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這些大山,就像匍匐在大地上的怪獸,起伏的曲線上長滿茂密綠絨,像童年時陪睡的鱷魚玩偶,雖然我沒有這種玩偶。
我喜歡動物,這些動物以毛絨為主,比如貓,看見了它們我仿佛看見了家里的親戚,我知道這種說法不恰當(dāng),但我的童年鮮有親戚陪伴,陪伴我最多的就家里的貓。
家里很早就開始養(yǎng)貓,它們的來歷身世各異,長相個性也各不相同,但是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可愛、戀家、不粘人。
就算是短暫的親昵也是有限度的,它們會覺得不好意思,然后掙脫你,走開。
但是當(dāng)它們覺得無聊時又開始向你撩騷,以各種姿勢引起你的注意。
它們對你若即若離,又不離不棄。慢慢地,我會覺得這種距離恰到好處。
所以不管腳下踏著哪片土地,只要看到貓,我就會覺得很親切。我總認為全世界的貓都是一國的,它們心靈相通,可以用腦電波互通信息。如果面前有一陌生的只貓走過,那這只貓一定認識我的那些走失的貓,它一定知道它的悲喜與下落。
于是我會對它們說:喵
它們會回應(yīng)說:喵
我能從它們聲音的輕重與長短中讀懂它們的含義,那些陌生的貓通常會對我說:
“你好”、“我餓了!”、“我在找我媽媽”、“我在找我寶寶”,“你的貓有了新家”,或者“走開!陌生人”
即使回答與我所求的不一樣,我依然會愛它們,因為它們認識我的“親戚”,它們的世界是鏈接,而我們的世界是隔離的,即使人類發(fā)明了很多的高科技設(shè)備去解決信息的鏈接,但是再多的科技也推不倒人們心墻。
我家不允許貓上床,而我的貓總愛在我熟睡時匍匐在我的枕邊。當(dāng)我醒來時會看見一個圓圓的貓球,那是它睡覺的樣子。因為不被允許,所以它偷偷地來,然后把自己圈成一個球的形狀,盡量少地占用我空間。
我時常想,是不是因為它們的毛里容易躲藏寄生蟲所以才不被允許到我們的床上。所以我開始幻想無毛冷血動物可愛時的樣子。
我?guī)н^一條蛇回家,因為它被別的小孩折磨得氣息奄奄,于是我用5毛錢把它買了回來。
那是一條小小的菜花蛇,冰涼柔軟的身體,小小的腦袋,它不停地吐著信子,在我的手掌與指間蜿蜒爬行。我給它準備碎肉和菜葉,它不吃;我給它準備了水,它不喝。我只能把它放到草叢中去,那里有小蟲和露水,也許用自己方式才能更好的活下來。
從那時起,我覺得這種冷血動物很溫柔。
我曾想過如果有一條這樣的小小蛇睡在我枕邊,清晨我醒來時,我那個不安分的身體會不會將它壓扁。
我的窗臺上有一只鱷魚玩具,是多年前我在公司樓下買的。那時我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同事,他有一個臟兮兮的鱷魚煙灰缸,那是一只鱷魚的血盆大口,里面塞滿了他抽剩下的煙頭。他有一把吉他,上面寫著他心愛的女人的名字。我喜歡跟他講笑話,他總是笑得前仰后翻。
他喜歡養(yǎng)貓,家里有一只脾氣暴躁的大白貓。有幾個早晨都有同一只瘦弱的小橘貓賴在他窗臺上無家可歸的樣子。
他于是把貓撿來送給了我。因為一山難容二虎,他已經(jīng)有大白了。
我把小橘貓帶回家,和波波去寵物店為它置辦家當(dāng):貓糧、貓砂、寵物香波、便盆、吹風(fēng)…
因為是合租的房,那只貓只允許睡在陽臺,只有我們都在家的時候它才能被放進屋里來。每次我回家,它總是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和別的貓不一樣,我抱著它,不管抱多久它都不會反抗。
后來,它從一個小瘦子長成了一個小胖子。但是我知道它很孤獨,它不快樂,我覺得自己對不起它。
有一天,它跳樓了。因為它想從陽臺的扶手上跳進房間的窗戶,但是沒有成功。
不是所有的貓都是跑酷運動員,就像不是所有的福建人都會有“地瓜腔”一樣。
從那時起,我開始更加慎重地接受一個幼小的生命進入我的生命里;婚姻對于那時的我而言更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開心就好,不要有傷害。
我時常想,如果那只橘貓像蜥蜴一樣地匍匐在地面緩慢爬行,那樣即使失去的生命的活力,也不至于失去生命。但是那樣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許多年后,我像個在人海里隨波涌動的人,被時間和親人催促著一腳踢進了婚姻,后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這個可愛的小男孩告訴我說,他喜歡恐龍,最喜歡的是肉食腕龍。
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這種東西存在,但是當(dāng)他解釋完緣由后,我也開始喜歡這個怪獸:
它有巨大的身體,強大,能保護弱小;它溫柔,因為腕龍都很溫柔;它吃肉,但它只吃傷害弱小的肉食恐龍,因此它不會在傷害來臨時默默承受,而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這個自稱福建人的小男孩現(xiàn)在像候鳥一樣飛來飛去:假期時,他會飛到我那個變了樣的故鄉(xiāng);開學(xué)后,他會回到這個被他稱為家的地方。
我也時常在動車上輾轉(zhuǎn)奔波,穿過山和大海,平原和河流。我喜歡那些曲線圓潤的山,那布滿植被的脊背和敦厚安靜的樣子。
我想如果真有那樣的怪獸,它一定會偽裝成一座山在路邊等我。
天黑時它會匍匐在我枕邊,或者我枕著它身軀,安然入眠;天明時,我可以在晨光里朦朧醒來的它坦然一笑,感謝它給我的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