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吃米粉長大的，從來也沒有覺得那東西好吃，直到離了鄉。”
“劉大姐，來兩份米粉”
“小李又過來了啊，稍等，我這就給你做，這位是？”
“這是我爸！”
“啊呦，難得嘞，我免費給你們包2個蛋！”
“多謝了劉大姐，記得...”
“多放辣椒，我記得嘞”
小李是湖南人，在這里讀書，工作以后很多年沒回家，偶然有一次到劉大姐店里點了一份米粉，吃到嘴里的第一口眼淚就掉下來了，味道太像。
“爸，這家米粉特別好吃”
“一個米粉有什么吃頭”
“真的超級好吃啊，等下你吃上就知道啦”
小李的父親輕嘆了口氣，假借整理襯衣低下了頭，就在那瞬間衣領濕了一角，父親悄悄的用手擋住，迅速的拿手搓了搓。
“爸，你看那邊的樹，長的真高呢”
父親笑的抬起頭，莫名的有了一絲客套，看得出，那是在醞釀情緒。
“是了哈，在咱們那里少見這么高的樹”
“也見過啊，咱們那也不少呢”
“米粉好了，小心燙嘴哈，小李你招呼好你爸爸”
劉大姐端上來米粉，打破了父子倆沒話找話的尷尬場面。
“爸，你快嘗嘗看”
小李期待的看著父親夾了一筷子放到嘴里的神情。
“我就說這有什么吃頭，和老家的味兒一模一樣”
“嗯，是啊，特別好吃”
“一個人在外面吃點正經東西，不要老吃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
“你放心吧爸，我在外面好著呢，你用不著擔心，反倒是你要照顧自己”
“咸吃蘿卜淡操心，我和你媽好著了，你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和我媽的小日子過得好著呢”
“你別說，這辣椒真是辣”
小李的父親拿起桌上的紙巾抽了一張，擤了一把鼻涕，捎帶擦了一下眼睛。
“要知道我就不吃這么多辣椒”
“爸你這么能吃辣椒還hold不住啊”
“爸...可能老了...吧”
小李低下頭，深深的夾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完全是他父親剛才的套路，極力的在繃住情緒。
“老什么老，你才剛五十”
父親把碗里的蛋夾給了小李，淡然的點著一根煙，
“那個，我是幾點的票來著？”
“晚上八點”
“嗯，現在是六點，還有兩個小時，吃完飯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就走了”
“不用，我送你”
“不用，我知道車站在哪”
“不用，我回去也沒做的，我送你”
“不用...”
“不用！”
在此期間，小李始終沒有抬起他的頭。
“爸過兩天再過來看你”
“爸你就別亂跑了，過兩天公司放假，到時候我回去看你們”
“車費貴巴巴的來回跑什么，有錢不能省下？我和你媽輪流來看你就行了”
“哎呀，沒事爸，你兒子現在不差錢”
這個氣氛，似乎又有了些客套與尷尬。
待小李吃完最后一口，父親站起來走到劉姐身旁，
“一共多少錢？”
“兩份一共是十塊”
在父親準備掏錢包的時候，小李行云流水般的拿出十塊錢放到劉姐手里，連帶著還有一塊被蹂躪的不成樣子的紙巾。
“天氣是熱哈，看你這手心里的汗”
“是啊劉大姐，下次風扇可得再開大點啊”
“你劉大姐我計劃換空調咧，哪能再讓你們這些客人哇哇的流汗”
“好，那在你換空調之前我就不來了，換好了再來”
“沒問題，那你們慢走哈”
小李與劉大姐一唱一和，將剛才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空氣也似乎由高原氣息變換回平原地帶。
看著小李與其父親漸行漸遠的背影，劉大姐沒來由的嘆了口氣，扭臉又招呼起了新的客人。
晚上十點，已經過了劉大姐最忙碌的時間段，米粉也所剩不多了
“劉大姐，來一份米粉”
“小李？你怎么又回來了，剛沒吃飽？”
盡管小李極力崩著一張扭七歪八的臉，但眼淚還是不爭氣的噴涌了出來。
“沒事劉大姐，我就是想再吃一份米粉，說不定還能感受到我爸的余溫”
“傻孩子，把你爸送走了？”
“嗯，走了，我一想我爸得做十幾個小時的車程我就難受，他都那么老了，我還這么折騰他，我覺得我特別的不孝”
一顆顆擋住小李視線的淚珠，像故事一般娓娓道來，其中的辛酸似乎也只有這個目擊者-劉大姐懂得。
“我10年來這里上大學，如今已經八年了，原來所謂的理想就是離鄉。下午吃飯的時候我都不敢對視我爸的眼睛，我怕一下就會流出眼淚，更怕看到他的眼淚”
“原來你都看見了”
“我怎么會看不出來，他掩蓋情緒沒話找話的樣子，我心里真不是個滋味兒”
“哪個父親愿意在自己孩子面前掉眼淚，他是你的蓋世英雄，豈能輕易讓你看到他的軟肋...”
“劉大姐，我有時候覺得我這一步走錯了，我可能就不應該選擇出來”
“孩子，這是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沒有什么錯不錯，也沒有什么應不應該，做父母的只要看著孩子好，看著孩子高興，就可以了，至于什么委屈思念不情愿，打碎牙往肚子咽吧”
“我真舍不得我爸啊”
“你爸又何嘗不是呢”
“我一邊放不下自己的父母，一邊也舍不得自己的目標，實在是好累”
“不要累孩子，這話要是讓你爸聽見就又該傷心了，他們不愿成為你的包袱”
“他們不是我的包袱，我從來沒覺得他們是我的包袱，我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不用為了三塊錢一斤的黃瓜討價還價，也不用為了二十塊的背心縫縫補補”
“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爸會為你驕傲的”
“對了劉大姐，剛才那一共是二十塊錢，你少收了我十塊，我把錢給你，我謝謝你”
“你真是個傻孩子，你在劉大姐這吃了這么多次，劉大姐還不能給你打個折？”
“劉大姐，你是個好人”
“我希望，我的孩子在外面也能碰到好人”
“您孩子也在背井離鄉？”
“她已經離家在外整整十年了”
“您肯定很想她吧？”
“做娘的，哪能不想，想能怎么，能為了自己的私欲毀了孩子的幸福嗎？”
“我們何嘗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毀了你們的幸福”
“黃土都快埋到脖子根的人了，怎么不是活”
“劉大姐...”
“你別被大姐影響了，大姐正好逮住一個能說說話的人，說的有點多了，你只要記住，父母不是你們的軟肋，而是你們的鎧甲，如果有一天，在外面的世界倦了累了，就回家。”
-- ? ? 未完待續 ? ?--
“媽，我現在閑下來了，給你打個電話，你最近還挺好的？”
“好的嘞”
“那爸也挺好的？”
“你放心吧姑娘，你在外照顧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們”
“對了媽，今天好尷尬啊，晚上吃完飯才發現忘拿手機和錢包，幸虧那個老板是個好人”
“也許，那個老板把你當成他女兒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