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蘋果書
壹
前幾天有人問我，“你的夢想是什么？”，他沒穿皮褲，所以我拒絕回答。
但迷茫這種東西，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里跑出來。我并沒有因為那一刻強忍的熱淚而搖旗吶喊：姐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心酸的淚也挺熱的。
如果不是小學語文老師傻白甜式的給我們灌輸：“夢想，一切皆有可能”，我不會知道有比跳皮筋、抓知了、吃冰棍……更讓人心潮澎湃的東西，也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小小方格紙上寫下：“我的夢想就是當大明星，成為所有人的偶像，有好多好多的粉絲……”，然后被老師當作“范文”給全班同學念，說我以后肯定是個好廚子。
原來，老師在告訴我“夢想，一切皆有可能”的同時，更重要的是要我接受背后的現實。
我沒有多感傷，也不似勵志故事的主人翁，在被嘲笑后暗下決心，讓別人他日高攀不起。畢竟沒有“夢想”的日子，照樣玩耍。
貳
但這并不是說我一直混吃等死胸無大志麻木不仁，間歇性躊躇滿志還是有的。在老師以“有色眼鏡”待我，聽不見我等成績赤貧生的呼聲，一度暗下決心，要頑強拼搏奮起直追打他們個落花流水閃瞎狗眼俯首稱臣……在鄰居以私權之便強占我家領土，老爸不得以農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傳統美德加以忍讓，使侵權者更加的囂張跋扈搖旗吶喊自己的勝利時，年少輕狂的我在烈日下用最惡毒的言語詛咒這個世界，發誓以更邪惡的面目施以報復，為他們當初的所作所為痛哭流涕……在“閨蜜”漫不經心地吐槽我一直不敢企及的男神是如何對她死纏爛打時，也曾昧著良心對鏡中那個歪七扭八的面孔立下讓無數男子倒于石榴裙之下的誓言……
這些無關世界和平，無關種族平等的小小悸動當然都沒有實現，連山谷的回響都沒有。但凡事總得有個說法，不然對不起那學富五車的轱轆。縱覽古今中外，凡成大事者必遭磨難，不是天災就是人禍，而我卻從未被“幸運女神”青睞過，日子無聊到只剩吃喝拉撒，談何成功。
叁
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沒有困難創造困難。老爸一個不滿眼神就能讓我意淫一部十五年前被拋棄在荒郊野嶺嗷嗷待哺女嬰的慘劇，我還有什么理由不頑強反抗，給現實一個響亮的耳光？村里茶余飯后談論的關于計生如何窮追猛打還在襁褓中的我時，總能讓我血脈僨張（其實壓根沒印象，全靠想象），在如此惡劣環境都能茁壯成長，自帶抗壓基因，還有什么戰勝不了？連隔壁大媽都按耐不住，大聲疾呼，看此女面相不凡，必是棟梁之才。
歷史教訓告訴我，驕兵必敗，我一定要淡定，以最冷漠的姿態來面對這勢必流芳千古的局面；用慘不忍睹的成績來掩蓋曠世奇才的鋒芒，在眾人痛罵自己當初瞎了狗眼之際來個華麗轉身，妥妥地給上一課什么叫一鳴驚人……
可惜沒人懂我的良苦用心，被表面所蒙蔽，輾轉反側多日決定先放個小招，穩定民心。我搖身一震來個乾坤大挪移，悵然若失，原來所有的表象都是真相。
一敗涂地的成績讓我如泄了氣的氣球，怎么使勁都沒法堵住那個洞，只能破罐子破摔。反正之前也從沒閃亮過，只不過這次連那個華麗轉身的幻想也一塊帶走。在別人看來，所有的掙扎不過是強撐的小丑，哈欠連天只等謝幕那刻禮貌性地鼓個掌。
肆
我毫無意外的沒考上一中，整天混跡于一群失敗者中，不知道他們是否曾像我一樣懷有一顆“天才”的野心，然后被自己的愚蠢擊得粉碎流落至此。不同的是，他們都在尋找成績之外快樂的出口，只有我盯著那個裂縫擠進來的光，盼望有天它能照到我身上，卻不敢靠近半步。
整天對著窗外發呆，對同學的打鬧置若罔聞，對老師小心翼翼，生怕最后那點光被硬生生抽走。嗯，我活成那個不抽煙不喝酒不談戀愛不翹課的學渣，找不到青春偶像劇的一絲痕跡。以至于我現在回想那被人稱之為最具“青春活力”的那兩年，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一個孱弱地回聲，時間慢點，只要“高考”那個一錘定音的時刻沒有到來，一直這么平庸墮落下去又有什么關系。
伍
沒有誰能完全獨立于父母，不管你多大。他們的一顰一笑都在控訴，我是如何丟他們的臉。在一場密謀后，我被送到一個號稱消滅所有學渣的地方，等待被消滅。
老師沒有想象中的兇神惡煞，熱情到讓你懷疑之前對生活是如此消極粗暴。開學第一天便被拉到一個高大上的演講廳，臺上那位西裝革履的胖子以征服者的姿態俯視我們這群急需改造的逃荒者。我向來對侃侃而談者心生抵觸，實在不可避免，但求置身事外。
吹噓一通自己牛逼的經歷后，臺上的胖子示意工作人員關閉所有燈光，沒有任何欲望像其他同學去猜測他的意圖，只是假裝配合的閉上雙眼。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演講的熱情，一聲啼哭，一個呱呱墜地的新生兒就展現在你的頭腦里，從出生的嗷嗷待哺到長大后父母各種操心不易，只為給你體貼的愛……反正是怎么煽情怎么來。整個大廳的同學恨不得回爐再造，變成臺上那個胖子所說的父母期望的樣子，意識到無法回去，只能抱頭痛哭。
只有我無喜無悲，怔怔地望著臺上那個令人鄙夷卻無所不能的胖子，無法想象他是怎么騙自己讓同學相信：只要每天對一瓶酒說，我愛你，它就會變得更香醇；只要你每天對貼在床前的象牙塔照片說，我要進去，365天后你就一定能進去；只要你對自己說YES，凡事都會是YES……
不管我如何鄙視，那個胖子還是成功了。一群荷爾蒙旺盛的中學生，碎碎戀自己心儀大學；不經大腦的說出加油之類的話；在操場一圈圈的跑，吼出積壓的憤懣……、
當校方預感到演講所帶來的激情已漸漸退去，便組織一場“53公里”——從山區到學校，徒步走53公里。一路上當然是激情滿滿，各種口號，各種勵志歌曲，還有一張張久沒運動的同學痛苦扭曲面孔……
53公里的徒步，抽筋、腳腫、指甲脫落……校方試圖通過這些肌膚之痛來告訴我們：這么艱苦的53公里走過來了，高考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有期限的痛永遠抵擋不了及時行樂的快感，也想不明白，一場徒步跟考上心儀大學有什么關系？
所以班長才會在懈怠學業時怒吼：“腳好了是嗎？忘了路上的痛嗎？”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忘了，只是最后，我們班沒有一個同學走進曾心心念念的大學。
陸
如果高考把我所謂的夢想，限制成唯一通道。那接下來的日子，大概是死胡同吧。
每天都是該做的事，而沒有想做的事。
早上該上課、期末該考試、畢業該找工作……
所以在面試官問道：你的夢想是什么？時，我一臉迷茫，吃喝玩樂算夢想？賺很多錢算夢想？成為很厲害的人算夢想？
每一個都那么大眾籠統，不管是想象還是現實，經歷了這么多，到頭來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不知道。
所以不管現狀多么糟，還是能輕易的原諒自己，畢竟這是個沒夢想的可憐人啊。
真羨慕你們一開始就準確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而我只能羨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