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劍樺: 藝術貴姓, 以及王櫻璇的繪畫世界

? ? ? ? ? 就像兩個陌生人初次見面時要問“你貴姓”一樣,談論藝術的第一步無外乎是——藝術貴姓?也就是藝術是什么或不是什么的問題。當然,王櫻旋對我來說,已不陌生。

我一直認為,藝術不僅僅是一幅畫,不僅僅是一種智慧的創造,藝術來自于生活,但又并非生活的機械記錄。如何保持生活的鮮活性與日常的印跡,還具有藝術謎一樣的魅力,既要一切看起來如此熟悉,而又在畫面上具有藝術的陌生性,這是繪畫藝術在文化與美學大廈的建設中所特有的呈顯方式。它不僅僅止于視覺上有可讀性,也走向眩暈的不可讀,一切都在那里,但一切都纏繞著,從日常的迷宮進入藝術的迷宮,一切都可以寫繪,一切也可以不完全寫繪出來,藏在畫面的背后,讓人意會、冥想、以各自的想象和經驗去豐冨它,去共同完成它。這是一個多元的世界,王櫻旋的作品就銘記了她的日常生活中的印跡,同時又敞開了一個平面上圖符與靈魂出竅的奇妙世界。惟其如是,王櫻旋也就向我們展示出了她的特別。

很難把王櫻旋的作品以某個現成的風格詞匯加以描述,因為后者都是藝術史家們對已具備樣式共性的一類藝術作品的歸納,它難以被用來界定那些以個人取向為基礎且正在發生中的藝術創作。在此,我更想以微觀描述的方式交代其作品中所呈現出的真切的個人感受。王櫻旋的繪畫世界,乃是一個恍兮惚兮的世界。她的作品,語言是恍惚的,形式是恍惚的,物象是恍惚的,一切皆不鮮明,一切皆在不確定中抵達確定,與我們身體的肉眼所崇尚的眼見為實不同,心眼停留在肉眼所不能到達的地方,一看就是她“心眼”中的圖像與圖符。它似乎是一團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似乎畫的是人,又似乎畫的是人的魅影,甚至是神、鬼,或神、鬼的魅影?似乎都可以,但都不確定,恰恰這就是王櫻旋的世界,是她的“心眼”掙脫了現實的藩籬在一個更大的空間無序而自由的飛翔,是在呈現一個由不同的人或事物所組成的有著層層套疊的世界之間的奇妙關系,亦是在混沌的背景下定焦一個因緊張而蜷縮在一起而又看不清面目的軀體,在靜與動、虛與實、現實與夢幻的對比中尋找一種情感的渲泄和平衡。可以說,王櫻旋是在以繪畫書寫自身,是一個純然寫繪的世界,每一次都是一個獨一的,而每一次都是王櫻旋世界的本身,以及由此而呈現出她所處在的世界的N個可能性。也許當下繪畫意義上的“混雜現代性”,最為對應我們所身處的“混雜現代性”,只有激發藝術家的所有潛能,才能回應當代藝術家們所負荷的現代性壓力。王櫻璇的繪畫世界,庶乎正隱藏著一個當代藝術人與當下世界相處的獨特體征和經驗。

? ? 王櫻璇的繪畫如同她的詩歌,里面有敞亮,也有幽微,有明晰,也有神秘,除了女性具有的感情的易動性、體驗的內視性,和內傾情緒型的心理結構、偏于形象性的認知力及先在的直覺細膩潛質互動,更帶有她身上某種與生俱來的與眾不同的心性特質,既能容納單純而神秘,也明顯趨向開張和尖銳,也就使她一下筆便是一個具有獨特的內在個人氣質的畫家,在他們這一代藝術人中成了某種稀有性。我所說的王櫻璇的稀有性,自然是指她首先堅持的是繪畫內在的核骨,她是先有核骨,然后才有語言的畫家,而不是相反。因此,讀她的作品,能夠看到一種他人不為而她為、他人不敢為而她敢為的誕譎從撲朔迷離中穿透而出,讓人跟著她內心的風暴觸碰到她的生命感和靈體感。

王櫻璇的作品,有的沒有命名,有的有命名,只是這個命名因為成為了一種密碼,僅僅是密碼而已,這樣愈加激發了讀畫者想去解碼的沖動。由于其命名并未全部告知我們繪畫的內容與含義,作品上的筆觸與圖形的生成,還有物象的混沌、游移、夢幻性,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彼此間似乎服從又不服從、似乎搭連又不搭連、似乎契洽又不契洽的相互纏繞與空間套疊的邏輯,于是形成了一種迷宮自動生成的活力。

王櫻旋的可貴,在于她始終堅持從自身的心性出發,定義自己的藝術,讓一個更真實、更坦蕩、更立體的自己展現出來。她以自身的寫繪方式,而不是斤斤于技術與意識等諸多形式上的問題,一切忠實于內心的本真,為我們打開了一個一眼不可看透讀盡的藝術世界。一個個圖像與圖符,自身繁殖,如同指紋,如同掌紋,皆是她從自己的人生體驗和生命中長出來的,從她自己生存經驗的感受中,從她自己生活的儲存與反思樹上采擷下來的果實,或踟躕于歧路的獨語,或午夜熄燈后的捫問,都在畫面的建構中自身生成,直可視作她對自己記憶的重新書寫,無論是青春夙夢還是塵海躦行中的創傷,一切絲縷交錯,時空錯雜,在一種自動的寫繪中編織而成。這種以自己的方式直接面對自己的內心,并把它無所保留地定格在畫面上,我們不妨將它看作是王櫻旋的一種自我認識、自我救贖的方式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偕世與行的方式。當一個人與自己的內心保持一致時,其實她就找到了自己精神的另一半,她就可以讓自己真誠地去面對這個世界,不論怎么樣的環境,都因為有了分擔就可以共享。藝術在這里呈現出了它美妙而溫情的光輝和力量。

“許多鮮花都在暴雨中吹去/我的人生就是一場不歇的暴雨/被太陽的光芒偶爾刺穿”(王櫻旋《暴雨》詩句)王櫻旋的行走屬于她自己的方式,就像她還將繼續的繪畫生涯。生命就應該這樣,是一個宇宙中的宇宙,一條地平線上的地平線,無限大,更無限遠。藝術同樣如此。

2017年清明后四日于湘潭齊白石紀念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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