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夢見了二姨,起來想給二姨打個電話,可是,撥完號碼卻遲遲沒有按下撥打鍵,最終放下了手機。
二姨,是我媽的親姐姐,比我媽媽大18歲。在我眼里,她們姐妹倆有時就像兩代人。所以,當我五歲半初識二姨的時候,她已經年近五十。后來,因為求學,我在她的身邊生活了兩年。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讓我在二姨身上看見了什么是性格溫和,賢良淑惠。這樣的二姨,在我眼里,簡直比我媽更像我的母親。
畢業以后,我很想念二姨??墒牵菚r二姨家還沒有電話,二姨又不識字,我也沒法給她寫信。等到二姨家裝了座機,我就經常打電話回去——我在心里,已經把二姨家當成了我的第二個家,因為有二姨在那里,有我覺得像母親一樣的二姨在那里。所以,不是“打電話過去”而是“打電話回去”。
不過,我打回去的電話,十次有九次都是二姨父接的,因為二姨在家里,總在忙進忙出,二姨父呢,是坐著看二姨忙出忙進。如果二姨父不在家,那么首先接電話的人,不是表哥就是表嫂,因為二姨說,平時也沒人找她。
當二姨成為接電話的第一人的時候,二姨已經八十高齡,二姨父已經成了需要她照料的病人??墒牵藭r的二姨,聽力下降,耳背程度已經比較明顯,在電話里,她對我說的話大部分靠猜。比如,我們之間的通話經常是這樣的——
我:“姨媽,我是小麗?!?/p>
二姨:“???你是哪個啊?”
我把聲音提高,二姨才害羞地笑兩聲,接著道:“是阿麗啊,你看姨媽這個耳朵不行了,你吃飯沒有?”
我:“吃過了,姨媽,您吃沒有?”
二姨:“哦,你多吃點飯,長胖點?!?/p>
我:“好,姨媽您還好不?”
二姨:“哦哦,我還好的,就是血壓有點高,天天吃藥的,不怕得?!?/p>
我:“那您還會覺得頭暈不?”
二姨:“嗯嗯,我會注意的。你多穿點衣服,不要整感冒了哈?!?/p>
然后,我再提高聲音問問二姨父,我們的通話就結束了。
二姨父走后,表哥給二姨買了老年人用的手機。二姨隨身攜帶,找二姨非常方便,而我也成了閑人,按理說我會經常給二姨打電話才是。可是,我打的次數越來越少。因為我的二姨耳朵越來越背,比如,我們的通話已經變成了這樣——
我:“姨媽,我是小麗?!?/p>
二姨:“???你是哪個啊?你講大聲點,我聽不清楚哦?!?/p>
我提高聲音:“我是小麗,姨媽。”
二姨:“小英啊,你下班了啊?”(二姨家二女兒叫小英。)
我:“姨媽,我是小麗,您還好不?”
二姨:“咹?哪個要來呀?”
然后,我聽二姨在那邊自言自語地說:“咦,到底是哪個要來哦?”再然后,又聽見二姨在那邊說:“老健,小英說哪個要來,你看哈要煮飯等不,你打個電話問,她剛才打電話給我,我聽不清楚?!庇谑?,我趕緊掛了電話,換成表哥,也就是二姨剛才喊的“老健”的號碼打過去解釋。這時,二姨又會不好意思地笑自己,然后說,讓我大聲點。表哥對二姨道:“你以為她像我們,還有好大的力氣嘛?”然后,表哥又對我說:“你姨媽耳朵背老火咯,我們挨到喊她,都要像吼啷個,不然她都聽不見。”
我和二姨之間的通話,就是這樣,張冠李戴地說幾句以后,就變成了電話的忙音。二姨不識字,就算表哥在她的手機里存了我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是我打的。所以,往往還給二姨造成困擾,給表哥增加麻煩。因此,我就不再打電話給二姨,即使要了解她的身體狀況,也是問表哥。
二姨的手機號碼,我打得少,記不住。但她家十幾年前的座機號碼,直到現在我張口就能說出來。但是,無論是座機還是手機,它們在我這里,已經變成了純粹的號碼,不再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