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土地人,家鄉離周邊任何一個市區都有至少2個小時路程,所以無論其他哪個地區進行如火如荼的拆遷,我的家鄉總是保持最整齊的田地埂和最旺盛的莊稼苗。即使糧價變得越來越便宜,農作物依然在那里保持著幾十年的收、種輪回。
1.消失的小偷
農村人大多是從苦日子里熬出來的。土地改革后人們都靠著幾畝良田,用省吃儉用下來的錢置辦家電,摩托車,然后在過年的時候多多的買些肉。反過來說,人嘛總有一些懶的,不愿意吃苦掏力的。例如出現過年紀大的老太太在半夜去偷別人家的玉米。再例如村里有一個叔叔輩的人出去后,每年回村的時候會帶很多電腦、手機來特別便宜賣。他曾經在半夜被帶到派出所很多回,翻墻有時候也逃出去過。
村里人背后簡單議論議論,想買的仍然會買。便宜麼,又不是自己偷的。有的就覺得這樣的不買,萬一被追回臟污,豈不虧大。我和他的兒子一起玩過小霸王游戲機,他家里一座破瓦房堂屋,院子是沒有鋪磚的坑坑洼洼的土地面。后來我去上學,他出去打工,過年有時候也一起喝喝酒,卻從來沒有問過他父母都去哪里了。
2.精神病與傻子
村中心十字街口有一戶人家,父親和他的一個兒子,有時候會犯精神病。因為這位父親當過老師,每次犯病的時候,都會跑去學校(小學和初中)挨個班去講課,學校也不會管。我們會四處傳播說“老鄭又傻啦!”,然后先去圍觀他去其他班上課,再回自己教室座位上,等著上這位“老師”的課。整個學校都沉浸在一片沸騰之中。
他兒子比我們大了不到十歲,時不時也會犯病。而現在村里學生少了,沒了小學和初中。如今我們從他家門口路過之后,仍會相互傻傻一笑說“小鄭又傻了吧”“看著這兩天又不傻了,是不?”人們對他的討論也只是“傻了”“好了”,不知道為什么大家討論他的時候都會有點奇怪的開心。
現在發小的小孩也長到了四五歲。小孩有一次見到小鄭時候,直接了當的說了一句“你有精神病,不跟你玩”。小鄭卻樂呵呵地找到發小家,講了一遍事兒,說“恁小孩兒當著俺的面說俺有精神病啊。不過精神病這個詞不錯,以后俺就說俺不是傻,是有精神病。”
3.來買饅頭的一個傻老太
村里和鄰村很多人都來我家作坊買饅頭,這位老太太也一樣。我在外地求學,在家幫忙的時候,正好碰到她來買。她身體很結實,保持笑口常開,進了門就一直說東說西。我給她收了小麥,稱了饅頭,走的時候還邊說話邊回頭。有些話聽得明白,有些好像沒有邏輯。我只覺得略不正常。
我媽告訴我,這個傻老太的孩子兩個孩子當兵死了,都沒回來,她自己不愿意相信,然后就傻了。傻不傻看不出來,但是精神頭特別好,自己種地干活干的也還挺好。因為常來買饅頭嘮嗑,村里人說我媽跟她成好朋友了,我媽調侃說“你看你媽多有本事吧,跟傻子都當朋友了”。有一次來作坊的時候,她送我媽一大袋蘋果。然后我媽沒有吃都直接扔了。
4.光棍漢
現在村里很多條件還行的正當年的男孩不好找媳婦,因為姑娘太少了。在往前看,找不到媳婦的基本是因為太窮了。很多家庭有兩男孩卻只能為一個娶到媳婦,另一個只能不管。村里比較出名除了養不出兒的絕戶頭,就是老光棍漢了。
村東頭的一戶打光棍很多年,自己一直堅持幾年去養羊,雖略上了歲數,卻攢下了點錢,從外地買了個媳婦,也算把日子過下去了,養羊的生計也一直沒放棄。還有一戶,老大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后來卻把媳婦給了弟弟。弟弟和媳婦還生了娃。村里人都說估計是老大生不出小孩吧。
其實村里有幾個嬸子輩的媳婦都是從外地買來的。從外地買媳婦兒的事現在也幾乎見不到了,那個時候買媳婦要么是騙人彩禮錢,要么媳婦是偏遠地區過來的。她們那里的日子并不如農村的幾畝地生活靠譜。嫁出來的錢也能給老家補貼家用。
社會的發展,讓這些不一樣的人的故事也慢慢從人們口頭里淡去。村里出點名的事兒,基本上就是誰誰得了癌癥,誰誰家媳婦跟人跑了,誰誰在外地混的多好。村頭的土地也被占用蓋上了兩層小樓,房子替代耕地變成了大家的命根子。
而今村里也只有過年時候都在家鬧騰一番,過完年都各奔東西拼命掙錢。只留下故事里的那些不一樣的人,陪著村里的老人孩子守著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