出來,偷偷一笑,讓我進(jìn)屋別著涼了,我卻想在院里坐一會,因為雨后的月光很溫柔純凈。
他見我執(zhí)意要坐在院子里,就從正房拿了件毯子給我披上,我便躺在搖椅上看月亮。
他給我倒了杯水,“先喝點熱水,不會一天沒吃飯吧,想吃什么,我給你弄?!?/p>
我搖頭,雖然確實一天沒吃什么,但一點也不餓。
于是他便去熬了些白米粥給我喝,“多少吃點?!?/p>
我不想?yún)s了他好意,就撐起身體慢慢喝了點。很快,藥也好了,他給我倒好在桌上,用湯匙調(diào)溫。
這樣的細(xì)致溫暖,我好像在母親那里都沒有感受過。倘若我有一個真正的父親,或許他也能這樣照顧我吧。
見我出神,他笑問,“想什么呢?”
我無力,并未回答他。
他遞給我湯藥,“可以喝了,有點苦,要忍耐一下哦。”
我拿過來一口就悶了,并沒有感到什么苦,反而有點回味無窮的清甜。
他見了有些驚訝,轉(zhuǎn)而問道,“回房睡,還是繼續(xù)坐一會?”
“坐?!蔽矣袣鉄o力地回答他。
“好,那我在這里陪你?!彼Z氣那樣的溫和,我仿佛置身夢境,我閉眼想瞇一會。
(3)寫信
翌日醒來,我發(fā)現(xiàn)我躺床上了,大約昨晚他把我抱到床上的吧。我感覺身體有力了許多,腦子也清醒了,我病愈了。我快步走到院子里,看到他在整理草藥。
溫暖和煦的晨光映照在他的側(cè)臉上,更加凸顯了他錯落有致的側(cè)臉線條。他原來這么好看,是我見過的美人里最溫柔的人了。
“起來了?早膳已做好?!彼哌^來,笑得比陽光還暖,“看樣子好了?!?/p>
我點點頭,“我想把我的衣裳都洗了。”
他見我有些局促的模樣,知道我穿著他的衣裳難為情了。
“好,我給你打水來洗。”他轉(zhuǎn)身去拿木桶。
“還有,你有筆墨嗎?”
“有,我給你拿?!?/p>
在他出門打水的時候,我給母親寫了封信,告訴他我在吉邶安好,遇到一個同窗故友安定下來了,故友介紹我去花坊當(dāng)伙計,讓母親勿念。
很快秣陽就挑了水回來,他說,“我得去山里采藥,你且在家休息,我午時前會趕回來。記得把藥喝了?!?/p>
我點點頭。
他笑了笑,騎馬走了。
看著他歡快離去的背影,我想起了牧之。不知道牧之如何了,他或許考學(xué)成功進(jìn)入國學(xué)府了吧。而赤彼枝會怎樣呢?他會四處瘋狂尋找母親嗎?
想到這里,我給牧之也書信一封,告知他我近日的情況,問他安好,問赤彼枝和李家是否放過我們母女。
晾好了衣服,我坐在院里曬太陽。我很久都沒有這樣放松過了,現(xiàn)在竟然是在陌生人的家里。這個突然闖進(jìn)我生命里的少年,就像一根拐杖,支撐著殘破不堪的我繼續(xù)前行。所以,他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是他人好心善,還是別有所圖?
反正我也不能依賴他,我誰也不能依賴,所以,我要盡快謀條生計。
聽到門外噠噠的馬蹄聲,我猜秣陽回來了。果然,隨著院門一聲吱呀,秣陽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走過去給他牽馬,他很開心,“無妨,我來?!?/p>
“餓了嗎?我給你帶了吉邶姑娘們最愛吃的糕點和桃花仙釀?!?/p>
“桃花仙釀是什么?”
“一種花果酒,甜甜的,喝不醉的?!?/p>
這倒讓我想起母親的糯米酒,我打小愛喝,母親就每年都給我釀酒解饞。
看到秣陽去灶臺做飯,我也跟過去幫忙。
“你身體還弱,你去曬曬太陽,好好休息。我來做飯,很快的?!?/p>
“我已經(jīng)好了,沒那么弱。謝謝你……”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幫助我,我本來要說出這句話,想想有點膩,就咽在肚子里了。
他摸摸我的頭,“謝什么,也沒做什么,不準(zhǔn)謝?!?/p>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