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宗璞的《二十四番花信風》
臨近放假,事兒較平常多了不少,眼見得要讀的幾本書寂寞地守在書架上,卻無法與它們親近。放假前一天,想到手頭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于是早晨出發時,順手將宗璞的《二十四番花信風》放到包里。一個上午除了第三節上課,其余時間便全花在書上,一口氣讀了大半,感覺自己這種讀法算得上宗璞先生說的“書當快意”了。
余下的文字也在下午全部讀完,不夸張地說一下午我都沒挪地方呢,直至讀完才想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晚上坐在電腦前,心里很想說說這本書的好,畢竟它讓我“誤入藕花深處,沉醉不知歸路”了。可是真想表達,又感覺詞不達意,難以說出其中的妙處。
宗璞是哲學家馮友蘭的女兒,家學淵源,既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潤,又有西方文化長期的耳濡目染,她的作品精神內涵豐富。就《二十四番花信風》這本書來看,每篇散文的篇幅都不長,但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小文章,大氣象。
這本書共包括:第一輯?二十番花信風;第二輯?書當快意;第三輯三千里地九霄云;第四輯我愛燕園;第五輯西湖漫筆;第六輯蠟燭成灰淚始干;第七輯仙蹤何處。
她筆下的文字細膩溫婉且純美簡約,雖不會讓你如飲佳釀,瞬間為之陶醉,卻如品新茶,讓你慢慢為其內在的真情實感所吸引。她對自然、燕園、親人、藝術……有著深沉的愛,她將自己的人生經歷和感悟,自然而然地傾吐于筆端,便有了極為高雅的格調和獨特的藝術氣質。
一
記得宗璞說過:“我一生兒,愛好是自然。”先生愛花,也愛寫花。在《二十四番花信風》里,第一輯是“二十四番花信”。那些平常的花卉:藤蘿、丁香、玉簪、二月蘭、木槿等,都在她的文字活色生香。通過對這些平凡而又微小的生命的描寫,表達了她對花、對草、對人生及生命深刻而獨特的領悟。
放在第一篇的是我所熟悉的《紫藤蘿瀑布》,正是這篇文章讓我初識宗璞先生,并喜歡上了她的文字。曾經多次細讀過這篇文章,深切感受到她筆下的藤蘿那種旺盛的生命力,感受到她對生命的的贊頌,感受到她的樂觀。
寫此文時,宗璞正當盛年的小弟身患絕癥,她的內心一直壓著生死的疑惑,還有關于疾病的痛楚。是這一樹閃光的、繁密的花朵,帶給她精神的寧靜和生的喜悅。讓她感悟到:“花和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 人生遭遇到不幸的時候,不能被厄運壓倒,不讓悲痛長壓在心頭,要勇敢面對生活,振奮精神,以新的姿態面對新生活。
《紫藤蘿瀑布》這篇文章,那優美的語言,那活潑潑的生命狀態,還有那啟人深思的哲理,都讓我喜歡。就算是隔了幾年不曾再讀,但那一株藤蘿始終鮮活在記憶中。從前因為這篇文章,我甚至專程去尋覓生活中的藤蘿。置身在紫藤長廊里的我,卻感覺眼前之景比不上宗璞筆下的紫藤,想是因為她心中對藤蘿有了深愛,筆下的文字便更為有情吧。
除了藤蘿,她筆下的那些花草,哪一種都特別美。她以觀察生活的細心,結合自己深厚的學養,來描繪那些平凡的花草。只見她的生花妙筆輕輕點染,草木便有了靈性。你看:
“那十字小白花,那樣小,卻不顯得單薄。許多小花形成一簇,許多簇花開滿一樹,遮掩著我的窗,照耀著我的文思和夢想。”“小小的花苞圓圓的,鼓鼓的,恰如衣襟上的盤花扣。”《丁香結》
“玉簪花那雪白的圓鼓鼓的棒槌,從擁擠著的寬大的綠葉中探出頭來。”“這種花的生命力極強,隨便種種,總會活的。不挑地方,不揀土壤,而且特別喜歡背陰處,把陽光讓給別人,很是謙讓。”《報秋》
“它們本是很單薄的,脆弱的莖,幾片葉子,頂上開著小朵小朵簡單的花。可是開成一大片,就形成春光中重要的色調。陰歷二月,它們已探頭探腦地出現在地上,然后忽然一下子就成了一大片。”
“身體瘦弱地位卑下,卻高揚著活力,看了讓人透不過氣來。而且它們不只開得隆重茂盛,盡情盡性,還有持久的精神。”
丁香、玉簪花、二月蘭……這些小小花草在她的筆下活色生香。她不光畫出了花草的形,還寫出了花草的精神和品質。讀到這些文字的時候,總是會引發想象,感受到一種啟迪。
說到給人啟示,當屬《好一朵木槿花》。一株平凡的木槿花,開著“薄如蟬翼的嬌嫩的紫花”,很是嬌弱。可是它經歷了幾次洗劫卻不屈服,就算“泥土、磚塊、鋼筋、木條都堆在園里,像是零亂地長出一座座小山,把植物全壓在底下。”在這樣惡劣的環境里,木槿花也沒有屈服,它頑強生長,“透過磚塊鋼筋伸出幾條綠枝,綠枝上,一朵紫色的花正在顫顫地開放!”宗璞寫的是花,贊的卻是與困難頑強搏斗的人,她啟示我們,要勇敢面對一切苦難,就算處于困境和絕望之中,也要擁有能直面人生痛苦的強大和偉力。
二
宗璞是“永遠的大家閨秀”,她生長于世代書香門第——父親、姑母等都是全國著名的學者。父親是一代大師、北大哲學教授馮友蘭,姑母是北大中文系古代文學教授馮沅君。
宗璞曾說,她走上文學之路,得益于父親馮友蘭。馮老雖是哲學家,于文學卻頗有造詣,能寫舊詩,很有文采,常常對文藝有獨特見解。在宗璞小的時候,父親便給予她文學啟蒙。開始時是背詩。父母分工,父親管選詩,母親管背誦,短詩一天一首,《長恨歌》、《琵琶行》則分為幾段,每天背一段。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潤與熏陶給她打下了文學的底子。
馮友蘭先生對孩子們很少教誨,而多在潛移默化的影響。雖然工作負擔重,和孩子們接觸不很多,但是孩子們卻能夠感到父親總在看著自己,關心著自己。在《那青草覆蓋的地方》一文中,宗璞曾說起過在乙所的生活。她說那時的日子是溫暖幸福的,父親工作順利,著述有成。母親持家有力,孩子們讀書笑語聲常在房中飄蕩。
馮友蘭先生有豐富的藏書,家里很有小圖書館的模樣,常常是“書都把人擠得沒地方了。”宗璞自小耳濡目染,受益匪淺。“閉室遍讀家藏書”,在宗璞看來是人生一樂。有時候,在家藏書中遇見一本想讀的書,心中會有特別驚喜的感覺。她曾說“對于從小躲在被子里看小說的我來說,不能閱讀真是殘酷的事,文字給了我多么豐富,多么美妙的世界。小小的方塊字,把社會和歷史都擺在面前。”
她熱愛書籍,從中汲取了精神的力量。“每當獨坐時,常有一種幸運之感。因為我有眼睛可以讀書……書是我最好的朋友。”“讀書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精神面貌和內在氣質,可以改變他本人,而增加人格的力量。”
父親不光在讀書方面給了她有益的影響,更是在行動和精神方面給了她榜樣的力量。馮友蘭先生曾用口授的方式,完成一百五十萬字的大書,這可謂學術史上的奇跡。他在生命的最后兩年中不能行走,不能站立,起居需要人幫助,甚至咀嚼困難,但是這都阻擋不了他的哲學思考。每次宗璞想到父親,都能得到指點和開導,她始終記得父親說過“不要怕,我做完了我要做的事,你也會的。”
父親去世后,她非常痛苦,有一段話是她當時的心情寫照:“我幾乎想這樣跪下去,大聲哭出來,讓眼淚把自己浸透。從母親和小弟離去,我就沒有痛快地哭一場。但是我不能,我受到許多真誠的心的簇擁和囑托,還有許多許多事要做,我必須站起來。”父親的言傳身教,使她堅強而隱忍。無論處在怎樣的困境中,遇到怎樣的痛苦,她都會勇敢地站起了,繼續堅持走下去,在不斷變遷的路上,向著生滿野百合花的盡頭。
《二十四番花信風》篇篇精美,字里行間充溢著一種深情,一種真誠,讓人回味無窮。走進她的文字里,且讀且思,她的人生感悟,還有那種從容前行,永不放棄的精神,都給人一種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