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五年前。天一半洞,一半黑。我背著筐子里面的白嬰哇哇的哭,哭聲倒不是很大,卻撓人心。我想告訴他,現在是末日的黃昏,姐姐不能帶你回家。
我穿過林子,林中的鳥兒已經變成了桔色的眼睛。我不敢再多看它們,怕被它們流出的淚濺傷。我走向大道,大道上已經沒有活人遍地的破衣服,爛骨頭,分不清是人還是獸一陣風吹來,我的全身起了無數冷顫。跑也跑不快。只能這樣走吧。他答應過我,只要我能走出他的控制圈,我可以活。
他是米切爾,一個殘暴統治者。靈魂的獨裁者。他殺光了我所居住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那些人在臨死前反復對米切爾說,“別殺我們,我們全部歸降你,我們全部聽從你。”米切爾搖搖頭不如意的嘆口氣說“我從來沒有這么失望過,怎么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我反對你,你們說違背自己良心的話,活著沒有任何意義。死是你們通往另一個地域的通道。去吧,欺騙我的人。”他開弓放箭,一個個肉體倒下,血疆染土地。
輪到我時,我從褲腰上抽出紅綁繩系在額頭上。為了讓他看到我。“你是誰,”他用一根長長的棍子指向我。“我是吉賽,剛滿十六歲。一個想要和弟弟活下去的女孩。”
2
他站在高臺上。他的臉灰如城墻上的磚,灰還一直往下掉。我的眼里含著淚水,這淚像是在極干的沙漠里唯一可貴的水。我的心一點都不撲通通。“請求您,讓我和我的弟弟活下去。我們需要生命的延續。”米切爾沒有回答我,他取過弓箭開始掃向我身旁的人一具具身體在我的前后左右倒下,像是兒時玩過的棋子游戲,被人吃掉的瞬間可怕。
最后,只剩我和弟弟(他在筐子里平靜的像只布娃娃)。他把弓箭拋向手下。還是站在高臺上。“你說說,活著你都能干什么”他聲如雷鳴。“活著我可以像我父母一樣的生活,我愛他們生活中的樣子幸福快樂”“不過,現在由您統治了我們的居住地,我和弟弟活下去的唯一心愿就是想把我們吉武人的血脈永傳,我們不能斷。”他聽過哈哈的笑起來,樹上葉子一下子變枯嘩嘩掉下。“小姑娘,你的想法怎么這么怪。”“你想看看自己的血是怎么流的嗎?”他提問我。
“我見過自己的血,在我十來歲的時候,有一次被蛇咬到胳膊,爸爸用刀子豁開我的肉用嘴把里面的毒汁給吸干凈。那時我看著自己流了好多的血。也是那時,我才明白血有多可貴。”
“哎,你們吉武人啊,總是圍著自己打轉,圍著肉體分散精力。你現在走吧。只要你能走出我占有的領域你愿意傳幾代傳幾代”他大手一揮。一片飛沙揚起,我的眼睛睜不開
3
我背著弟弟走到第十六天時,實在走不下去眼前的一切全是破滅殘骸。我們的結果注定了也是死去,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我坐在形容不出顏色的土地上。嗓子啞的哼唧不出聲兒。我這種傻冒似的堅持現在看來倒不如死在米切爾的弓箭之下來的容易,他殺要比自殺干脆簡便。
我現在在想怎么死,如何死的痛快。去吃死人的肉把自己毒死?把弟弟直接掐死?我抱著他去跳崖?崖離我們還有很遠的距離。怎么辦,目前死也成了難題。
天上地下,沒有一個活物。我和弟弟是唯一喘息的生命體。操蛋的生命體。我需要延續他嗎?弟弟還這么小,萬一我等不到他長大半途中我死了,他怎么辦?他去哪兒找一個女人作為相配的繁衍。
他在筐子里,一個勁的舔著手指頭,他的臉那么干凈,那么白,眼睛盯著我看。偶爾朝我笑笑。嘴里時不時還嘣出個詞,像是媽媽姑姑,魯魯。我的心軟的像個柿子,我想把我自己的肉喂給他吃,一點點撕下來,放到他的嘴邊。他剛長出二顆牙,他咬不到。我沒有奶,只有瓶子里僅剩一丁點的水。我打開瓶子,忽然感到生為人的我們,這樣的高貴。只能吃新鮮的,不碰腐敗的。為了生命尋找力量。
4
我站起來。把弟弟背在身后。他開始哭,我跑起來。風在身后推著我。我輕松了許多。再一聽,他的聲音變成了咯咯咯,像是在笑又像在鼓勵我“吉賽快跑。”
照舊,我還是看到死尸,居然還看到同村的阿美,她躺在一塊大石頭旁,看樣子腦袋是碰到石頭上流了一大攤血,血摻著土摻著其它動物的糞便和在一起。我走過去,找到一些能墊手的布條把阿美拖到一塊沒有臟東西的空地兒。
空地兒,對,除了死亡。還有空地兒,我忽然有了希望。這里還有沒被死亡占據的位置這些位置都是我和弟弟的。阿美剛剛占了一小塊。其余的都是我們的,都是我們的。我興奮起來。
我可以不用走了。我把一塊空地兒收拾妥當在上面支起從旁邊撿來的一些破衣物撕成碎條,做成旗子。插在地上。這片是吉賽的領地。誰也不能侵入。
5
很不幸,沒過兩天。米切爾來了。他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下了高臺子沒有我想像中的那么高。赤著腳掌。土灰的臉龐。聲音悶著火
他撥了我的旗子。提著我的脖領子,我的腳第一次這么高的離開地面。“你現在和我一樣高了。你想跟我說些什么?”他怒目而視
“米切爾,你好像老了。我卻長大了。你應該對我輕一點,你再用力,我……”沒等我說完,頭栽到地上。
不知過了多少個朝夕,我被一只手推醒。有一個少年站在我面前,他叫我吉賽,吉賽。我坐起來,“你是誰?”他俊朗的外表,像夏日里晨起出生的太陽。
我是吉風。你終于醒過來了。他把我扶起來。
“米切爾呢?他在哪兒?”我急吼吼的問。吉風不知所以的看著我,轉念一想,“你是說田里的那個小老頭嗎?”我順著他的手望去,一個男人在田里低著頭正在撥草。
天,米切爾成了農夫。這一切都是如何發生的,如何轉變的。“你多大了,吉風”“我16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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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天空中,月亮周圍出現了很多閃爍星星它們一直在眨著眼睛,和我小時候看到過的星沒有任何分別。
我和吉風靠在一起,他告訴我是米切爾把他養大的。米切爾告訴他,吉賽是你未來的妻子,你要好好愛她。將來你們要生108個孩子。女孩53個,男孩55個。
他還對你說過什么?我扭頭問他。
他明朗一笑,從懷里掏出個布袋。示意我來打開。
我沉下心,展開:一枚紅玉的戒指。我對著月光照亮它。
吉風很自然的把我摟在懷里,我的頭靠在他肩上。我閉起眼睛想起自己的年紀,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