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忘記的是鄉(xiāng)土情。無論身在何方,故鄉(xiāng)永遠是一個人最終的情感歸宿。
憶·隔墻花影動
?多年前,在一本牛皮紙封面的舊書上讀到一篇古文,名字不記得,只是記得其中的一個句子: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移影動,姍姍可愛。這似乎就是描述我家的情景。小時候吃過晚飯,天就全黑了,我總想著跑到外面去玩玩,可是父母總是把我束縛在家里,說外面有壞人會把小孩子抓走,于是我就只能呆在屋子里,望著窗外空洞黑暗的一切,充滿了太多的想象。在深秋的時候,遇上月圓的時節(jié),月光會透過樹葉縫隙從窗戶外面射進來,風吹的時候,光斑就會在地面上移動,我就追著光影鬧著玩,是我童年最深刻的回憶了。
?可是,我搬離老屋已經(jīng)有十年了。
深秋時老屋庭院里飄落的花瓣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外面漂泊,求學,追逐,生活的安排讓我沒有心思去顧及很多事情,更不用說一間破舊的,被遺棄的老屋子了。當老屋子的記憶漸漸的就要在我的記憶中消退時,卻偶然看了一篇文章,內(nèi)容似有相熟之處,細細回想,歸有光的《項脊軒志》,就是我多年前讀過的那篇文章。那天下午,似乎所有關(guān)于老屋的記憶,一下子涌上我的心頭,幾乎讓我哭出聲來。
孤旅·我一直都是異鄉(xiāng)的游子
? “又雜植蘭桂竹木于庭,舊時欄楯……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我記得,老屋的庭院里也是種了很多竹桃花木,有很多小鳥等小動物在樹蔭底下覓食嬉鬧,我喜歡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著葉子在水泥地面上被風刮走,和夕陽下的那朵紅霞。無論春夏秋冬,嚴寒酷暑,我都愛在門口的臺階上讀書,讀西游記,讀唐詩宋詞,小時候過的也是淳樸質(zhì)然,每天聽著父母家人的叮囑按時上學,按時做作業(yè),偶爾和小伙伴到荒無人煙的山上玩,平時就被爺爺按在書桌上練練字,誰叫我太調(diào)皮,總愛把鄰居家的掃帚把拆了當成自己的武器了。
再后來,大概是十年前,我父親和叔叔分了家,搬到了外面去住,從那以后,我?guī)缀蹙蜎]回過老屋。小學畢業(yè)后,小時候那批很要好的玩伴也各奔東西,各自去尋找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也就再無聯(lián)系過,而我,就是按照生活設(shè)定的路軌,求學,升學,忙碌的新生活割斷了我在老屋的一切情感,包括小時候的記憶。
庭院里的那一畝花菜地
?五年前,九十歲高齡的祖母去世之后,叔叔自己建了一間新屋,和爺爺奶奶搬離老屋,一起生活。老屋就像是時間洪流中老去的人,就像我的祖母一樣,終究在這個時空里消失殆盡。三年前,爺爺又不幸輕微中風,手腳不再像以前那樣利索,老屋也就無人打理,庭木枯死,雜草丈許高,加上多年的風吹雨打,庭院里的雜物橫七八豎,外墻的水泥脫落,斑痕點點,已經(jīng)不像是可以居住的房子。通往老屋的路面被碎竹枯葉蓋滿,這條路通向的木門上,老鎖銹跡斑斑,屋檐斷裂……我不忍心再看下去,這還是我十年前記憶中老屋的樣子嗎?
老屋·在時間的洪流中老去
?年少時讀項脊軒志,讀的是物外之趣,是生活的恬靜與安然,軒內(nèi)積書,軒外花木,白日小鳥,月夜桂影,構(gòu)成了我心中高潔怡悅的心境,而今日,時過境遷,離開家的時間和次數(shù)越來越多,卻沒有我的一個安定的居所,我依舊是異鄉(xiāng)漂泊的游子,才突然發(fā)覺,家的情感愈發(fā)濃烈,喚醒了我內(nèi)心深處對老屋破敗的悲傷,再讀項脊軒志,心中悲緒萬千。
懷念·和我一起長大的那棵小樹
?最后一次回老屋是高考之后的盛夏。今年的臺風,聽我爸說老屋的圍墻被刮塌了,我現(xiàn)今已在千里之外的異鄉(xiāng),沒有心思去關(guān)心老屋的存亡,畢竟,我們都搬離了老屋,有了新屋,在那里,留下的只不過是我們曾經(jīng)生活的痕跡和記憶罷了。
在竹林里用刀子刻下歲月的痕跡
?歸有光在其妻死之年手植枇杷樹,我記得,在我和父母搬離老屋當年,爺爺也曾經(jīng)手植一棵菠蘿樹,不僅亭亭如蓋,去年的臺風刮斷了枝葉,螞蟲蛀咬,今已枯死,被當成柴火燒成灰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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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浩
2015.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