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遠的地方,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過

引言

這是一篇悼文,前前后后我寫了很久,期間經歷了另一場離別。但始終還是發了出來,不過是希望能留下點印跡。

1

直到前兩天聽說父親隨表哥一同去上墳,我才意識到大姨夫離世已經有一年了。

大姨夫走的很突然,還記得那天母親來消息說人沒了,表哥表姐從那天起,就沒有父親了。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感覺有什么結在了心里,隱隱堵得慌,卻也不知作何回應。直至今日,這種感覺還在心里。

前些日子,睡夢中大姨夫白著臉,隨旁人一同來看我。不親不近,也感覺不出他是高興或憂傷,就是淡淡的,依舊穿著生前那套土藍色的老式中山裝,戴著那頂扁帽,我是哭著醒來的。

2

大姨夫是個極普通的西北農民,生在大山里,長在大山里,質樸而憨實。他個子很高,略微弓著點背,體格健碩。總是穿一身靛藍色的老式中山裝,戴一頂同樣顏色的扁帽,久了靛藍色就變成了土藍色。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大多數時候話不多,聲音也不大,略帶著點嘶啞。

姨夫的職業是木匠,幫莊子上的人打打柜子,做做家具,蓋房子也是一把好手。農人的生活很簡單,隨著時節的變化,總有干不完的農活,面朝黃土背朝天,很難有真正的清閑,總是為了生活在奔波。對于他們來說,土地是賴以生存的根本,而雙手和勤苦是唯一的依靠。

3

小時候放暑假,我通常都會被送去鄉下姥姥家,有時也會去大姨夫家住上一些日子。從姥姥家過去要走很長的山路,夏天的時候,路上有許多竄來竄去的壁虎,鄉下土話叫馬蛇子,年幼的我總是被它們嚇得不輕,大姨就讓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推著走。

大姨夫家所在的村莊不大,夾在幾座大山形成的一個川里。莊子上人家不多,記憶中也只有那么幾排房子。姨夫家是村口第一排第一戶,土制的院墻,一個不高的大門,進去后是一個寬闊的院子,一排磚房,共三間,中間是上房,兩邊分別是小偏房和灶房。院子的另一側是牲口圈,養著些雞和羊。磚房正對面是個菜園,種著許多蔬菜,還有果樹。盛夏的時候,飯桌會被置在院子里,飯菜也似乎格外好吃些。大姨夫多是站著或坐在一邊的小凳上,吃起飯來飛快,還時不時笑著喊我多吃菜。

當然,我也會被偶爾帶去地里,大姨會抓一只蟈蟈或者蜻蜓給我玩,然后自己去干農活。傍晚回家的時候帶我挖幾個土豆塞在車筐里,晚上放在爐子上烤給我吃,焦香焦香的,現在想起來依然是美味。

而姨夫和大姨之間的愛情,非常普通,很實在,一點一滴都烙印在了日子里。那個年代,是有媒人上門說親的,姨夫的家在幾個山頭以外的川里,沒有通車的時候只能靠自行車和步行,沿著盤山的土路要走個半天以上。姥姥很舍不得把女兒嫁去那么遠的地方,但拗不住大姨愿意,義無反顧的嫁給了姨夫,操持起了一個家,有了一雙兒女,一轉眼就是大半輩子。

4

大抵因為姥爺曾經是校長,所以一直很重視教育。大姨雖然沒怎么讀過書,但對子女確毫不放松,所以哥哥姐姐中學的時候,便被托在了我家所在的城市求學,很長一段時間和我們吃住在一起。我約莫記得,大姨曾說過,我這一輩子是要在山里苦了,只要讓這倆孩子到城里過日子,再苦再累我們都支持,當時她眼神和話語里的堅定,很動人。

再大一點后,我對于姨夫的記憶就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土豆,還有果子。自從哥哥姐姐搬到城里后,姨夫一年總是要來個一兩次,穿著那身土藍色的老式中山裝,戴著扁帽,背著或扛著一大麻袋土產。小時候的我,心里很喜歡姨夫來做客,他每次都會笑呵呵,親切得叫我的小名,問我要不要跟他去川里玩。而且姨夫的到來,意味著我很快就能吃到各種土豆制品,包括家里炸的土豆片。

慢慢一年又一年,姨夫默默的支撐著,奮斗著。印象中,從來沒有聽他念過一次苦,說出來的都是感恩和知足,也從沒見他和人紅過臉。等我大了外出求學以后,也就是過年還能偶然見到姨夫和大姨。大姨一貫的大嗓門,熱心腸,里里外外忙活,有說有笑。姨夫也依舊是呵呵的笑著,略弓著背,但并不見老,還是親切的叫我的小名,給我和妹妹塞些壓碎錢。那種細膩的溫暖和真誠,是我極少能從別處體會到的。

而姨夫的憨厚和姨娘的樸實,一起留在了哥哥姐姐的性格里。姐姐做事很麻利,待人極真誠,有時大大咧咧,性格堅韌。哥哥和姨夫一樣憨厚,也總是呵呵笑,性子倔,但情感很細膩,柔柔的給人感覺很暖。

5

再后來,哥哥和姐姐各自都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兒女,姨夫也繼而升為了爺爺。子女們不愿意讓老人再做更多的農活,所以他和大姨在城里的時間就更久了。大姨幫忙帶帶孩子,姨夫仍舊四處轉悠著做些雜貨,農人怎么都是閑不住的。偶爾轉到公園,也會津津有味的聽聽戲,很是滿足。

姨夫走后,有一次我回到老家,父母談起此事都是各種惋惜。父親說,有一次姨夫來家里小坐,說起自己無事在家附近的廣場閑走,聽到人們唱戲覺得很是喜歡,說著說著竟樂滋滋的唱了起來,紅光滿面。我腦子里總是能想出那個畫面,覺得姨夫身上突然多了那么幾分浪漫。

三月份的時候,有一天下著雨,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想聊幾句。母親說大姨也在身邊,兩個人在一起逛,于是便讓我和大姨說話,不知怎的,我只叫了一聲姨娘,大姨在電話那端已泣不成聲。那一刻,我體會到了孤獨,和愛。

6

小時候,我總是琢磨人活著為了什么,大一點的時候我便各處問別人這個問題。直到23歲那年,我的一個同學和我講了一段話。他說我們都活在一個大池塘里,每個人就像是一個漣漪,有大有小。每個漣漪都會發散出自己的波紋,當波紋彼此碰撞的時候,就是我們對別人產生了影響,這個影響不會消失,而是永遠在池塘里回蕩。有的人影響的大,有的人影響的小,但只要產生了影響,那就是我們生命的意義。或許姨夫只是一個不大的漣漪,但他的存在影響了哥哥姐姐,影響了我,也影響了許多他身邊的人。而這種微小的碰撞,已經融入了我們各自的生活,將會永久的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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