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為什么山上會有一個石猴?”
“他啊?他是我們猴族的一個英雄。”
“那爺爺見過他嗎?”小猴子天真的問。
老猴王無比自豪的說:“當然見過啊。”
“那石像是什么時候立在哪里的啊?”
“500年前,他回來過一趟,第二天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的,山上就多了一個石像。”
小猴子一臉崇拜的問:“那他做過什么呢?”
老猴王一臉向往的說:“那說起來可了不得了。他自稱齊天大圣,一千多年前大鬧天宮,還到地府從生死薄上把我們花果山猴兒的名字劃掉,還從蟠桃園給猴兒們摘桃兒吃。我就是吃了仙桃才活著這么久的。”
“爺爺,仙桃甜嗎?比花果山的好吃嗎?”
“呵呵,不好吃,沒有我們花果山的桃兒甜。”
“那爺爺他現在在哪兒?”
“500年前他護送唐僧去了西天取經,后來成了斗戰勝佛。”
“佛是神仙嗎?”
老猴王摸了摸小猴子的頭,“呵呵,差不多吧。”
“那他是和神仙一伙的了?”
“額……”
“那神仙為什么還要欺負我們?”
“那他為什么不回來看看我們?”
“爺爺,他還會大鬧天宮嗎?”
“額……”
“爺爺,他真的是英雄嗎?”
“以前肯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現在呢?”
老猴王無奈的搖了搖頭,“孩子,我不知道。”
五百年,夠一個傳說興起;五百年,也夠一個傳說沒落。
五百年前的五百年前,他野性難化,一個人一根棍就敢言天下所有不公之事,出生入死,狂癲桀驁;
五百年前,他摒棄本性,歷盡磨難,忘了自己成了佛;
五百年前的五百年后,他坐在花果山上一動不動,像在五指山下,像在石頭中。他看著花果山衰興敗榮、他看著猴族生老病死。他不聲不響,不生不死,不悲不喜。
有一天,花果山來了一個說自己不是和尚的和尚。
老猴王看到來人后激動不已,“我好像見過你。”
和尚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徑直上了山去,盤坐在了石像邊。
“悟空,我來了。”
“悟空,也許一開始你就對的。九九八十一難的西行只是一場游戲罷了。根本就沒有真經,我們取回了枷鎖。我們沒有度化任何人,反倒讓所有人都陷入了苦海,包括我們自己。悟空,我用了五百年才看明白,我已脫離佛門,三界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說起我們幾人,也就八戒混得最好。八戒四百年前脫離佛門重回天庭,現在是天竺與天庭的交流大使。而沙僧在天竺國的一個寺廟住了下了。白龍馬回到了龍族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和尚和石像自言自語的說了三天三夜。石像還是石像。
和尚朝西方望了望,起身拍了拍衣褲說:“好了,我要走了。”
突然石像中傳出聲音,“你已經不是你了,可惜我也不是我。”
和尚微微一笑又盤腿坐下,“我用了五百年讓自己明白,你卻用了五百年讓自己糊涂。”
“你怎么找到我的?現在諦聽來聽我也不過是塊石頭罷了。”
和尚說:“因為我想找到你,因為你不想讓我找不到。”
“西邊那幾個羅漢是不是來找你的?”
和尚說:“我脫離佛門,他們便不容我。”
石像上方本來晴朗的天空慢慢開始陰沉泛紅,當紅如鮮血時突然向四周炸開,一個“滾”字震徹天地。
兩名羅漢捂著胸口連忙停住,并向花果山行禮,“可是歸隱百年的斗戰勝佛?我二人奉命請回旃檀功德佛,請勝佛允許。”
“在花果山不可!”
兩名羅漢對看了幾眼無奈退回,“告退!”
和尚說:“你還愿與我同道嗎?”
“我現在是佛。”
和尚問:“剛才為何護我?”
“你曾是我師父,還個恩情罷了。”
“悟空,你沒有變!”說完和尚起身大笑著下山。
“花果山有異動,孫悟空要出世了!”
“花果山異象,孫悟空暴性不改!”
關于孫悟空的消息頃刻間在三界傳的沸沸揚揚。
南海某島上,“哈哈哈,這個死猴子消失了五百年還是耐不住寂寞!現在竟然還去護唐三藏。你去盯緊花果山!”
天庭,“太白金星,孫悟空又出消息了,派人盯好。這次和佛界的合作不能出任何差錯。”“是!”
“大哥,七弟有消息了!”“哼!他已入佛門,不管我等事!”
五百年,就像五指山下的寂寞,就像花果山上的寂寥。他以為自己能變,變成自己不喜歡但大家都愿意他成為的自己。可是唐僧說的對,他沒有變,別人也不相信他會變,只有他自己假裝著相信自己變了。他可以冷眼看他的猴子猴孫生老病死,被小神小仙欺負;他可以淡然看他的花果山興榮衰落。他不喜歡假裝的自己,但有時候這樣的自己才能給花果山更多保護。
“大師兄,召我來何事?”
“師父的事你可知道?”
小白龍化作白衣少年坐在石像邊上,“知道!”
“為什么不告訴我?”
小白龍說,“大師兄,我們師徒幾個中天界佛界最擔心的就是你,所以你才化作石像盤坐在這五百年安他們的心。正因這樣,花果山雖然偶有小神小仙欺負,但也算風調雨順。我怕我告訴你,你又做什么傻事。”
“繼續替我看好師父,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訴我。”
“大師兄,你想好!”
“去吧!”
“好!”
“你是不是和尚?”
“是或不是。”
“你為何而來?”
“宣揚佛法。”
“呵呵,可笑,你來寺院宣揚佛法?”
“佛已不是佛。”
“你這個瘋和尚。你有什么資格說佛?”
“因為我原來是佛。”
“哈哈哈,來人,給點齋飯打發出去。”
佛者,心也,空性是也。私欲滿心,佛不再為佛。佛法本度化業障,造福萬物。罪惡加身,佛法不再為法。當佛不為佛,法不為法,佛與魔又有何異?
他用五百年看穿小乘,也用五百年覺悟大乘。但五百年前他們叫他佛,五百年后他們叫他瘋子。
“佛主,什么是佛?”
“我是佛,你也是佛。”
“為什么要成佛?”
“般若波羅蜜。”
“那世間萬物生靈呢?”
“觀自在者才能觀聽圓明、智慧無礙。”
“我們為何不度化他們?”
“我們只能說教,給予佛法,功德在于修行。”
“為何我們不能受他們之苦,度他們之惡,修他們之功德?”
“因為我們已經是佛。三千千世界,千千萬萬業障,如是做了便永成不了佛,如地藏菩薩。”
“佛主,我要去世間看看。”
“你去了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我去不去有什么區別?”
于是他沿著一千年前的西行路往回走。他路過通天河,路過鳳仙郡,路過比丘國,路過火焰山,最后到了一千年前壓著孫悟空的五指山。一路上他看了太多,也想了很多。于是他盤坐在五指山上。有一天來了一個牧童。
牧童見到他很敬畏,立刻行禮,“拜見師傅。”
唐僧睜開眼,“你不必這樣的。”
“不,不,應該這樣的。”
“我只是一個出家人,為何要行大禮?”
牧童說:“看師傅不是本國人吧,我們皇帝信奉佛教,百年前就規定凡平民見到出家人必須行大禮。”
“哦,還有這樣的事?”
“是啊,而且我們每個月都必須向寺廟交香火錢。呵呵,現在的稅錢多了去了,要下雨必須祭拜交祈雨錢,地里想長莊稼必須交地力錢,太多了。家里種點糧食要去掉七八。”
“寺院不管嗎?”
牧童一臉不屑,“他們啊,有那么多香火錢,而且最小的寺廟也有百十畝田地,誰還會管我們死活。”
“那佛主,菩薩呢?”
“他們只保佑有錢有權,香火錢多的。”
“那你們怎么生活?”
牧童一撇嘴,“爺爺說能活著就活著唄,”然后一指五指山,“還聽爺爺說,這里原來壓了個大英雄。我們要等英雄回來。”
“英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