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人間文品?征文】自由的模樣
01
“去大村監#獄路途遠,需要早出發!”臨下班時,JW王書記打來了電話。
于是第二天,東方剛現出魚肚白,他們就出發了。
“呼~呼~呼~"密封不好的車,四處透風,李穎掖緊了制式棉大衣,支起大衣的毛領子,跺了跺開始發麻的腳。
“你包里帶了什么?怎么看著鼓鼓囊囊的。”
一張大長臉的王書記,平時就沒有笑模樣,此時瞇起眼習慣性地審視著,隨著他的話,一團團白色和氣出現又消失。
“真服你了,待在JW時間太長了?是不是看什么都像有問題、有嫌#疑?”李穎答非所問,避開了問話。說著話她還捂住了臉,一方面是臉凍得生疼,另一方面是掩飾不安。
“千萬別打盹啊,真會感冒的,多看看外面,提提神。”司機小劉在前面提醒。
外面,路旁成排的大樹依舊在守候,曾經茂密到遮天蔽日,而今凋敝得只剩枝丫,灰褐色的軀干枯裂著道道口子;上面那個空無一鳥的小巢,還保留在枝杈間,閱滾滾紅塵,品烈烈西風。
景色荒涼不忍直視。于是車里的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起。
“他和你是同學嗎?”王書記問李穎。
“不是,和我愛人是同學。”
“那你們熟悉嗎?”
“不太熟,就是普通的同事。”覺出了李穎的不接茬,王書記只好歇了,于是車里面呼呼呼的風聲更響了。
李穎的思緒像被寒風吹散了,雜亂無章著,無可理順。
車奔馳的同時,時間也一直在飛跑......
“這里有個大集,過了這個村,我們就到了!”小劉嘴里叼上了煙,也沒影響他說話。
這時候已不早了,太陽曬得大地有了些許的溫度。幾個趕完集的村民坐在馬車上,車上的筐筐簍簍都裝滿了,正不急不慢地往家里趕。
呼的一聲,掛著警#燈的面包車超越過去,在荒蕪的田野里加速,揚起了一溜的塵土。
趕車的老漢回頭對車上的人說:“準是去前頭大村監#獄的!”
02
看看四周,都是平坦的田地;四方形高墻圈起的建筑群,非常的突兀和顯眼;而更扎眼的是:墻頭上架設了成圈的鐵絲網,四個墻角高高的崗樓里,持長槍的哨兵目光警惕。
李穎深吸了一口氣,從窗口遞上介紹信和工作證;一會兒,“吱呀”一聲,高大的鐵門上開了道小門。
“都是一個系統的,也都清楚有關的規定,大冷的天就不搜查你們了......”
“還好還好”,李穎暗暗慶幸。
抬頭看,粉刷得雪白的房子閃著金屬的亮光;走近了,所有的門窗都有堅固的鐵柵欄。
提審室一塵不染,專門送來的茶水很溫暖,李穎把包和水杯放在桌上,坐在了王書記的旁邊。
“西北角,像籠子一樣的東西是干什么的?里面有椅子,容得下一個人坐著。”李穎暗暗打量著。
“報告!XXX號到了!”聲音在門外響起來,門被推開,他出現了。
站在門口的他,低頭看著腕間在打開的銬子。“是你們單位來人了。”獄#警的話,讓他迅速抬頭。
“來了。”他的眼光在李穎身上頓了幾秒,然后面無表情移開。
原以為會消瘦的人,看起來有些微胖,只是臉色灰白。藍灰相間的厚棉衣上,沾著粉塵,應是從工作車間直接過來的。
沒有任何指令,他就走向了西北角,進籠子,轉身,坐下。
“要鎖嗎?”他問。
“不用了。”聽王書記的回答,獄#警就沒有進來,從外面替他們關上門,站在了門口。
接過李穎給他的一紙杯溫水,他突然問:“什么東西聞起來這么香?是燒雞?”
跑了一上午,燒雞是冰冷的,他卻吃得頭也不抬。
“這里伙食不好?”小劉問。
“挺好,你看我胖了。”他邊吃邊答,狼吞虎咽,無所顧忌。
李穎似乎明白了,他是要品嘗外面的味道,那是自由的味道。
淚珠順著臉腮滑下,李穎心里悔:燒雞還是太小了......
03
提審結束后,三人匆忙著吃了碗方便面,整好了裝束,就該回程了。
剛一上車,王書記就問:“哭過?”
李穎搖頭:“沒有,是眼睛不太舒服,我揉了揉。”
小劉按了一下喇叭,似在說再見,他這時接上話:“不由自主想流淚,那個樣子吃燒雞,我這輩子恐怕不會忘記。”
李穎咬住下唇,眨著眼往車窗外看,看清了那大片的土地,而那些明顯又突兀的建筑,都被塵土遮擋住了。
給小劉點上了一只香煙,王書記說:“看著他,我更加清楚權力和義務是什么關系。還有無論何時,一定要守住底線。”
“怎么想到帶燒雞的?”王書記又問。
一副實話實說的樣子,李穎回答:“曾聽預審的同事說過,他們提審嫌疑人,常給點支香煙啥的。”
“這說法,我也聽說過。”小劉就是個神助攻。
王書記沉吟了一會,放輕了語氣:“得虧帶了燒雞,這次他很配合,取證很順利。”
“感覺不像主觀故意。”李穎看似隨意地說。
“我也有這種感覺了,書記你也說說。”
許久沒聽到一聲回答,小劉又自顧自地說:“唉!老鼠掉進面缸嘍,等抖擻著上來時,也都白毛了!”
王書記在皺眉,李穎忙用話岔開:“書記,我們這一趟,算是完成任務了?”
一聲嗯后,就是沉默。
沉默到要迷離時,李穎忽然聽見:“不是說,和他不熟嗎?”
李穎一個激靈:“和他本人確實不熟,和他周圍的,只能算比較熟。”
又是沉默,從反光鏡里看,兩人都閉上了眼睛......
04
閉著眼睛的李穎,腦海里卻在不斷翻涌著:
穿紗裙的女孩跑過小花園,她回頭催促:“媽媽,快走,到時間了!”
從去年開始,每個周末,李穎會帶女兒去距家不遠的居民樓,在5樓東頭的房子里學鋼琴。
總是窗明幾凈的房里,黑色的鋼琴放在了客廳,廳里還有黑色的真皮沙發,好多種切好擺盤的水果,就在玻璃茶幾上。
這個地方,是教鋼琴的王老師選擇的,卻不是王老師的家。
接連上了5層樓,人氣喘吁吁;“砰!砰!”李穎輕輕敲門:“嫂子,在家嗎?”。
“來了,快進來吧!”門開了,一個瘦高挑很清秀的女子熱情地招呼,然后她會沖里面喊:“小凌,陽陽來了,出來一起玩吧。”
玩不多會兒,王老師就來了,便有了悠揚的鋼琴聲。
等到琴聲停下,王老師會和李穎娘倆一起離開。走下樓梯的時候,李穎都會停轉身再說一次:“嫂子,回去吧!”
站在門口的嫂子和小凌在逆光里,“阿姨,下周早點來!”
客廳,每周都去;人,每周都見。卻都是圍繞著孩子學琴。這就是李穎回答得:和他周圍的,比較熟。
這里就是他的家,嫂子是他的妻子,小凌是他們的女兒。
05
孩子在一起學琴,作為陪同的家長,有了淺淺地接觸。
有一天,李穎的愛人回家,興沖沖地說:“我同學高升了,到你們局里當副局長。”
李穎問:“你說小凌的爸爸?”愛人點頭:“是啊,你應該也見過。”
李穎想了一下,說:“只見過兩次,印象不深,他客客氣氣打了聲招呼,就匆忙走人。”
愛人一笑:“這就是他,我們太了解,一心都在工作上,總想出成績,出人頭地。”
確實如愛人所說,雖然在同一大樓里辦公,半年了,李穎很少在機關里看到他。
他那間副局長辦公室,李穎只去過這一次。
“作為人事部負責人,你要全程陪著。”局長在電話里囑咐李穎。
呆呆地坐在辦公室里,他不知在想什么;李穎進去后,兩名執行人員就宣布:開始搜查。搜查結束,辦公室鑰匙留下,人被帶走了。
人走就茶涼,流言蜚語很多。有人想從李穎這里打聽事,她都這樣說:“和他不熟。”
可當看著消瘦到能被大風刮跑的嫂子時,李穎揪著心站住了。
“你是看他被帶走的?”
“是。”這早已不是秘密。
“他不可能貪#贓枉#法......”對案情,李穎閉口不談,只做傾聽者;但李穎看得出,嫂子很愛他,也很信任他。
06
鋼琴課停了,周末時,女兒拉著李穎出門:“媽媽,我還想去小凌家。”
算算他被帶走兩個多月了,不知家里成什么樣子,于是李穎說:“走吧,去看看也好。”
上樓后,敲了半天門,也沒人開。鄰居探頭說:“回娘家住了,偶爾回來拿點東西。”
“麻煩你見到她后,告訴她學鋼琴的小孩來過,她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周一下班,剛到家樓下,就看見嫂子站在寒風里:“你去找我,是不是你能見到他?”
真是個聰明的女人。李穎想著,沒有回答,也沒否認。
“能捎點東西給他嗎?”對這個請求,李穎直接搖頭。
請求的聲音顫抖了:“帶點吃得呢?”
李穎想了一下,問:“帶什么吃的?”
“燒雞,他最喜歡吃。”
“知道了,我會去買,但不一定能捎進去。”
“那就買小點的,別浪費......”消瘦的身影遠去后,李穎沒有直接上樓回家,而是去買了燒雞,因為明天一早就出發。
07
李穎他們回到了單位,一切還都如常,時間平靜地過去。
“見到了?”在執著的眼神里,李穎點頭。
急促的幾聲呼吸:“瘦了?” “沒有,胖了。”
“那雞?”話音很不確定。“一口氣全吃了。”
“一如既往!好啊!他是知道了,我和女兒相信他。那他就要證明自己......”嫂子臉上帶著淚,西風吹散了簡單的對話。
李穎想:得意時,他沒忘形;所以他還有幸運,至少在最寒冷的時候,妻子還一如既往地溫暖著他。
天色深沉,寒冷愈重,都像是在提醒李穎:無論何時,一定守住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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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創辦:無_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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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副主編:瑣事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