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
羅平認真掃視著眼前的女人,他的神情格外認真,這是他從警以來這么多年養成的習慣。不管報案人的講述多么不合理且漏洞百出,他都會認真對待,因為這就是他的職責,是身為一名辦案人員的最基本素養。
“我知道我說的一切都不可思議,但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關于我的丈夫邱明先生,我懷疑他不是我丈夫!”
中年女人體態婀娜,穿著一身高挑的連衣裙。羅平一眼便看出這衣服價值不菲,因為上面的布料和花紋都極為考究,他曾經在某拍賣平臺上看到過,如果這件衣服是真的,那么其價值便是一個天文數字。
女人的臉被精心打扮過,但那深深的黑眼圈和凹陷的眼窩卻出賣了她。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她的精神狀態很差,她試圖用極厚的底妝來掩蓋,卻依然沒有逃過羅平銳利的眼睛。
“劉女士,您先別激動,慢慢說。您剛才說您懷疑您的丈夫不是您的丈夫,是什么意思呢?”
羅平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很有耐心地等待對方的下文。
劉女士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神色變得有些驚恐。她四下里張望著環顧四周,在確定了沒有看到什么之后便稍微平復了下情緒,接著講述。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自從上一次出車禍之后,我的丈夫邱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我的丈夫以前從來都不抽煙的,可自從那以后他每天都煙不離手,就像是個抽了多年的老煙民。而且就連他說話的語氣都變了,整個人變得很沒有素質,動不動就爆粗口,有時候甚至還對我動手!嗚嗚嗚......!”
說到這里,劉女士停了下來,將自己的衣袖往上面扯了扯。羅平順著露出的肌膚看去,能明顯看到上面青一塊紫一塊的淤傷。他倒吸一口涼氣,仔細斟酌對方的話。不難看出這位劉女士似乎正在面臨著家暴,很可能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
“劉女士,您這種情況可以往家暴方面報案,我一定會請專業人士為您驗傷,然后移交法院,對您的丈夫提起訴訟。屆時如果想要結束這段婚姻的話,也可以提出此方面的請求,我相信法官大人一定會酌情考慮,為您主持公道!”
羅平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概明白了報案人的訴求,所以給出了一個具體的解決方案,正在他即將松一口氣的時候,對方卻又情緒激動了起來。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的丈夫他不是這樣的人,那個人,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的丈夫,他只是和他長得像。他是其他人,是一個陌生人,我不是來說家暴的,我是想請你們幫我找回我的丈夫,邱明。那個人他不是邱明,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劉女士情緒激動拼命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另一只手狠狠抓住了羅平的手,她的眼珠變得通紅,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那尖銳的指甲深深嵌入到羅平的手腕里,留下了幾條血痕。
“你怎么跑這兒來了,我可找了你好久,快跟我回家吧!”
這時,警局的門外走進來一個面色陰郁的男人,他拉著劉女士的手就往外走。絲毫也不在意這里是警局,也不管旁邊有什么人,就要將劉女士帶走。
(二)
“我不要,不要和你回去,你不是我老公!”
劉女士發瘋一般地哭吼,拼命地掙扎,想要掙脫男人的手腕。那尖銳的指甲在男人的手上抓起一道道血痕。但他毫不在意,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眼中卻滿是擔憂的神色。
“抱歉,讓你們笑話了,我的妻子最近精神方面出了一些問題,正在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突然從家里跑了出來,要不是給她手機裝了定位軟件,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來警察局了。”
男人沖著羅平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從懷里掏出一個藥瓶,往外面倒出幾顆白色的藥丸,就往女人的嘴里塞去。
“乖,吃藥吧,吃了藥就會好了。”
盡管他的動作有些粗暴,但他的眼里透出的溫柔卻是掩蓋不住。這時候羅平用一次性杯子從飲水機里接了一杯水遞了過去。
“謝謝!”
男人接過水杯,給懷中的劉女士喂了一口,朝著羅平感謝地笑了笑。
在警察局里發生這一幕,羅平也有些哭笑不得。旁邊的同事也紛紛向這邊側目,卻沒有上前阻攔。因為他們也看出這個女人似乎確實有些精神不太正常。
在吃下藥丸之后,劉女士的情緒似乎好了一些,她從癲狂狀態中恢復過來。再看了一眼面前攙扶著她的人,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這里是哪兒?我們怎么會在這里,頭好疼啊,想睡覺,邱明,我想睡覺!”
“好,咱們回家,我這就帶你回去。”
男人撫摸著劉女士的頭,溫柔地回應著。她的身體完全倚靠在男人的懷里,像是真的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警察同志,今天真的給你們添麻煩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發病的時候一直說我不是她老公,一個勁地問我她老公去哪了,沒想到今天還跑到警察局來鬧了,真是不好意思!”
男人一邊吃力地抱著妻子,一邊朝著羅平微微躬身,連聲道歉。
“既然劉女士精神方面有問題,我們也不會當真的。希望你回去之后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再一個人外出,不然也不知道會發生干什么樣的事情。既然是一場鬧劇,那你就帶她回去吧!”
“好的好的,謝謝警察同志!”
“需要我們幫忙嗎?”
羅平看男人抱著妻子的動作有些吃力,便還行地問了一句。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安排一位女同志幫你。”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我的車就在門口,我自己就可以的。”
男人說完便帶著半睡半醒狀態下的劉女士離開了警局。
“邱明!”
在男人的腳即將踏出大門的時候,羅平在他的身后用力喊了一句。眼見沒有回應,他又連著喊了幾聲。
“警察同志,還有什么事兒嗎?”
在喊到第三聲的時候,男人終于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
“沒事,就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
“好,謝謝!一定會的。”
羅平走到門外,望著逐漸遠去的黑色轎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三)
“小東,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樣了?”
所長辦公室里,羅平正擰開保溫杯吹著熱氣。徒弟小東站在一旁有些拘謹。
"坐下說吧!
羅平溫和地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來。
“師傅,您交代的事情我去查了。昨天報案的那個女的名叫劉媛媛,住在咱們片區的紫禁花都一號,曾經是一個大公司的老板。不過在三個月之前,她公司出現了財務上的危機,公司的規模大面積縮水,虧了很多錢。也就是在兩個月前,她和丈夫邱明外出旅游的時候出了車禍,當時整輛車都被撞變形了,劉女士受了重傷住院,一個月后才恢復過來。”
小東一本正經地將自己查到的內容匯報著,他有些摸不清師傅的意思。按照昨天女人報案的內容,她說自己的丈夫并不是他的丈夫,而是另有其人。但是他在調查中仔細看過邱明的照片,和昨天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并沒有任何異常。或許真的是劉媛媛精神上出了問題,然后導致出現了幻覺。
這種事情報案,當然是當不得真。而師傅昨天便有些在意,邱明和劉媛媛走后,他便吩咐小東去調查了兩人的底細。
“師傅,我查的這些資料也看不出有什么問題。邱明在劉媛媛出院的這段時間里一直悉心照顧她,因此還辭掉了工作,一直沒日沒夜地陪在她身邊。反倒是劉媛媛在出院后性情大變,他們的鄰居經常能聽到他們吵架。但是邱明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沒有半句怨言。”
“邱明在那場車禍中一點傷都沒有嗎?”
羅平眼神微瞇,輕輕敲打著桌面,腦海里隱約間抓住了一些關鍵信息,眸子里閃出一道亮光。
“我也奇怪呢,據說當時開車的是邱明,而劉女士則是坐在副駕駛,出了車禍之后他卻一點事都沒有,反倒是副駕駛的劉媛媛受傷嚴重。我也問了下交通部門的同事,只不過當時事發在外地,具體的事故資料他們也不清楚,后來也只是當成了一場意外事故處理。肇事者是一輛貨車司機,本應該賠付一筆不小的賠償,但最后劉媛媛卻沒有追究他的責任。”
“哦,對了,我還查到劉媛媛在兩個月之前,也就是車禍發生前不久給邱明買了一份人生意外險,保額高達一千萬。還真是下了血本,自己的公司財務上出了那么大的漏洞,還不忘給自己的丈夫買這樣一份高額保險,還真是感情深厚。”
“小東做得不錯,既然查到了這里,那你再去好好查查那場車禍,聯系當時車禍的相關部門,將當時的情況好好調查一下,然后回來向我匯報。”
羅平眼里露出一絲贊許,不過心里卻異常凝重。從小東調查的這些情況,羅平能看出其中的一些端倪,或許劉媛媛和邱明之間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場車禍則是關鍵。
“對了,你再去查一查邱明的家庭情況,著重留意下他是否有一個雙胞胎的兄弟。”
羅平倚靠在椅子上,雙眼望著前方思索著什么,就連小東什么時候離開也沒有發現。
一個人在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的時候,肯定會有應激反應,會很快作出回應。而自己昨天特意連喊了三次他的名字,邱明才反應過來。那種對自己名字的陌生感,或許不是一種偶然。
(四)
濃厚的烏云遮蔽了整片天空,一場大雨來得突兀,突然天空中閃過一個巨大的電弧,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驚雷。
“轟隆!”
也是在這樣一個大雨瓢潑的夜晚發生了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這一聲驚雷將睡夢中的女人驚醒,她驚恐地看著眼前出現的男人,她從冒著濃煙的破碎車輛中爬起來,渾身是血,看不清容貌。他望著女人的方向露出了詭異的微笑,然后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不,不要過來!”
“你怎么了,又做噩夢了嗎?”
被夢中的景象嚇得不輕的劉媛媛睜開雙眼,看到丈夫邱明正一臉關切地看著她。可這閃電的亮光劃過他臉頰的一瞬間,劉媛媛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了一抹殷紅。
在她的眼里,睡在旁邊的這個人臉上的笑容顯得格外虛假,那像是一種嘲諷,還有未知的調侃,又或者說是一種勝利者的微笑。
“別怕,都過去了,咱們都活了過來不是嗎?”
男人輕輕拍著妻子的背,撫摸著她那因為受到驚嚇而顫抖的身體,或許是因為太過用力,那雙手就仿佛一張藤蔓一樣爬滿了她的身體,似乎要將她緊緊捆綁起來,甚至都無法呼吸。
“你到底是誰?”
劉媛媛收緊了身體,渾身肌肉緊繃,眼中透著畏懼,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有一種讓人厭惡的粘稠感爬滿了全身。
“咱們都結婚這么多年了,你說我是誰,我是你的丈夫邱明啊!”
男人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盯著劉媛媛,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我明明看到......!”
“你看到什么?你看到我渾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然后你親手合上了我的眼嗎?”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劉媛媛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然后驚恐地退到了墻角,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架在身前。不過她的眼神始終都不敢和男人對視,仿佛有什么東西遮擋住了她的視線,不能正視眼前之人的灼熱目光。
“別傻了,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那只是你的一個噩夢,你看,我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
“你不要過來,求求你放過我吧,就算是變成鬼,你也不肯放過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饒恕我?”
劉媛媛像是一只受到了驚嚇的貓,將身體緊靠在墻面上,這樣能帶給她一絲安全感,這是一種動物的本能,也或許是她能做到的僅有的心理依靠。
突然男人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在旋轉,就像是一個無底的黑洞,透發著無窮的魔力。這使得劉媛媛的身體突然失去了原有的力氣,就這樣被他抓住了手腕,將她手中的水果刀放了下來。
“放下吧,你累了,該吃藥了。”
男人從床頭柜里拿出一瓶藥,從里面倒出幾顆藥丸,然后喂進了劉媛媛的嘴里。
后者的臉色在吞下藥丸后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再有那種癲狂的癥狀。
“你如果一直這么聽話該多好啊!”
男人望著再次進入睡眠的那人,嘴里喃喃自語。
(五)
惠東縣距離市中心有三十五公里的距離,位于城市的最北面,由于天然環境好,風景優美,擁有眾多的自然風景區。所以那些城里的人經常來這里度假放松心情。在城市里緊張快節奏的生活之余,偶爾來這種地方過上幾天,養養花,種種菜,呼吸下新鮮空氣,也能讓人的心情得以舒展。
這里的農家樂在附近極為出名,也是附近城市放假期間消磨時光的好去處。
衛小東卻沒有時間去欣賞沿途的風景,他此次來這里的目的便是完成師傅所交代的任務。好好查一下關于劉媛媛那次的車禍詳細情況。這是他被調到仙橋派出所的第二年,平日里接觸到的也就是一些小區里大爺大媽丟貓,找狗,調解相鄰之間矛盾之類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師傅總說作為一名警察要在平凡的事情里找到不尋常之處,然后抓住其關鍵,通過隱藏的線索,找到最終的答案。雖然身為片警,但也要有一顆善于發現的眼睛,能夠真正做到保一方平安。
只可惜這兩年來他經歷過的案件少之又少,大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作為警校的高材生,他有著自己的驕傲,時時刻刻都想做一名刑警。參與到真正的案件中去,那些電視里的大案要案,熒幕上那些破案之后受到嘉獎的刑警身影一直深深刺激著他。
師傅羅平也知道他這個想法,曾經說過,只要有合適的機會,便會推薦他進入刑警的隊伍。
所以衛小東對于這次師傅吩咐的任務格外上心,因為他隱約間察覺到這件事不僅僅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簡單。而師傅羅平的判斷則是他心中如此確信的依仗。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師傅羅平在調到派出所之前在刑警隊里有著怎樣的光榮事跡。
下午三點,衛小東便來到了惠東縣的交警大隊。師傅的面子果然是大,在他來到交警大隊之后,這里的隊長熱情地招待了他,兩人相互介紹之后便開始切入正題。
這位刑警隊長早就準備好了資料,衛小東在查閱之后心中有一些疑問,兩人就在辦公室里就著茶水討論了一番。
“資料中說,車禍的現場是景深高速下到山道的一段山路拐角,事發當時下著暴雨,而貨車司機由于視線受阻,所以沒看到對面開來的小車,隨后便撞在了一起。那有沒有當時的影像資料呢,我想看下監控拍下的視頻畫面。”
“小東同志,不是我不想給你看,而是當時沒有留下監控畫面。巧就巧在這里,當時這一段路要做升級維護,新的監控探頭還沒有裝上去,所以看不到當時的具體情況。”
“我看到資料里在對車輛進行檢查時發現汽車的剎車出現了故障,會不會是剎車失靈導致發生的車禍。能不能確定在事發之前,剎車系統是否正常?”
“這一點我們也考慮到了,但技術人員說車子損壞很嚴重,很難判斷是否在發生車禍之前剎車就失常,這么嚴重的撞擊也很有可能導致剎車線斷裂。”
衛小東點了點頭,心中也大概有了些想法,只不過在接下來的討論中,他又發現了幾點不同尋常之處,交警隊長都一一回答,在臨別之前還留下了他的聯系方式,說是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還可以問他。
衛小東了解了詳細的內容之后便帶著疑惑趕回了派出所,想第一時間向師傅匯報。
(六)
經過一條蜿蜒的山路,衛小東看到一條十字路口,鬼使神差地,他改變了導航的方向,調轉了車頭開往了去市里相反的另外一條道路。
這條路是通往惠東觀賞風景區的必經之路,一條條蜿蜒的山路,路上車輛很少。衛小東開得很愜意,他打開了車窗,呼吸著城市外新鮮的空氣,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
此時已經下午五點,車子在通過一條百米的隧道后進入了一條筆直的道路,然后導航便提示快要到達目的地。
隧道口的標識牌上有明顯的標識,提示前方有急轉彎,注意前方車輛。
衛小東在一段彎道的急轉彎處踩下了剎車,憑著記憶找到了事故資料上現場照片的位置。
下車后,他來到一段圍欄處,看到了一段被撞得有些變形的鐵質柵欄。他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腦海里漸漸浮現出一個事故現場的畫面。這種空間構造,還原現場的三維圖像能力,還是在讀警校的時候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隨著他閉上眼睛,眼前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擊打著車窗。一個男人駕駛著黑色轎車從隧道里疾馳而過,視線受到了阻礙,男人并沒有注意到標識牌上的提示。
副駕駛上的女人正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一路上并不怎么說話。公司的處境正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隨時都有可能萬劫不復,此時正需要一筆救命的資金。可是這錢從哪里來呢,她已經去各大銀行尋求貸款,卻四處碰壁,心情處于最低谷的狀態。
好心的丈夫提議來度假山莊的農家樂小屋緩解一下這種萎靡的狀態。女人雖然心里裝著事情,但也不好駁了他的好意。于是便驅車來到了這里。
可誰也沒有想到,在車子急速過彎道時,一輛大卡車突然出現在拐角處,來不及踩下剎車,或者說是踩了剎車卻并沒有任何反應。
對面的卡車在看到小車的第一時間便猛踩剎車,那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像是一個猛獸的嘶鳴,地面上被摩擦起耀眼的火花。
危機時刻,男人急速地打著方向盤,小車撞在了欄桿上被慣性彈了回來,撞向了卡車的另一側車頭。一聲轟鳴地巨響過后,小車終于停了下來。可是卻付出了嚴重的代價。
小車的車頭被撞癟了,冒著濃濃的煙霧。周圍的一切都在一瞬間陷入了寧靜,只剩下雨刷器滴答滴答搖擺在破裂的車窗上的聲音,還有雨滴砸落下來,濺落的水花聲。
過了半晌后,驚魂未定的卡車司機從車上倉惶下車,打開小車的門,檢查里面的情況,并撥打了急救電話。
他看到小車里面的一男一女,男的渾身是血已經緊緊閉上了眼睛,而女的卻意識模糊,正發出一聲聲微弱的呻吟。
“不對!”
衛小東緊閉著眼睛皺起了眉頭。可到底哪里不對,他卻又一時間想不出來。既然劉媛媛受了重傷,那為什么在主駕駛的邱明卻毫發無傷?
到底是誰主導了這場車禍,是劉媛媛,還是邱明,又或者是那個毫不相干的卡車司機。一時間衛小東陷入了沉默。
(七)
從惠東縣回來后,衛小東也沒有閑著,第一時間便去了戶籍部的辦公室,從里面調出了關于邱明的戶口信息。
從登記資料上可以看到,邱明是獨生子,其父母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并沒有什么雙胞胎的兄弟。這一點在和羅平匯報后,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會不會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那個邱明就是他本人,而劉媛媛由于受到車禍后影響了大腦,神志變得很不清晰,所以就產生了幻覺,生活中的一些事情被她放大,然后就懷疑自己的丈夫不是邱明,而是其他人?”
衛小東的眼中有些失望,從這兩天的調查來看,或許劉媛媛所說的一切只是她的個人想象。她很難從公司破產的變故中走出來,再加上車禍的發生,讓她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刺激,從而疑神疑鬼,才會有了這么異常鬧劇。
“小東啊,你要記住,想要成為一名刑警,不僅要有敏銳的直覺,還要有足夠的耐性,有的時候,我們所看到的事情只是一個表象,要挖掘出其隱藏的真相則需要無與倫比的毅力和堅持。”
羅平看著自己的徒弟,語氣異常嚴肅,他很看好這個年輕人,做事能力強,也足夠機靈。但年輕人嘛,不夠沉穩,沒有足夠的耐性,遇到困難容易放棄,這一點要好好敲打一番。
“或許真相就隱藏在其他的地方,那份天價的保險單,為什么早不買,晚不買,卻偏偏在公司陷入泥潭里的時候,以邱明的名義買了這么一份保險。要知道那時候劉媛媛的公司已經沒有多少資金。這么一份千萬級別的保單,其投險的價格絕對不會低。如果換做是你,你會這樣做嗎?”
“還有明明發生了那么嚴重的車禍,而邱明作為主駕駛人員,卻毫發無傷,難道不覺得詭異嗎?”
“再者說,一個女人,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怎么可能會認錯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枕邊人,她為什么會來所里報案,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的幻覺嗎?這些疑點,你都該去好好查一查。就算最后證明你說的是對的,我們也沒有什么損失,無非是多費點精力。你要把這件事當作一場考核,一場關于你是否能夠成為一名合格刑警的考核。這不僅是你的契機,還是我對你的考驗。我老了,從隊里退下來,將來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希望你能夠接替我的位置。”
羅平語重心長說了一番話,輕輕拍了拍衛小東的肩膀。雖然嚴厲了些,但他對這個年輕人寄予厚望,或許能成為下一個他。這讓他想起自己剛來警隊的時候,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而導致了一場悲劇。這是他心里永遠的痛,也是警醒他后來無論調查任何案件都無比執著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讓他在刑警隊伍里大放異彩,破獲了無數的大案要案,成為了警察隊伍里最為耀眼的存在。
“師傅,我知道了,我這就去邱明的老家調查下,看看有什么遺漏的地方。”
“嗯,這就對了,所里的事我會處理好,你就放心去調查吧!”
這件事如果能挖掘出內幕,那將是一個大案。如果邱明不是本人,那他去哪了?是否早已經不在人世,那他的尸體又去哪了?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消失。那他到底是死是活?
(八)
“阿明呀是個好孩子,就是好久沒回來看我們咯!”
六十多歲的邱勝盡管眼神渾濁,但在談論自己兒子的時候,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驕傲。
“自從上次他們發生車禍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了,平時連電話都沒有,就像是消失了一樣。我們曾經呀去城市想看一看他們,卻躲著不見人。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們。”
邱明的母親望著墻上的全家福,眼眶有些泛紅,或許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整個人都陷入了某種悲傷的情緒之中。
“那叔叔阿姨,我想問下邱明他有沒有一個雙胞胎的兄弟?”
衛小東趁熱打鐵,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名社區服務人員,為了更好地打聽消息,他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身份。然后以照顧社區老人的身份上門。以聊家常為切入點,來打探邱明的消息。
“雙胞胎?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呀,你為什么這么問?”
邱勝吸完最后一口煙之后猛烈地咳嗽了幾聲,老婦人連忙拍打他的背,眼中滿是埋怨。不過在聽到衛小東的問話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老伴兒,咱阿明確實有一個雙胞胎的弟弟!”
“什么時候的事兒,咱們不是一直就只有阿明一個孩子嗎?”
也不知道是被煙嗆到了,還是被妻子的話驚到,又接連咳了幾聲,邱勝滿臉驚愕地望著妻子。
衛小東則是遞過去一杯溫水,然后兩眼放光,或許馬上就可以打聽到關鍵性的信息。
“哎喲,瞧你這記性,都一把年紀了,就不能少抽點煙嗎。難道你忘記了嗎,當初咱們阿明出生的時候,確實生下的是雙胞胎,但是可惜另外一個夭折了,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初那個護士把斷了氣的娃娃抱給我看的時候,我的心疼得呀當場就暈了過去。現在想想都覺得心疼啊。”
“哦,對,對,我想起來了,咱們曾經有兩個孩子,是阿明的弟弟。哎,不說都忘了,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老夫妻兩連連嘆氣,似乎是陷入了當初喪子的悲傷之中。
“那阿姨當初是在哪個醫院生的孩子,您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怎么可能忘記,就在咱們縣的第三人民醫院,只不過不知道后來為什么關門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衛小東在打聽到關鍵信息之后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真正化身為一名社區志愿者的身份,在二老家里忙活了一整天,又是打掃衛生,又是幫忙收拾屋子。乃至于二老在衛小東離開前還依依不舍。
“以后要經常來看我們呀!”
在臨別前,老太太還主動抓住了衛小東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個煮好的雞蛋。
“好,你們回去吧,我以后肯定還會來看望你們。”
直到送到了門口,衛小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他能感受到二老的熱情,對于隱瞞身份這件事,他內心感到了愧疚。
只不過今天得到的消息,需要好好證實一下,第三人民醫院便是下一步調查的主體。當時護士抱過來的孩子到底是否真的夭折,而第三人民醫院又為什么突然關門,其中又有什么隱情呢?
(九)
“師傅,您猜怎么著,我還真打聽到一個消息。只不過過了這么多年,有些事情不好求證。”
“你小子,跟我還賣什么關子,快說說你在邱明父母那里打聽到了什么?”
“嘿嘿,師傅您老人家絕對猜不到,原來邱明真的有一個雙胞胎的弟弟,只不過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夭折了。”
衛小東嘆了一口氣,語氣中略有失望。他聽到電話對面的師傅呼吸聲變得有些急促,等了片刻后才繼續說話。
“小東,你有沒有問清楚當時他們是在哪個醫院生的孩子?”
“第三人民醫院,當時是一個護士抱著斷氣的孩子給他們看的,后來也是醫院給那個孩子辦理的后事。二老當時只顧得上另外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所以沒有深究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這么多年也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如果不是我問起來,或許他們一輩子也想不起來這件事了。”
“第三人民醫院?我記得當時這個醫院出過一個丑聞,有個護士通過工作便利,勾結產科醫生,做著嬰兒拐賣的勾當。也就是因為這樣,那個醫院受到了極大的社會輿論所以最后不得不關門。或許邱明的那個未曾謀面的弟弟當初并沒有死,而是被那個護士拐賣到了其他地方。”
電話對面的語氣原來越快,越來越急促。衛小東眼神一亮,原來這個第三人民醫院還有如此隱情。如果這個情況被邱明父母知曉,真不知道他們會是怎么樣的反應。
或許會懊悔不己,后悔當初為什么沒有仔細去辨別孩子是否真的去世,導致他們就這么失去了其中一個孩子。
“師傅,接下來應該怎么辦?當初的事情過去這么多年,我們也沒有途徑去求證這一件事,也無法證明那個孩子真的就還活在這個世上。也就無法判斷劉媛媛家里的那個邱明到底是他本人還是這個消失多年的弟弟。”
“不需要去求證,你忘了,咱們公安系統有龐大的信息資料庫,只要是他生活在咱們這個國家,就一定會留下生物指紋。咱們只需要搞到邱明家里的那個男人的指紋,然后進行數據庫匹配,或許很快就能知道他的信息。”
“對啊,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如果證實了男人不是邱明,那這件事就是一件事關重大的人命案。”
衛小東一拍大腿,神情變得異常激動,他的臉上因為激動而變得一片通紅。
在掛掉電話之后,衛小東便回到了所里。羅平似乎胸有成竹,一直保持著高深的微笑,他早就留了后手。
“小東啊,這幾天你辛苦了,或許我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關于那個男人的身份,要不了多久我們便能知道。”
“可是指紋應該怎么辦,我們好像沒有足夠的理由去采集指紋。”
“他的指紋,我們早就已經掌握。”
羅平高深莫測地一笑,故意賣了個關子。
“不愧是師傅,您是什么時候弄到的?”
衛小東贊嘆,同時也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你忘了,他當初來的時候給劉媛媛喂了一杯水?”
“那個杯子!”
“對,我當時就留了個心眼,將那個杯子妥善保存了起來,只不過當時沒有足夠的線索去支撐我的懷疑,不過現在有了,在你回來之前,我已經將杯子送到指紋鑒定科了。”
說到這里,兩人相視一笑,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剩下的便是等待,等待指紋的比對結果。
(十)
“鑒定結果出來了!”
衛小東興奮地推開了羅平的辦公室,卻不小心把正在瞌睡中的羅平從座位上嚇了一個激靈。
“都教了你多少遍了,還是這么冒冒失失,說吧,鑒定結果怎么樣。”
羅平一臉淡定從座位上立直了身體,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他從桌子上抓起保溫杯,擰開瓶蓋,吹著上面的浮沫,然后輕抿了一口。
衛小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有發現師傅臉色的異常。
“他果然不是邱明,而是叫范志杰,戶籍信息在云海市的一個山村。三年前來咱們市里務工,做了兩年的送貨工人。于一年前突然消失,他們老板說他有一天沒來上班,后來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真正的邱明可能已經死了,死于那場車禍。而真正的死因現在還不清楚,或許是陰謀,也或許真的是一場意外,不管怎么說,這個范志杰也有足夠的嫌疑,貍貓換太子,將自己偽裝成了邱明,只是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自己和邱明的關系,他和劉媛媛他們三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那份天價的保險單,還有斷裂的剎車線,這些疑點尚且不明朗,我覺得光靠咱們派出所是無法將這一切查清楚的。師傅,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
羅平在聽完衛小東的敘述之后眉頭都擰在了一起,他用手捂著自己的肚子,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師傅,你怎么了?”
衛小東終于發現了羅平的異常,上前查看,卻發現師傅臉上扭曲的表情,頓時有些慌了。
“藥,幫我拿藥,在那個抽屜里。”
衛小東在抽屜里拿出一瓶藥,仔細一看,是一瓶止疼藥,他倒出兩顆藥丸遞給了羅平,然后幫著他吞服了下去。
“我沒事,一些小毛病。”
過了半晌,羅平臉上的痛苦終于緩和了一些,只是說起話來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師傅,要不咱們去醫院看看吧,我看您的病不是小問題,一定要及時治療,不然會出大問題的。”
“不打緊,說說案子吧。既然都查到了這里,是時候上報給市局刑警隊了,不然那咱們的權限不夠,也無法弄清楚這件事的原委。”
羅平從座位上站起來,掏出手機撥打了電話。
很快,一輛警車便來到了派出所,羅平所長熱情地接待了來人。在所長辦公室里,羅平將事情的原委和鑒定報告給了此次前來的刑警辦案人員。
“羅所,您還真是厲害,不管身處在哪里,都能敏銳地挖掘出案子,真了不起!”
來人是羅平的老熟人,兩人寒暄了一番便就此案熱烈討論了起來。羅平指出此案的關鍵,是那份天價的保單,還有那個肇事者司機,他有沒有說謊,是否在車禍發生的第一時間便報案。鄒明是否真的已經死了,而尸體又在哪里,或許只有從范志杰的口中才能得知。
兩人在辦公室里談論了許久,期間羅平還讓衛小東來到辦公室,給這位刑警介紹了自己的徒弟,揚言或許用不了多久,他便會成為刑警隊的一員,希望來人能帶帶他,照顧一番。
當這輛警車離開派出所之后,市刑警隊便有了行動,范志杰和劉媛媛在同一時間被請去了警察局里審問。
他們要做的便是等待最終的結果。
(十一)
審訊室里昏暗的燈光打在男人臉上,他環顧四周,很不自在地活動了下被束縛的雙手,然后將目光聚焦在對面兩名警察身上。
衛小東坐在審訊桌上顯得有些緊張,這還是他第一次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審訊。師傅果然神通廣大,就連刑警隊的審訊也能讓他在一旁旁聽。當然他并沒有審訊的權限,只是在一旁做記錄,真正的審訊工作則由身旁的黃警官負責。
“以下詢問的內容都將全程記錄,還請你如實回答,那么現在開始吧!”
黃警官如老松坐定般筆直地坐在凳子上緩緩開口,一雙如同雄鷹般的眼睛緊緊盯著對面的男人。
“姓名?”
“邱明。”
男人開口,毫不遲疑。
“你撒謊,你根本不是邱明,你叫范志杰。”
黃警官不由將音量提升,猛拍桌面,將對面的男人嚇了一跳,眼神中露出一絲驚慌。
“我們核對過你的指紋,在指紋信息庫里顯示,這枚指紋的主人名叫范志杰,而邱明是你的雙胞胎哥哥,你利用了和他長相一模一樣這一點,冒充邱明的身份。鑒定結果就在我手上,你還有什么狡辯的嗎?”
“哥哥?我從來都沒有哥哥,我父母就只有我一個孩子。”
男人的眼中露出一絲錯愕,張開嘴半天都沒有合上,在看到衛小東遞過去的鑒定結果之后,長長嘆了一口氣,神色頓時萎靡了許多。
“這么說,你承認自己是范志杰了?”
黃警官眼神如炬,死死地盯著男人的一舉一動,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看穿。
“是的,我是范志杰,但是邱明不是我的哥哥,我沒有哥哥!”
“那好,我們換一個問題,兩個月前惠東縣發生了車禍,當時邱明駕駛著小車在山路上和一輛卡車發生撞擊,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而你為什么會出現在車禍現場,真正的邱明去哪兒了,你把他的尸體埋到哪里去了?”
“那場車禍就是個意外,當時劉媛媛給我發消息,說我們的事情敗露了,她說邱明帶著她去找我,想要把事情說清楚。我也打算攤牌,想讓她和邱明離婚,但是她不同意。我們約好了在惠東縣的老地方見面,可是等了半天還沒來,我就想過去看看發生了什么。那天下了一場大雨,當我趕到隧道口附近的時候,車禍已經發生了。”
“你和劉媛媛是什么關系?”
“哎,也就是在半年前,我送貨的時候碰到了她,當時她誤認為我是邱明。后來發現我不是,就留了我的聯系方式。是她先引誘我的,她說和邱明結婚二十年都沒有懷上孩子,想讓我幫她懷孕。我身為一個男人,單身這么多年,怎么可能抵擋這樣的誘惑。我們每次都在惠東縣的一個農家樂里訂了房間。后來我發現我愛上了她,而劉媛媛也如愿以償地懷孕了,后來發生了車禍,孩子也沒了。那該死的邱明,他為什么要將車開那么快,那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這么沒了!”
男人說著說著,情緒越來越激動,被束縛的雙手拼命地掙扎著,手腕處被摩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說一說邱明的尸體埋到哪里了!”
黃警官眼神一亮,終于說到了正題。他在等著男人將情緒發泄出來,然后說出他想要知道的秘密。
(十二)
隨著詢問的深入,范志杰也交代了自己的掩埋尸體的事實。外勤人員很快出動,一輛輛警車響徹惠東縣空曠的馬路,隨之而來的便是地毯式的搜索。
經過范志杰的指認,警方很快便找到了掩埋邱明尸體的位置,警方在距離當初車禍現場一百米的山崖下面發現了一具初步腐爛的尸體。經過法醫初步鑒定,死者死于車禍撞擊,死亡時間大概兩個月左右,死因是顱部的劇烈撞擊導致頭部破裂,身上未發現其他人為傷痕。
雖然其面部已經被撞擊變形,無法辨認,但是通過DNA比對確認了其身份,確系尸體為邱勝夫婦的親子關系。但奇怪的是,法醫在尸體的手上并未提取到指紋信息。
不過在有足夠證據的前提下,指紋信息已經無關緊要。邱明的身份毋庸置疑,在接下來的案情報告會上,警方簡要地宣布了邱明的死亡,以及死因的確認。
在接下來對卡車司機的提審后,他承認在車禍發生之后,他曾經上前檢查過小車里面的情況,看到重傷的劉媛媛還有主駕駛已經沒有了呼吸的邱明,由于害怕,他在車禍發生后便想著逃離現場,可是卡車無法啟動,他只有步行逃離,倉皇而逃。在車禍發生的半小時后,由于無法接受內心的譴責,決定返回車禍現場。
可在他再一次返回現場的時候,卻發現主駕駛的男人不見了蹤影,發現男人已經出現在了車外,并且身上并沒有傷口。這一點差點沒把他嚇死,還以為是對方變成了鬼。
化身邱明的范志杰讓卡車司機報了警,并撥打了急救電話。由于怕擔責任,所以在交警趕來的時候隱瞞了當時看到的車內情況,聲稱自己在車禍發生的第一時間便報了警。
而范志杰心知肚明,兩人各懷鬼胎,瞞過了交警的詢問。最后交警隊將這件事當成了普通的車禍,導致了一人重傷,并未對卡車司機進行刑事指控。
再加上變成邱明的范志杰不予深究,卡車司機再高興不過,所以沒有交代當初看到的實際情況。就這樣瞞天過海瞞了兩個月才得以曝光。
而另外一邊的劉媛媛由于精神不正常,已經完全忘記了當初發生過的事情,無法提供有效的證據,所以警方無法確認發生車禍前的實際情況。
當初的事故車輛也在交警隊做了報廢處理,無法再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最后警方以侮辱尸體罪和詐騙罪對范志杰進行了指控,法院最終判決范志杰有期徒刑一年。
在警方宣布調查結果確認邱明死亡的同時,一名律所的律師帶著一份文件找到了保險公司,要求理賠。而最終的受益人是邱勝夫婦,他要求保險公司理賠一千萬的保單。
邱明的死亡確系交通意外死亡,保險公司只能按照當初的保單協議將賠償金打到了邱勝夫婦的賬戶里。
衛小東親歷了整個辦案過程,但心中隱隱有一個無法釋懷的念頭,仿佛有一層迷霧還未散開,事情真的是像范志杰說的那樣嗎?
為什么保險單的受益人是邱勝夫婦而不是劉媛媛,那斷裂的剎車線又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的最大受益人是誰,是邱勝夫婦嗎,還是已經和他們相認的范志杰。
試想一下,這一千萬的賠償,最后是否會落到范志杰的身上。而他是否又真的是范志杰,那具尸體上的指紋為什么無法提取,是否其中還有什么隱瞞的真相?
一通電話的到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師傅羅平突然病重住院,他無暇顧及案子,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醫院。
(十三)
潔白的病床上,羅平安詳地躺在那里,緊閉著雙眼,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揪著衛小東的心臟。
一輩子無兒無女的師傅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警察事業,如今積勞成患,不免悲從心起,心中升起一團濃厚的霧霾。
突然一雙手從被窩里伸出來,抓住了衛小東的手。
“師傅您醒了?”
衛小東從思緒中清醒過來,欣喜若狂,緊握住那雙蒼老的手,激動萬分。
“小東啊,我沒事,就是人老了,身體不行了,就是個胰腺炎而已,看把你嚇的。”
“師傅,您可嚇死我了,醫生說這個病可大可小,如果不是送來及時,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您了!”
衛小東雙眼微紅,抹了抹眼中的淚花,擠出一絲微笑。
“那個案子是不是已經結案了?”
不知何時,羅平的臉上布滿了皺紋,頭發也白了大半。衛小東才發現自己的師傅似乎在一瞬間老了許多。一向謹言慎行,兢兢業業的師傅在他腦海里一直都是光明偉岸的形象,如今卻老態盡顯,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都這樣了,還關心案子呢,您啊就別操那份心了,好好在醫院里修養,早點養好身體,我還等著聽您的教導呢。”
“好小子,你這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是吧,我告訴你,就算是現在,遇到歹徒,我也能對付十個八個的,不在話下。”
“行行行,師傅您最厲害,英勇神武。不過您現在好好躺著行嗎,要聽醫生的話不要亂動。”
見羅平想爬起來,衛小東趕忙按了回去,臉上滿是擔憂。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那個彎道說起來也并不是很急,就算是大雨視線受阻,也不可能發生那樣嚴重的車禍。而且卡車司機也說了,其實當初他看到了邱明駕駛的小車,在第一時間便剎車了,但是小車并沒有減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樣就那么撞了上去。我懷疑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而且那個范志杰從始至終都一臉淡定,好像早就想好了一切,對于警方的詢問都對答如流,就好像早就在腦海里演算了無數遍一樣。”
“小東啊,你和我年輕的時候真像,既然有疑惑,那就去將他解開。我已經向上頭申請把你調到刑警隊了,這幾天就會有文件下來。”
“真的嗎師傅,這么說我是通過您的考驗了嗎?”
“呵呵,我看上的人,那還能有錯嗎?既然有疑惑,那你就去解開它,其實真真假假有時候就是這么難以分辨,想要驅散它,就需要咱們這股子倔強的勁兒,迷霧總有散開的時候,總的來說,咱們的工作不就是撥開那層云霧,讓真相重見光明嗎?”
羅平那蒼老的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一雙渾濁的眼睛煥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或許這便是一種傳承,某種精神上的傳承,盡管看不見摸不著,但又無比真實地存在著。
“去吧,去忙你的事吧,醫院這邊還有護士呢。”
羅平語重心長拍了拍衛小東的手,臉色紅潤了許多。
“好,那您照顧好自己。”
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就如同多年前那個年輕的自己,羅平伸出雙手,終于有了一絲釋懷。
(十四)
“怎么樣,在里面還習慣嗎?”
探監窗戶外,衛小東微微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你是?”
窗戶內的男人顯然有些疑惑,對玻璃窗外的人感到有些陌生,不過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也露出一個微笑,只是這個笑看上去極為虛假。
“如果沒記錯的話,你是衛警官吧?謝謝你來看我哈,你是除了那對夫婦外,第一個來看我的。”
男人的鼻子抽了抽,神情多少有些落寞,多日的監獄生活讓他看上去消瘦了許多。
“劉媛媛沒有來看過你嗎?”
“那個女人,他怎么可能來看我,或許她巴不得我早點死呢,哼!”
男人的嘴角不自覺往上撅起,自嘲地笑了笑,隨后用那陰沉的眼睛看向玻璃窗外的衛小東,饒有興致地打量著。
“恭喜你啊衛警官,你成為一名刑警了,我記得之前你還是民警來著,怎么這么就升遷了?是不是上面有人呀?哈哈哈!”
男人突然大笑起來,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劉媛媛出軌的消息,你派人跟蹤過她,發現她經常去惠東縣的農家樂和一個男人幽會,那個男人就是你的雙胞胎弟弟。所以你恨之入骨,你想到了一個計劃,一個殺人掉包,貍貓換太子的計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男人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不過很快便被冷漠的表情代替。
“當初來警局時杯子上那枚指紋是你故意留下的吧,你知道我的師傅羅平是一個極為謹慎和敏銳的人,你知道他會將你留下的指紋保存起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反而幫助了你,證明了你是范志杰的身份,從而也從側面證明了尸體是邱明。”
“你的手是怎么受傷的,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為什么好巧不巧十根手指的指紋都被破壞。你和范志杰是雙胞胎兄弟,無論如何驗dna,都無法證明你的身份,除了指紋,可現在尸體上沒有指紋,你的受傷也將指紋破壞。還真是好算計啊,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衛小東豎起大拇指,一排潔白的牙齒裸露著,毫不吝嗇地夸贊。
“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和你說話了!”
“那個剎車線是你破壞的吧,其實你當初想殺的是他們兩個人,你買的保單上的受益人是劉媛媛。可惜那場車禍她并沒有死,所以你又把受益人改成了邱勝夫婦。然后假裝自己是邱明,讓劉媛媛來警局戳穿你。然后讓我們發現你的指紋,從而確認你的身份。通過我們的手找到那具你設計的邱明的尸體,然后讓律師向保險公司索賠。”
“還真是好算計啊邱明,這么做不僅可以拿到保險賠償,還能在一年之后大搖大擺地過上另外的生活,反正你現在的身份是邱明的弟弟,你也假裝和自己的父母相認,你還是他們的兒子,沒有人會懷疑你。”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我會找到證據的!”
(十五)
“小東,怎么樣,來刑警隊還習慣嗎?”
隊長黃桐揉了揉眉心,頗為關切地問道。衛小東之所以能夠調來刑警隊,最重要的原因是原刑警隊長羅平的舉薦。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怎么樣,是否真的有進入刑警隊伍的資格。不過老隊長的眼光一定不會錯的。
今天一大早,衛小東便來辦公室找他,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報告,事關前面的案子,他有重大發現。
“挺好的黃隊,今天過來就是想說一下關于掉包案的一些疑點。”
“哦,這件案子不是已經結案了嗎,還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
黃桐眉頭微蹙,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
“我認為現在關在監獄里的是邱明,而不是范志杰,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通過我們警方的手,確認邱明的死亡,拿到保險金,然后化身范志杰,通過父子的關系成為最終的受益人,我們都被他耍了。”
衛小東語出驚人,說了一個讓人震驚的觀點。
黃桐聽完有些錯愕,他看了看辦公室門口,將門悄然關緊,然后一臉嚴肅地說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這件案子由咱們隊主辦,如果真的推翻之前的結論,我們是要背上處分的。你有什么證據嗎,證明他是邱明而不是范志杰。”
“暫時還沒有,不過應該很快就有了!”
“法醫那邊在尸體的身上并沒有采集到指紋,因為他們雙胞胎的關系,如果是檢測dna的話也無法進一步辨別身份,所以唯一的辨別途徑便是當初你們上交的那份指紋對比。”
“您就沒有過懷疑嗎,為什么那么巧,尸體的指紋沒有了,他自己的手也受傷了,無法采集指紋。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而是他提前設計好的。不是有句話嗎,一切的巧合都是有意為之。”
“這句話是羅老告訴你的吧。”
黃桐掏出一根煙,猛地吸了一口,吐出濃厚的厭惡,瞇起雙眼淡淡道,他開始有些欣賞這個年輕人了。在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羅平的影子。
“說說你的發現吧!”
“我在調查范志杰檔案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他曾經有過獻血的行為,而獻血資料中顯示他是所有血型中最罕見RH陰型血,也就是俗稱的熊貓血。這種血型很罕見,所以當初獻血站對他是重點關注的。那如果我們現在采集犯人的血液,檢查他的血型,他到底是不是范志杰便一目了然。”
“可如果這樣的話,咱們全隊都要背上一個處分,你現在也是隊伍的一員,你認為這樣做值得嗎?你剛來到這里沒多久,或許全隊的人都會對你有意見,以后在工作都難以展開,你會被排擠,甚至被打壓,即便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衛小東的笑容有些凝固,他之前還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只不過這些不足以動搖他最初的想法,身為一名警察,不就是應該將案件的真相公之于眾嗎,如果因為這些事情而畏首畏尾,那他也不配穿上這身衣服。
想到這里,衛小東的眼神愈發堅定。
“黃隊,咱們身為人民警察,要做的不就是找到真相,還受害者一個公道嗎?就算因為這件事把我開除出刑警隊伍,那也沒關系,我要的是真相,將真正的犯人繩之以法。”
“好,不愧是羅平的徒弟,跟他一樣都是倔驢。你說得對,對于真正的真相來說,咱們受點處分又有什么關系,哈哈哈!”
黃桐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滿是贊賞。
說完,他拿起桌子上的座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十六)
借著給犯人體檢的名義,警方成功掌握了邱明的血液樣本,在經過化驗之后,檢驗結果很快便出現在了黃桐的手上。
“你猜得不錯,他果然不是范志杰。鑒定科那邊說這種情況很常見,范志杰和邱明是異卵雙胞胎,雖然DNA完全一致,但是在血型上會有所差異。如果他們是單卵雙胞胎的話,我們這次還真拿他沒辦法。不過異卵雙胞胎在相貌上如此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屬實有點罕見。正是因為疏漏了這一點,差點就著了他的道。”
黃桐手拍著桌面,神情極為懊惱,正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差點就讓邱明得手。不過現在發現還為時不晚,一切都還有轉圜的余地。
衛小東也暗自松了一口氣,其實他也有賭的成分在里面。因為他也不確定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對的,只是這些疑惑終于被驗證,他身上的壓力頓時小了許多。
當天下午,刑警隊在黃桐的帶領下對邱明再一次提審。雖然在局長的辦公室里被大罵了一通,但他一點都不在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通過重新審理,邱明在證據面前也不再嘴硬,或許他也曾經想過自己的陰謀會被戳穿。在拿出血液檢驗報告的那一刻,他終于將所有的一切都合盤拖出。
“我和劉媛媛結婚二十年都沒有孩子,醫院說是我的精子活性太低,導致無法受孕。這么些年你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嗎?我在家里做牛做馬,像條狗一樣被她使喚著,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三個月前,她的公司財務上出現了問題,我在抽屜里看到了一份天價的保險單,那是給我買的,受益人寫的是她。當時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做,但后來我發現她越來越不對勁,她的身體開始出現異常,在吃下東西后經常有嘔吐的現象。我就偷偷觀察,有一天我在收拾垃圾的時候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個有著兩條紅杠的驗孕棒。”
“她懷孕了,她竟然懷孕了,但那肚子里的孩子顯然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絕望,那個該死的女人背著我在外面竟然有了男人。我暗中找人跟蹤她,結果發現那個野男人竟然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在短暫的震驚之后,我開始有了防備。我有一種直覺,我覺得她想害我,不管那個男人為什么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他到底是誰,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開始關心起了我的病情。”
“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幫我注射胰島素,一開始我還真有些感動,可就在那天晚上,我看到她偷偷改變了注射器的刻度,由原來的18調到了30。我才猛然察覺到她想要害我,難怪那段時間我總是感覺頭暈目眩。她想害我,想害死我,想讓我死于低血糖。這種死法是檢查不出來原因的,她可以說我是搞錯了刻度,注射過多,所以導致低血糖而死于非命,屬于意外死亡。”
“但我沒有拆穿她,我還是配合她讓她給我注射,但是每次注射過后,我都會隨身帶著糖。也就是在那天開始,我便謀劃著那場意外。我知道他們每次約會的固定時間,還有約會的地點。在他們約會之前,我剪掉了車子的剎車線。既然她想害死我,那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十七)
隨著邱明的訴說,整件案子的原委都逐漸明朗起來。
一開始,劉媛媛就已經打好了算盤。想必她對自己的丈夫早就心懷不滿,二十年都不曾懷孕,換作任何一個女人都是無法接受的,這剝奪了一個女人成為母親的希望。或許她曾經強烈地幻想過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在認識了范志杰之后,將這一期盼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在后續的調查中,警方還在劉媛媛公司的辦公室里找到了一份DNA 檢測報告,上面有邱明和范志杰的基因對比結果。她早就知道了兩人之間的兄弟關系。
她選擇了隱瞞,偷偷和對方建立起了不尋常的關系。她想真正擁有自己的孩子,而且也確實成功地懷孕。或許一開始她只不過是想將他當成一個播種的工具,就算是生下了孩子,邱明懷疑,也不可能查出什么端倪。因為這個孩子是他的雙胞胎弟弟的,兩人的夫妻關系也不會因此破裂,劉媛媛的名譽也不會有損失。
可后來劉媛媛的公司出現了嚴重的經濟危機,同時可能在和范志杰的接觸過程中,兩人動了真感情。劉媛媛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打算,她給邱明買了那份保險,然后想讓他死于低血糖造成的意外中,從而獲得千萬的保險,保住自己的公司。
這其中的算計,現在想來都讓人脊背發涼。正所謂最毒不過婦人心,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可誰知這邱明也不是個善茬,在發現妻子的異常后留了心眼。甚至先下手為強,在兩人約會之前剪斷了剎車線,導致兩人去往惠東縣的途中發生了交通事故,而后貍貓換太子,將自己偽裝成范志杰。然后偷偷找到保險公司,讓已經精神不正常的劉媛媛修改了最終受益人,將受益人改成了父親邱勝。
然后故意讓妻子去派出所報警,留下那枚范志杰的指紋,引起警方的注意,讓警方誤認為他是范志杰。從而得到邱明死亡的事實,通過父親領取的保險金,不僅讓兩人受到了懲罰,一死一傷,還能成為最終的獲利者。
衛小東長嘆一聲,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那場車禍死的不止范志杰一人,還有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邱明要為自己的瘋狂付出應有的代價,可范志杰和那個孩子都是無辜的。邱勝夫婦也是無辜的,他們同時失去了兩個兒子,一個是整件案子的真兇,另一個是失散多年,卻突然出現,又意外死亡的范志杰。
可想而知在經歷過這件事之后,他們會經受怎樣的煎熬。
衛小東的心情愈發沉重,這是他進入刑警隊之后辦理的第一個案子。也是他在羅平的指引下成功破獲的第一起案子,卻讓他久久無法釋懷。
師傅經常說每一起案子的背后都是數個家庭的慘痛悲劇,這一點都不假。
死亡或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性,那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暗面足以摧毀一個正常的靈魂。
(十八)
三日后,法院對范志杰死亡案件進行了重新審理。出庭的人員不多,衛小東隨意地找了個角落坐下,望著被告席上的邱明,再看了看陪審席座位上那對滿鬢斑白的老人,暗自嘆了一口氣。
庭審中,邱明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供認不諱,相關的證據也一一呈現,其中沒有任何波折。法官最終宣判邱明系謀殺范志杰和劉媛媛的事實成立,被處以死刑,緩期三年執行。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在聽到法官最后宣判之后,邱明失聲痛哭,聲淚俱下,捶足頓胸好不后悔,可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往后僅剩的余生可能要在監獄里度過了。他低著頭不敢看下面的父母,只盼著可以快點離開這里,他無顏面對兩位老人悲傷的目光。
陪審席上也是哭聲一片,邱勝夫婦老淚縱橫。邱明的母親因為悲傷過度當場暈了過去。
“我的兒呀,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呀,你讓我們倆以后可怎么過呀!”
衛小東在宣判后起身,趕緊將邱明的母親扶了起來,撥打了急救電話。這種接二連三的噩訊終于是擊垮了老人最后的支撐。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小兒子就這么死了,而兇手竟然是他的哥哥。
這種手足相殘的畫面讓他們痛哭難堪,而大兒子邱明也難逃死亡的結局。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情嗎?
送走了兩位老人,衛小東的心情頗為復雜,他此刻最想見的是自己的師傅,他想問問師傅是不是每一次的案件最后都會看到這樣一幅悲慘的畫面,這種直擊心靈的震蕩讓他久久無法平復。
醫院里,衛小東給羅平剝了一個橘子,鼻頭忽然有些發酸。
“你啊,還是太年輕,以后多經歷幾個案子就慢慢習慣了。”
羅平接過橘子,拍了拍有些傷感的衛小東,語氣平和地說道。
“師傅,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們明明是夫妻,有著二十幾年的感情,為什么就走向這種極端,他們為什么不想一想年邁的父母,還有親人,他們會怎么想,如果當初真的受不了這段婚姻,他們離婚就是了,為什么還抓著彼此不放,最后釀下了如此悲劇。”
“這世界上哪有這么多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始終逃不過一個人性。人性的欲望和丑陋的一面誕生了罪犯,而我們要做的便是將這些隱藏在黑暗里的惡鬼揪出來,給受害者一個公平,將真相公之于眾,這便是我們穿上這身警服之后所擁有的使命。”
一束光從病房外照進來,一縷光線落在羅平的臉上,他對著那光線用手一抓,然后輕輕放入衛小東的手心里。
“我們雖然行走在黑暗迷霧之間,可我們信奉光明。”
衛小東感覺自己手上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東西被傳遞到了他的手上。那是一份來自于半輩子都拼搏在刑警最前線的老一輩所傳承下來的某種精神,雖然看不見,但能清晰地感覺到。
“劉媛媛在自己家中割腕自殺了,速速歸隊!”
一通電話突然打來,衛小東得到了劉媛媛自殺的消息。
“去吧,你現在是一名刑警了,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羅平微笑地看著走入光明中的身影,那一束束耀眼的光芒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的眼眸逐漸渙散,瞳孔愈發渾濁。旁邊的儀器發出了刺耳的滴滴聲,心臟檢測儀器由輕微的浮動變成了一條平整的直線,但他的臉上始終保持著滿足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