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寫故事的人。
這個人從前并不寫故事。他讀書、種花、看電影,但就是不寫故事。
可是某天早晨,他突然看見一個東西在他的腦海深處中抖抖身子鉆了出來。
這個東西的周圍附帶了五毛錢特效的迷霧。迷霧散去,這個東西的身影慢慢清晰、走近。好像終結者的出場方式。
不過幸好,這個人的腦洞很黑,他也看不清楚那個身影有沒有穿衣服。省去了很多尷尬。
雖然身影并沒有開口自我介紹,也沒有遞來一張名片。但是這個人覺得,走過來的身影叫做故事。
這個人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并不知道這個故事打算干嘛。大部分時候,故事好像也只是安安靜靜的發呆、打盹。
于是這個人只好繼續讀書、種花、看電影。
可是現在他是帶著一個故事的人了,一切都不太一樣了。
有時候讀的是愛情小說,男主主角正要接吻,一眨眼,主角變成了他故事里的獅子和老虎。
畫面太美,他氣的把書扔了。
有時候種的玫瑰正含苞待放,豹子從故事里一躍而出,一口下去葉子都不剩。
當然鉆回去以后他發現故事扎了一嘴的刺,疼了好幾天。
看電影就更別提了。
這個人很生氣,他大叫:“喂你出來我們好好談談。你到底打算怎么樣?你要在我腦子里住多久!“
這個人滔滔不絕的理論了半個鐘頭,可是故事就剛開始抬了抬眼皮,然后好像一動不動地睡著了。
可能是這個人講的太無聊了,畢竟他退休以前是一名高數老師嘛。
這個人去體檢。這個人每年都要體檢的。這次醫生給他稱了體重,對他說:”你最近重了不少呀!“
“不是不是,是我腦中的故事太重了。”他辯解。
醫生看了看他,說:”那去拍個CT吧!“
這個人只好乖乖地去交了錢。
拍片子的時候,他感覺到腦中的故事害怕了。
故事的眼睛,本來是咪咪眼,現在瞪出來了。
故事的身上,本來光滑滑的,現在毛都豎起來了。
故事的尾巴,故事本來沒有尾巴的,現在突然豎起來一根尾巴。
故事轉過身子,剛要跑,就被醫生一把抓了個正著。
還好錢沒有白交。這個人松了口氣。
醫生三下五除二制服了故事。拍了CT。然后把這個人叫過來。
”以我這么多年的經驗來看“,醫生指指片子說:“你的這個故事,是一只貓。”
這個人感覺有救了:“這么說,您以前也遇到過很多這樣的病例嗎?”他仿佛看到自己又能開心的讀書、種花、看電影了。
“不不,你的這個病例很罕見。我是第一次遇到。”醫生說。
接著醫生又補充道:“但是我養過很多年的貓。”
這個人聽糊涂了,不過他又覺得有點道理。回想起來,之前看到的獅子、老虎、豹子,越想越像一只裝腔作勢的大貓。但是他也并不關心到底是什么。他問醫生:”那究竟怎樣才能把它取出來呢?“
醫生眨眨眼睛,有點苦惱的樣子:”哎呀,動手術嘛,當然是可以的。不過手術費不報銷。您的這個情況,屬于整形美容。“
這個人本來也沒有什么積蓄。他剛剛談了個女朋友,把錢都給女朋友拿去買了名牌的肉骨頭。
醫生看這個數學老師也挺可憐,況且沒準取出來的故事也可以賣一筆錢。所以醫生說:”我們還有一個非常規療法。“
于是這個人在醫生的指導下,去菜市場賣名牌肉骨頭的旁邊,買了幾尾名牌的小白魚。他又用醫生給的菜譜,把小白魚處理干凈,放在鍋里蒸熟了,倒上魚露,撒上蔥姜沫。
這個人燒了一小鍋熱油。他把熱油澆在蔥姜沫上。
“嗞啦”鍋里的小魚說。
“喵嗚”腦袋里的小貓說。
這個人還沒回過神來,小貓就從腦袋里跳出來了,直奔小魚而去。他定睛一看,一只貓爪子已經按在了魚身上。
這個人仔細看了看這只小貓。魚是白色的,小貓也是渾身雪白,只有爪子有點紅。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燙紅了。
這個人想起來醫生后來對他說,抓到故事以后要送過來啊。有個叫馬爾克斯的等著要呢。
但是這個人有點不想把故事送走了。
他去旁邊搬了把凳子坐下,認認真真地看小貓吃魚。
小貓也不辜負他,吃得津津有味。最后心滿意足的連爪子也舔干凈了。
眼看小貓又要跑回他腦袋里了,這個人趕快拿出手機,給小貓拍了張照片。
接著,他就坐在那里,對著冒著熱氣的魚骨頭,和小貓的照片,寫下了他的第一個故事。
故事賣的很好。這個人也賺了很多錢。
如果要衡量的話,我們可以說,這個人賺夠了59次取故事的手術費。
可是他不打算去取故事了。現在他跟他的故事相處的很好。
有幾次,故事跑出來吃大麗花。這個人就寫了貓和大麗花的故事。
有幾次,故事窩在角落不肯出來,這個人就扔出一只毛線球,然后躲在一邊寫貓和毛線球的故事。
有幾次,故事很懶不想動。畢竟,它是一只貓嘛。這個人不管怎樣都喚不出它,只好寫了貓睡覺打呼嚕的故事。
有幾次,這個人很懶不想動。畢竟,他現在有錢了嘛,用不著時時工作。但是故事看他安靜的太久了,就會自己跳出來蹭蹭他的腳。于是他就寫了貓和一個數學老師的故事。
但是總體上來說,這些故事,都不及那第一個故事那么有滋有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