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芒耀的油畫世界》連載26】
【回顧(十八)師緣機遇】
進入研究生階段學習時,首先進行了三個月的素描訓練,然后才是油畫。
在全山石導師的指導下,學習的仍然是蘇派油畫。蘇派油畫的特點是以色彩與素描的最佳程度的融合為根本,蘇聯畫家造型能力強,他們中多數運用大筆觸塑造,大塊的筆觸在畫布上的相交,往往會呈現出其不意的奇妙的色彩效果。所以蘇派油畫要求造型與色彩極具感覺的交融。
盡管十九世紀的蘇聯油畫是受到法國學院派繪畫的影響,謝洛夫和列賓都曾多次赴法學習,但蘇聯民族生性豪放且熱情開朗,所以蘇派油畫不似法國繪畫的那種典雅細膩,而是純樸、厚實,更貼近民眾生活。王德威和全山石兩位導師使用的都是蘇派油畫技法,這讓徐芒耀更進一步地學習掌握了學院派繪畫的精髓。
徐芒耀考了研究生以后進步很快,大概曾經歷連環畫創作的磨礪,他的造型能力比較扎實。有了這樣的基礎,在油畫技法的學習和研究過程中,很快就找到了感覺,尤其素描畫得較為深入,但在油畫色彩上確實碰到了問題,徐芒耀對色彩這一塊,感覺總是比較弱,而導師全山石偏偏對色彩的要求非常嚴格。除此之外,每次課上作業完了以后,調色板有沒有刮干凈,導師全山石都要查看,如果調色板沒有刮干凈,就要求先把調色板刮干凈,然后再弄畫,所以很多學生都怕他。
剛上油畫課,徐芒耀畫到第二張,導師全山石走過來,對他說:“芒耀,你色彩有問題。”
這是他考前提出過的問題。徐芒耀就問是什么問題?
全山石說得很簡單:“你的色彩不濃。”
“什么叫不濃?”徐芒耀想找到其中的原因。
“是色感問題,畫面色彩沒發出來。”說完,全山石就走掉了。導師沒有跟徐芒耀解釋這是怎么回事,具體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不跟你分析。
導師隔天指導一次。每次來,走到徐芒耀的畫架前,皺著眉搖搖頭,說了一句“沒有解決”,就走掉了。
那段時間,徐芒耀的心情很不好,因為導師說色彩不行,一直搖頭,又不告訴什么原因。徐芒耀只能自己去分析,去找原因解決。什么叫色彩不濃呢?這個問題困擾了徐芒耀很長時間,不知道如何下手,也不知道如何克服與改進。怎么辦?徐芒耀覺得只能去找導師,讓他給自己分析一下,迫切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
有一天,徐芒耀在校園里碰到了全山石,終于壯著膽子問導師自己的色彩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導師說:“你啊,素描不錯,你的問題在油畫上,你用色不濃。”
本來想聽聽導師說用什么方法能解決問題。結果導師分析說:“色彩這個問題,我想是兩點。一是,你看得出來,但手上表達不出來;二是,你干脆看都沒看出來,當然畫不出來。如果你看出來,沒表現出來還好,要是你看都看不出來,你就不能畫油畫了。”說完就走掉了。
徐芒耀站在那里,懵了,心想如果自己屬第二種情況,那豈不是不能畫油畫了?要被退學了?徐芒耀在那里想了半天,自問到底看得出來還是看不出來,但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看出來,什么叫沒看出來,徐芒耀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這個問題,讓徐芒耀感覺到很嚴重,人有點昏。
徐芒耀為此迷茫了半年多,但又夾雜著心有不甘,那一階段的學習徐芒耀始終就圍繞這個色彩問題冥思苦想。
單從畫面看,好像用色不少,但為什么整體看顏色色感出不來呢?徐芒耀對這個問題束手無策。同學尚丁的色感為何一直受到導師的贊許,于是徐芒耀就總是看尚丁怎么畫,尋找與他之間的差異,但始終未感到與他之間有多少差異。
這個難題一直到1979年,全山石老師帶全班赴新疆考察寫生期間,才得到解決。那次是徐芒耀他們到室外畫一位守林人,那守林人身著冷白的襯衣,頭戴深紅的小帽,坐在一片樹林前。逆光下,尚丁把守林人的臉畫得很紅,當時徐芒耀認為他用色過火。回到住處,按習慣將作業釘在墻上,徐芒耀故意放在尚丁的旁邊。結果,和他的習作一比較,徐芒耀習作的畫面竟變得黯然失色,而原本覺得同學畫得過分的紅色卻顯得恰到好處,難道顏色確實應該用得過頭一點?
徐芒耀苦思數日尋索究竟,終于發現一個關于色彩的“秘密”:亮部與暗部的顏色多受周邊環境的影響,固有色往往不夠明確,倒是亮部偏暗的地方固有色相對比較明確。這使徐芒耀想起蘇聯著名油畫家約干松先生,他在關于色彩學的撰文中曾經這樣說道:作為半調子的地方,固有色是最明顯的,而亮部與暗部之處色濃度往往會減弱。從此,徐芒耀作畫時開始在這些半調子地方注意物體固有色的濃度變化。這個困擾已久的問題,徐芒耀終于可以得到解決了。
而如何看色彩,全山石老師在課堂上也講過,但徐芒耀當時并不知道那是用來觀察人和事物的色彩的。方法很簡單,你去觀察人、事物和背景時,不要老盯著看,老盯著是看不出來的,而是要閉上眼睛,再猛一睜開,這時看到的就是整體色彩的關系,看對象的臉,看他的衣服,看他后面的背景,通過這個辦法,就能看到臉色暖,暖多少,衣服色冷,冷多少,以此類推,尋找膚色、服色和背景色之間的關系。其中的原則是,如果色彩明度不清楚,就是深淺搞不清楚的時候,看色相,看冷暖,而冷暖差不多是時候,看明度,這樣就可以比較出來。
徐芒耀就用這個辦法,邊畫邊琢磨。等全山石導師再看徐芒耀在畫習作的時候,沒有再批評,就走了。徐芒耀心里很高興,自己不一定已做得很好,但路子已經對了。有一次,全山石在給大家評習作的時候,表揚說:“芒耀這幾張東西,哎,你好像有起色。”自那時起,導師再也不提徐芒耀的色彩問題了,一直到畢業都沒再提過。
徐芒耀也從這次解決色彩問題,領悟到導師對自己用的是一種打擊性的教學方法,他指出你的問題以后,不來管你,要你自己去悟。有的時候,光是教學生怎么解決問題是不夠的,因為不斷會有各種新問題出現,而學生不自己去找出原因,去解決問題,肯定不是長久之計,更不是授人以漁的好辦法。從中徐芒耀體悟到,其實任何一絲一毫的進步和改變,不只是技能上的熟練生變和超長發揮,更多的是碰到或發現問題再找出原因找到解決方法的一個過程。這一感悟,讓徐芒耀終身受用,因為藝術教育靠研發和領悟。
導師在色彩教學上很嚴格,講究科學與藝術的切合點,經過他的調教,徐芒耀得益匪淺。日后徐芒耀的作品在色彩表現上比較含蓄,他說:“整個方法和原理都是從全導師那里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