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賜硯
第三章：追硯
妻子上班，孩子上學。老三周建剛因昨晚有應酬睡得晚了些，正四仰八叉睡回籠覺。
迷迷糊糊聽見有人敲門，他趿拉著拖鞋，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揉著惺忪發脹的睡眼，從貓眼里往外一瞧，咦，老娘，瞬間睡意全無，又瞪眼仔細瞧了一下，沒錯，是他親娘！
趕緊開門。
“媽，大清早的，哪陣風把你刮來了，快點進屋別凍著！”
老太太陰沉著臉，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建剛趕緊給老太太倒了一杯水放手上暖著。
“你不是在我二哥家住的好好的，沒什么事吧，怎么大清早跑我家來了！”
“哪是你家，我死了才是你們的呢，我這不還喘著氣嗎。”
建剛買這房子，老太太是入了股的，說起話來硬氣。
建剛心想，媽一定在二哥家吵架了，要不不會說話像吃槍藥似的，噎死人。
“媽，你和二哥生氣來？”
“沒有！”
老太太當了一輩子婦女主任，好強要面子，她不想把在老二家受的憋屈事說出來，也擔心建剛脾氣倔找李淑玲算帳去。
會當老人的兩頭滿，不會當老人的兩頭傳！
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們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傷了和氣，自己受點委屈算啥。只是她不明白，一向懂事孝順的二兒媳淑玲，老頭子剛去世，這臉比猴子腚變得還快，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要說周家老爺子及老太太，對二兒媳及三兒媳可沒有外心。前幾年離休干部分了兩個農轉非指標，托關系改戶口把她倆給轉了，又把老三家從企業轉到政府部門上班。周老太太出資又讓老二家上了衛校，培訓進修了三年，分到了縣醫院。這指標大兒媳和四兒媳沒挨上號。他倆雖心里有意見，但面上也不敢提，有周老爺子壓著。
老二老三家兩媳婦心里有數，一下子從黃土地上割草放牛的向陽花，變成了吃國庫皇糧的公家人，自知沾了老爺子光，因此對周家二老真是拿著比對自己親爹親娘都好，第一個月發了工資全部上交，當然周老爺子沒要，她們就給二老添置了衣物等。
兩好湊一好啊，這兩兒媳成了周家二老口中的賢惠孝順兒媳。
可現在，老爺子尸骨未寒，老二家的表現太讓老太太寒心。
十年的媳婦終于熬成婆了，媳婦們要咸魚翻身了，壓抑了好久的本性，夾緊的尾巴終于要露出來了。
老太太知道，這個家沒了老爺子，她的話有些人當耳旁風，沒有以前那么有威懾力了！
“建剛，你周六把你兄弟四個團一塊，咱開個家庭會議，沒你爸了，咱商量下今后家里的客來客往及我今后的打算。”
“好的，媽，你在俺兄弟四家輪著住，你愿意在鎮上住就住大哥家，你愿意在城里住就住俺兄弟仨這里，隨你便！俺兄弟四個手指縫里拉拉的也夠你吃的了。”
“別說那么好聽了，我老了不中用了，光吃閑飯了，讓媳婦們看著礙眼，我能跑能踮，自己單過，素凈，誰也不跟。”
“媽，你這么大年紀了自己單過，不是讓外人笑話我們不管老人事嗎，你還讓你三兒咋咋在朋友圈混！”
“我一輩子好強慣了，不愿意看別人臉子吃飯，行了，明天周六，你招呼下人吧，沒你爹了，我知道我支使不動人了。”
“媽，你咋能這樣說呢，你可是咱老周家的老祖宗，誰惹你生氣，我周建剛的拳頭可沒長眼！”
“先給我弄點吃的，我餓的心慌慌出虛汗。”
“你還沒吃早飯啊！”
建剛一聽老娘大冬天的十點多了還沒吃早飯，心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迅速進廚房給周老太太下了一碗龍須面，臥了兩個荷包蛋。
又冷又餓又氣的周老太太，像個孩子似的迫不及待地吃起了面。
建剛望著滿頭銀發，一臉皺紋的老娘，一臉慍怒，心里暗暗責怪二哥惹老娘生氣。他左手握著半頭磚似的手機，右手攥緊了拳頭，真想去找二哥問個清楚，可老娘竟隱忍著不愿提。
罷了，罷了，別再惹老娘生氣了！
第二天，周家老爺子去世后的第一次家庭會議在建剛家進行。
參加人員是周家老太太及四個兒子，兒媳們可列席參加，但四個兒媳沒有一個主動參加的，因在建剛家就由建剛主持。
長兄如父，老二先讓老大建設說說下步老娘怎么辦。
老大周建設剛從單位內退，平時愛喝個小酒，吹個牛皮，性格豪爽，說話大嗓門，離著二里地，就能聽見他的笑聲。他常說，老爹老娘說啥就是啥，當老人的沒有錯，老人咋說咋對！
一聽老二讓他說說怎樣安排老娘，他隨口說：“咱媽愿意咋咋就咋昨，隨她意。”
老三建平，老四建國也都隨聲附和，隨老娘心意。
“我想自己單過！”
“不行！”
兄弟四人一口否決了老太太的想法。
“這不讓外人笑掉大牙，我們養不起你了。”老四建國說
“你們兄弟四個知道我的脾氣，說話沖，好操閑心，和你們在一塊住免不了勺子碰鍋沿，自家兒子好說，但兒媳畢竟是外人，趁現在都還沒紅臉，婆婆還是婆婆，兒媳還是兒媳，等瞪眼了讓外人笑話，反正我不會讓你們輪著我，我要自己單過。”
“你那么大年紀了，我們怎能放心，晚上有病有災的，跟前沒人咋行！要不你跟著我回鎮上，住煩了就進城住兩天！”老大建設說。
“我誰也不跟著，你們也知我脾氣，這個決定誰也改不了了，老四建國不是有套一樓的小房子閑著嗎，我上那住去，你兄弟四個一家一月晚上輪流去照顧我，家里客來客往，一家一年，輪著走親戚管飯，數大數小，從老大那兒先開始。”
老太太一口氣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四個兒子面面相覷，他們深知老娘倔強固執，只好默認同意。
孝順孝順，有時順此孝還重要，順著老人，合她心意，讓她快樂，就是最大的孝順。還好，周家的四個兒子還算孝順。
周老太太轉身對老四建國說：“老四，住你的房子你當家不，你回家和媳婦商量下，我手底下還有兩個錢，房租我會給的。”
“要什么房租，你隨便住就行，這事我當家。”
“有話說到明處，我每年給你二千元房租，你吃點小虧。”
聽到周老太太要給自己房租，老四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為啥？因為那房是他局里分的福利房，老太太也是拿了大頭贊助了一部分錢的。如今自己的老娘住房，還要擔心兒媳是否同意，付房租，這不是打老四的臉嗎，這錢死活也不能要啊！
可不要，媳婦會同意嗎？老四沒敢多想。
開完會后，老三從門口飯店要了幾個菜送上樓來，兄弟四個自從老爺子去世后，第一次聚在一桌吃了頓團圓飯，老太太悶悶僵僵地團坐在沙發上。
她想起了以前吃飯時，兒孫兩大桌，哪一個再忙也不敢缺席啊！如今身旁沒有了老爺子，缺這個少那個，冷冷清清，一個個如悶葫蘆光顧著吃飯，沒有了往日的溫情笑語，真真應了那句樹倒獼猴散啊，一頓飯周老太太沒吃完，讓三兒媳扶臥室休息去了。
她咽不下，她又怎能咽得下呢？
飯后，老二建平來和娘告別，老太太囑咐他：“瞅空把我的衣物及那方硯送來，我來的匆忙，沒拿！”
建平隨口答應了。
隔天晚上，李淑玲送來了老太太的衣物，可惜忘拿硯了，她說隔幾天再把硯送來。
可過了十多天，李淑玲都沒把硯送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