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3、回憶、傷感、遇見
Now it's time, I fear to tell,
(時間到了,我卻不能訴說)
I've been holding it back so long.
(我已經抑制了這么久)
But something strange deep inside of me is happening
(有種奇異的感覺在我腦海深處)
八月。我喜歡上一首歌,歌里柔婉的聲音輕聲問道,在回憶里滿目瘡痍地顛簸,誰在我半生流離中哼一支歌?
我笑,跟著她一起唱,逐字逐句。
誰在我半生流離中哼一支歌?
很久以前已經會反復提醒自己,本不該是縱容命運的人,所以也不應再去追溯莫名縈繞的傷感。然而戀舊是改不了的,如同,即便酸奶一早已喝空,我卻習慣性地捏在掌心很久。也許,只是右手曾經交互的溫度散失在晝夜之外,不想空落而已。
雖然,此時落霞滿肩,煙云過眼。時光無涯,而你我,踽踽而行,無可選擇。
對了,有句話怎么說的來的?
我生,還是君生?
I feel unlike I've ever felt.
(我覺得有點不像自己)
And it's makin' me scared,
(這讓我感到害怕)
that I may not be what I think I am.
(也許我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樣)
四歲的時候,還不怎么記事。
依稀還能想得起,當時跟玩伴追逐摔倒在樓梯上,額頭碰出很大的傷口。在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定律下,當時的疼痛和失血早已無可追憶。但有些痕跡是無法徹底抹消的。哪怕你忘了,它也一直存在。
額角白色的傷疤,隱約可見。
后來父親很少允許我出去瘋玩。童年的時光像被截流,變得又靜、又慢。
弄丟了一個穿紅色毛衣的洋娃娃,也是被稱為生母的女人唯一留下的東西。娃娃四肢是可以拆卸的,現在想想只覺得殘舊生硬,缺乏一種柔軟的觸感。
如同被從此剝離的關于母愛的一切,和父親更甚的沉默。
五歲,開始看第一本童話書。拼音版白雪公主,很薄的一本畫冊,那是屬于公寓樓里一個小姐姐的。只因當時被圖畫上美麗的公主吸引顯得渴望,小姐姐的父親做主將書借給了我。當時的我還不懂得考慮別人的情愿與否,以為自己拿出所有的糖果就可以淡化對方的不舍。
后來那個小姐姐搬走了,把畫冊留給了我。直到某一天,書被弄破了封面,再失蹤在不知哪個角落。
What of us, what do I say,
(我們所有人,我所說的一切)
are we both from a different world?
(我們是否來自不同的世界)
記憶漸漸明亮。腦海里開始出現很多不經意篆刻的細節,細碎卻莫名深刻。
你知道我一向有這種有些奇怪的習慣。
六歲,我有了一頂可愛的畫家帽。我忘記了為什么而得到,但還記得那種喜悅的心情。在那個保守的年代,女孩們還不時興在冬天穿裙子,一個個把自己裹得像棉花球。于是這頂帽子成了苦寒里對盛夏的盼望,遙不可及。
但那時我還不知道,這注定是永恒的交錯。
七歲,坐在小學課堂里。童花頭班主任是剛畢業的大學生,皮膚很白。面對一群亂糟糟笑鬧的小潑猴她顯得手足無措。我吃力地把一摞厚厚的課本放進抽屜里,時光好像突然就跟著作業薄一起變得沉甸甸。
而同時,在那個秋天的某個深夜,一家空氣里充滿藥水味道的醫院里,你出生了。
皮膚微黑的男人焦灼的踱步隨著嬰兒的啼哭戛然而止,然后欣喜地疾步沖向門口。
連窗外流瀉的銀紗仿佛都有了一絲溫度。
后來。
兩歲的你還有些嗜睡。午后的窗格將影子映在你未長開的小臉上,讓人看不清你眉眼的翕動。你皺著眉,不知道夢見了什么。搖籃隨著微風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而我九歲,經歷了人生唯一一次的考試不及格。數學老師是個看起來精干的老太,例行要求家長簽字。我帶著絕望和恐懼回到家里,從小成績優異的父親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讓我記了很多年。
There's nothing to comfort us.
(沒有于彼此而言的安慰)
What am I, if I can't be yours.
(如果我不是你的,我又是什么)
啊,是不是有些碎碎念的太多了?
好吧,讓我挑著說。
后來數學老太對我很好,因為那之后我的數學成績像是從地下室直接飛上天臺,且久居不下。
我依稀記得有一年冬天,發著低燒還硬撐著不錯過期末考。成績記得清楚,數學98,語文95,英語100。同時記得的是,之后直接躺了三天,燒的渾渾噩噩。
那是12歲的我,所不能理解的無意義的執著。
那應該是你上幼兒園的第二年了,你跟其他小朋友一樣圍著花花綠綠的小衫,裹的如同一個個色彩繽紛的小團子。那時的你顯得比同齡人瘦小,可是誰也不敢欺負你,連班里長得最高最兇的小胖妹都不敢。原因是,她掰壞了你心愛的變形金剛的第三天,小杯子里出現了一截不知道是什么蟲子的尸體。
她嚇得哭成大花臉,可是你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自顧自玩著拼圖。
我告別了三條杠和紅領巾的時代,成了市初中的一名新生。那一次仿佛燒的有些嚴重,加上父親的健康屢屢出錯,重壓之下我變得異常的沉默寡言。初中三年我帶著所謂的學霸光環走的特立獨行,連叛逆期都顯得微弱。唯一的收獲是了解我的境況且對我疼愛有加的恩師。如果沒有她,那幾年想必更加苦澀晦暗。
我不想說。說了又能改變什么?刻意維持的孤僻產生的距離仿佛不可逾越,唯一的陪伴不過是各類駁雜的書籍。
現在的我會明白,那是無力抵抗命運起伏而選擇的自我逃避,你看,我一直這樣可笑的脆弱著。
你個子沒怎么長,卻儼然成了孩子王。小學的你太過調皮,所有老師看著都頭痛。好在成績很不賴,一群小麻瓜圍繞著你過得順風順水。終于幾年后,小霸王被集體歡送去了區重點初中。
我記得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字跡清雋,卻不記得寫的內容。 那時候記性變得很差,不知不覺開始的選擇性健忘癥。為何會有人寫情書給一個離群寡言的孤僻女生,是我一直也想不通的事。眉目平凡,不打扮也不愛玩鬧。除了偶爾被老師要求參加一些現在想來只覺得很傻的比賽,幾乎沒有任何的存在感。
不是不想飛揚,只是一個人久了,面對他人就不知道說些什么。
仿佛只是一個開始,漸漸有更多少年懵懂的情竇如落葉一般悄然飄入抽屜,或夾在書頁里。 然而它們也確實如落葉一般無言的零落了,再無聲息。
而你,正在另一個地方上演著濃墨重彩。15歲的你五官已長開,顯得有些凌厲,也開始竄個子。你看了很多書,總是在課堂上搶白不喜歡的老師,也愛上了踢足球。你開始不得不戴眼鏡,這對開始頻繁運動的你來說,有些煩。有時候走過人群你能感受到小女生們略帶羞澀的竊竊私語,這讓你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屑。
是的,在開始綻放光芒的同時,這是你最初選擇對待感情的態度。
如愿以償,我度過了一整個波瀾不驚花季雨季,考上了一所不算好也不算差的大學,這樣的痕跡也許你會覺得乏味,卻是我選擇的安全無虞。
你看,我們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I don't sleep, don't feel a thing.
(我無法入睡)
And my senses have all but gone
(感覺也漸漸消失)
Can't even cry from the pain,can't shed a tear now.
(現在,可以為這痛苦哭泣了嗎?)
我不傷感。
人有的時候,是不會刻意去體驗很多情緒的,無論這情緒來自別人,或是自身。
也許內里曾經住著一個會笑會鬧的小女孩,她一個人自顧自的說著唱著,沒有任何人的回應。終于,她累了,笑容從她臉上消失。她抱著陳舊的布娃娃,靠著墻角,漸漸地、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然后有一天,有人告訴她,來呀,快來跟我們一起玩。
她囁嚅著搖頭。她被遺忘地太久,所有的游戲她都不會,她害怕被討厭。
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離得遠遠的。只要看著,不就好了嗎?
既不會傷害到別人,更不會傷害到自己。
我記得,大學的校園里有一個纏滿紫藤的亭子,夏天總是開得鋪天蓋地如錦似緞。每天早上六點半,念完單詞的我都會到那兒坐一會兒。熹微的晨光顯得太過溫柔,清風偶爾摘下細碎的花瓣嵌入發間。
抬頭閉上眼睛,就可以感受陽光透過低垂的枝葉和一簇簇花束撫摸著臉頰。
你開始有了第一個女朋友,然后第二個第三個。但你寧可花更多的時間看書和運動, 所以她們對你來說都成了短暫的停留。你當上班長,一呼百應卻也桀驁不馴。 聽說有年輕老師被你氣哭過,你總是這么讓人又愛又恨。
23歲,我收羅了大學期間所有可以考取的證書離開。社會的洪流對我來說無異于張牙舞爪的怪獸,我卻仍無意繼續象牙塔的生活。那段日子很多年后早已記不清了,基調里充斥著迷惘沉重和混亂。五年的時間,我換了三份工作,且談了兩場無疾而終的戀愛。與漸入佳境的事業相比,似乎愛情總是進入不了狀態。我終于開始相信我是一個過早被掐斷處理感情能力的人,也許該接受就此孤獨。
加奶不加糖的咖啡壓制不住苦味。灌下去一杯可以維持接近三小時的續航能力。也是那時候,我的胃開始出了點問題。
父親的病情趨于穩定,整個人卻愈發干瘦。他還是不愛說話,有時候我握著他的手,只覺得涼冰冰。我想,這個脆弱的老人,是我拼盡全力也要守護的責任。
你看,我們有那么多大段大段的毫無關聯,卻也躲不過命運刻意安排的巧合,亦或是惡意的玩笑。
28歲生日,我記得很多年不下廚的父親給我早起給我煮了碗長壽面,上面蓋著兩個荷包蛋。他說,晚上早些回來。他定好蛋糕,讓我去取。我詫異,說不用,他堅持。
這一天可能是有些特別的,對于很多年沒正兒八經地過生日的我來說。依然的忙碌疲憊,依然的焦頭爛額,可終究有些期待。后來回想起,也不知這期待源于一塊小小的蛋糕,還是冥冥中與誰的相遇。
是的,蛋糕。
傍晚六點通常是一天最堵的時刻,我想起父親的囑咐,不由地有些焦灼。拿到那個水果奶油蛋糕的時候,已經是快七點的光景。秋末的天色已黑透,我忍不住開始小跑了起來,也是這時候,在轉角與你狠狠撞在一起。
包裝的不算非常嚴實的蛋糕盒從我手上松脫,與人行道親密接觸,雪白的奶油甚至攀爬在我的褲腳。當然,你也沒有幸免,藍黃色拼接的棒球服上印著殷紅的草莓果醬,猶如一個艷麗的唇印。
我有些懵,一時間不知應該指責還是道歉。我的樣子想必有些滑稽,你皺起的眉頭終于放松下來,彎下腰撿起盒子,發現已無法收拾。我瞪著眼睛看你干脆地把蛋糕的尸體塞進垃圾箱,一陣無言。
“生日蛋糕嗎?我給你重新買一個吧。”你說。頓了頓,又補充一句:
“如果你不是一定要喜羊羊和灰太狼的話。”
我老臉一紅,忍不住瞪了你一眼,說不用。本就只是象征性的東西,我和父親都不愛吃甜。與之相比,趕緊回家更重要。
大概是我走的太快太決然,你開口卻沒來得及叫住我。略顯凌亂的長發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兩人都以為只是個生命力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那年你21歲。
So I must, let us break free,
(所以,我必須讓彼此自由)
If there was a way through the hurt,
(如果有一種遠離痛苦的方法)
then I would find it.
(我會找到它)
人的緣分太過玄妙。誰也沒想到會有第二次相遇。
半年后,熬過一次令人崩潰的談判,我鬼使神差的跑去一家大型電玩城發泄。買了100個幣,從賽車殺到拳擊,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子在那里顯得那么格格不入,引得很多人側目。 我想我那時的表情一定猙獰,以至周身2米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然后是拳皇。憑著小學時代圍觀的記憶,我摸索著選了麻宮雅典娜。打了人機對戰好幾局都被碾壓。正憋屈間,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嗤笑。
我惱怒的回頭,先引入眼簾的依然是那件藍黃色拼接的棒球服。正疑惑著仿佛有點眼熟,抬頭正好對上你幽深的眼。
“手法真爛。”你涼悠悠地說。
“你行你上啊!”我一拍搖桿。
于是結果是,我帶著你贏回的厚厚一疊兌換券,換到了一只大個頭的毛絨熊。
“就當是賠你蛋糕了啊,這位芳齡“二八”的女士。”你很欠揍地說。
我看著那張欠抽的臉,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突然就笑得柔和了。你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我說:“想得美,把你自己賠給我都不夠。”
一只游戲券換來的熊就想打發我,哼!我心想。
說完果斷抱著熊快步往前走。嘴硬歸嘴硬,不知道為何,看到你那雙墨色的眼睛,我就有點慫。
果然,還沒走幾步,背后就涼涼的飄來一句:
“女人,忘了告訴你,你的妝已經花了一個多小時了。”
我去!果然不是善類!
我們能夠走到一起的,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心里一直有什么聲音不停叫囂著想阻止我,說不要去不要去,你瘋了你想要支離破碎嗎?可我聽不見,也不想聽。既然已不可自拔,何不選擇閉目塞聽。
你從很遠地方買的檸檬口味奶茶,捂在我手心說第一口可以喝出來幸福的味道。
我第一次做的巧克力曲奇,你嘗了一塊說好難吃,最后把每一塊都吃光。
你說我大嘴猴的手套難看,然后再見面丟給我一雙胖乎乎的熊本熊。
圣誕節我給你織的圍巾是是藍黃色花紋,你瞪著眼睛說死女人這個梗你還要玩多久,然后捏著我的臉把圍巾圍上。
你說以后不能靠我做飯,每道菜都能暗黑系誰知道會不會毒死人。一禮拜后,你一臉嫌棄的拿給我一個巨大的食盒。里面的每一樣東西我都記得,有叉燒酥,春卷和咖喱牛腩。看著你別扭的表情我笑了,問你去霸占了誰的廚房。
你第一次牽我手的時候。踩著小碎步的我正想快步跟上你的步伐,突然就被你拉住手。我有些驚愕的抬眼,你卻梗著脖子堅決不回頭。
你第一次吻我,很用力很用力,還像小獸一樣咬了咬我的唇。我又好笑又好氣,在我面前你總是不經意流露出你暗藏的小小任性。
我多么想用余生的所有時間去記憶,你的暖,你的好。
可是又能怎樣呢?無論多努力,我都無法忽視我們之間橫著不可逾越的距離。21歲的你剛剛褪去青澀,而28歲的我已經走過太多的滄桑。
雖然,也想和你看遍花開花落,云起云舒。
啊,我知道我貪心了。那么想留你在身邊,或是留在你身邊。我想剩下所有的生命都有你的參與,不用再獨自演繹,也不用再擔心誰的中途離場。可是,為什么,越抱緊你,越害怕每一寸美好都是偷來的,遲早要變本加厲地交還回去。
你看,我多膽小。
膽小到,刻意忽視你眼中的堅持和倔強。
'Cos every breath that I take, I breathe it for you.
(我每一個呼吸都是為了你))
I couldn't face my life without you.
(沒有你的生活,我無法面對)
And I'm so afraid.
(這讓我如此害怕)
我想起那句話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7歲的年齡差距,始終難以被世俗接受。
我早猜到的,不是嗎?說了是貪心了啊。
在一起一年之后,你22歲,而我29歲。不知是不是我沒藏好的惶惶不安被你捕捉到,你揉了揉我的頭發,把我按在懷里,什么都沒說。
那年寒假,你回了J省老家。大年初四就回來了。你找到我,說,笨女人,等我一年,一畢業我們就結婚吧。就在這里,我們安家。
一脈單傳的獨子,告訴我他不回家了。他要遠離父母,也不再考慮繼承家業,跟我說,就在這里,我和你,安家。
如果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如果我還不知道你緣何而來的憔悴,
我大概就不會撫上你的臉,哭出聲來。
你還是大大咧咧的揉亂我的頭發,說笨女人,哭什么。
不知不覺你已有了成熟男人才有的堅毅輪廓。
那天你抱著我的肩,說了很多自己小時候的事,還計劃好以后要幾個孩子。
“大腦門不能像你,”你說,“不然過安檢會被卡住。”
我又被你逗笑了,鼓著腮幫狠狠的揪住你的耳朵。你一邊齜牙咧嘴,一邊說,笨女人你又不是屬河豚的,怎么就這么容易生氣呢?
是的,跟你在一起,我總會像一個小女孩,愛哭又愛鬧。
晚上回家,我鼓起勇氣,向父親坦白了我們的事。還是像小時候做錯了事的樣子,我惴惴不安地低著頭,良久,父親的一句“我不同意”寒針一樣刺進我的耳朵。
我腦袋嗡了一下,不受控制一般,我聽見自己說,爸爸,我一定跟他在一起。請求您不要反對我們。
啪。
巴掌落在我臉上的時候,我反而清醒了。我終于有力氣抬起頭,看著這個瘦弱老邁的男人。
使盡了力氣一般,他癱坐在椅子上,喘著氣。
“傻囡,你知道你比他大多少歲嗎?你確定這個年輕人不是玩玩而已?就算不是,你了解跟他在一起以后要面對多大的風險嗎?他的家庭是否能接受你,你想要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嗎?你一無所有,他能不能做到在你人老珠黃之后還對你不離不棄?況且,就算他現在愿意為你拋下一切,你確信他能給你幸福,且將來有一天不會后悔?你年紀不小了,怎可以做事還這般不顧后果!”
我很少聽到父親一口氣說這么多話。連珠炮似的詰問襲向我,我受驚一般只會連連搖頭,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你這樣由著自己性子亂來,真是像極了那個女人!”
我一下子愣住了。
那個女人,是說我的生母。當年她與支教的父親師生戀,年齡相差9歲。那時這屬于有傷風化的事,兩人小心翼翼的瞞過所有人,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點起紅燭喜結連理。幾年后有了我,然而多熾烈的感情敵不過時間,女人漸漸還是對木訥的男人和單調的生活感到了厭倦。
然后,她離開了,義無反顧一如當初。
尚在襁褓的我,對這位血緣上的“母親”和實際意義上的陌生人,自然毫無印象。這個杳無音信的女人啊,在我生命的開端就驀地消彌于無形。父親對她諱莫如深,我只隱隱約約聽聞他人形容的自私冷漠。
我不恨她。我與她無關。我早已習慣與父親相依為命。
可是當這位我最親近的老人突然將我和她牽扯到一起,我竟驚得瑟瑟發抖。
原來這隱傷幾十年來從未愈合過,被強硬地拉出來見光,只看到淤血流膿而已。
眼淚剎不住地往下落,父親漸漸平靜,看著我,突然就嘆了口氣。
“傻囡……我只怕你一時沖動走了條回不了頭的路……愿賭服輸不假,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輸得起?到時候他若后悔,你可怎么辦,怎么辦…………”
說罷,也不看我,自顧自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一瞬間老態盡現。
I realize we're not the same.
(我意識到我們是不同的)
And it's makin' me sad,
(這讓我難過)
'cos we can't fulfil our dream in this life.
(因為我們再不能圓夢今生)
“笨女人,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你有些不高興了,撥弄了一下我的長發。
“嗯?”我回神。想起剛剛收到的照片,笑容僵在臉上。敏感如你自然有所察覺,一把搶過我的手機。
微信還未來得及關閉,一張照片赫然映入眼簾。照片里的陽光很美,樹蔭很美,身著白裙的女孩很美,你們的笑容很美。
一切都很美。
“你怎么會有這個?”一向沉著的你,竟顯得有些慌亂。
為什么會有呢?
我想起一個陌生的號加了我的好友,驗證信息寫了你的名字。
也許我不應該通過的,猶豫許久,還是鬼使神差地接受了。
可能,是源于我內心的不夠堅定吧。
“你聽著,這個女孩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舊識, 我跟她根本沒有什么關系!女人,你到底信不信我!?”你急了,扳過我的肩讓我看你。
信,我自然信你。你的每一寸眉眼都爛熟我心,我怎會看不出照片上的你輪廓尚顯稚嫩,皮膚也不如現在這般微黑。
那是,有些年歲的照片了呢。
你見我不吵不鬧,只是瞪著眼睛看著你。想必我的眼里平靜無瀾,一泓深潭倒映的全是你的焦灼。
親愛的,你當然不會知道,這些日子,我到底接到多少個電話,甚至有人找來我工作的地方。那么多素昧平生的人,或軟磨硬泡地勸說,或嚴詞厲色地勒令,讓我放棄妄想,趕緊離開。
他們拼了命想讓我相信,22歲的你,和29歲的我,不會有未來。
更何況,雙方的家世,有著無法磨滅的懸殊。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分開,對你我都好。
親愛的,你說,我該相信嗎?
回想起來,我們的愛不過源于一場意外,我心心念念的僅你一人。你的背景,你的過去,有些什么,我全然無知。
了解的越多,我越不安,越害怕。
選擇我,你真的不會后悔嗎?你確信,我是足夠堅強到,與你并肩終身的人嗎?
對于未來,太多岌岌可危的未知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這張照片,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罷了。
“笨女人,你不是說過,我欠你的,把我自己賠給你都不夠嗎?現在我都給你,你卻想都拋掉不敢要了!?”
你焦急的跟我說著什么,我都聽不見了。你無法,只得一把抱住我。很緊很緊,像是怕我就這么消散在你懷里。
不知多久,你始終沒等來我的回抱。
你終于松開了我。你看著我,眼里漸漸寫滿了失望。
我突然對你笑了,絢爛如寂靜夜空中驀然綻放的煙花。
你一直知道的,我笑得越燦爛的時候,心就越決絕。
就算,禁不住薄霧再次氤氳了雙眼。
結束了,我想。該結束了。
時光仿佛在回倒。恍然間,仿佛又聽見你說,
“就在這里,我們安家。”
If this is the one, impossible dream to live.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如果這是一個不可能繼續的夢)
What am I, if I can't be yours...
(如果我不是你的,我又是什么)
我恨君生遲,君恨我生早。
其實, 遇見你,已用光我一生所有的美好,我不及感激,又何來的恨。就像現在,我一個人走在落滿銀杏的人行道上,踢踢踏踏,內心安恬如陽光下悄然舒展唇瓣的花朵。
吶,親愛的,如果可以,希望你忘了我。曾經的懦弱的代價,是用余生的遺憾來填補。
對了,我說過我愛你嗎?
真想告訴你,雖然已來不及。
誰說過,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如果,我在心里默念千萬遍你的名字,又會怎樣?
……
罷了。
“想什么呢,大馬路上也能發呆的笨女人。”一雙大手從背后環住我的腰。
風起。我閉上眼睛,不想分辨這溫度的真實與否。
就算,這不過是我過于思念產生的幻覺,
但是,哪怕是最后一次,
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不是夢。
這不是夢。
*fi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