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堅強，也只是不想認慫罷了

文/李小木 ? ? 公眾號來源/丁香紫閣（ID：ljtdxzg）

我出生在農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往上數三代，都是貧下中農的各種形態。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思想，漸漸地都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固化程式下被同化。

全村只有一個破爛的小學，一個教書的先生，語文、數學一把抓。沒有音樂、美術、體育課，一個年級學生上課的時候，其他年級的就在院子里玩，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可以輪上一節課，老師家如果收麥子，就集體放假去幫忙。

很多年來，村里人似乎都形成了一種默契，能認得幾個字，走不丟，會簡單的加減乘除，算不錯錢，就可以輟學回家種地了，然后結婚生子，了卻一生所有的追求。

一代一代的原生家庭，窩在桃紅柳綠的山溝里，從未想過要跳離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

有一天，村里來了個算命先生，轟動了整個封閉的小山村。在全村都是農民的情況下，“算命先生”貌似就成了一種被人羨慕的高尚職業。他一家一家地指點，吃好吃的飯菜，說別人聽不懂的話，鄉親們倒也歡天喜地，該動土的動土，該改門的改門，好像神仙在引領他們走向不一樣的生活。

算命先生來到我家時，已近午時，我正在看書。

“女娃娃，幾歲了？”算命先生搖著蒲扇，捋著一撮還沒有長長的胡子。

“十歲了。”我抬起頭，怯生生地回答。

“喜歡讀書嗎？”

“喜歡！”

既然是算命的，當然少不了該有的套路。接著他問我父親要了我的生辰八字，煞有其事地掐算起來。

“這娃娃命里缺金、缺水、缺木，五行中就缺了三個，不妙啊。”

“大師啊，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嗎？”父親在后面著急地催問。

“無解，無解，長大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上學是白上，別讓她再看書了，白搭，浪費時間。”他側頭跟父親說話，輕松隨便。“不過我看你家小兒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有望走出這個山溝溝。”

那個時候，小學還不是義務教學，學費書費對于貧困的農民家庭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聽到他的話，我都快哭出來了，生怕父親一拍大腿當下決定不讓我上學了。同時，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對那個算命先生的憎惡，只是扔下書跑出去哭了很久。

比起枯燥乏味的一生，更令人沮喪的是，由不得你掙扎，似乎命運就被訂上了十字架。

晚上回來，算命先生已經走了。

父親坐在燈下，翻動著我的課本。我趕緊撲上去，按住，哭著央求：“我要上學。書上說了，北京有天安門，有長城，我想去看看。好爸爸，求求你，別讓我輟學。”這時弟弟走過來，也哭了：“姐姐要上，我也要上，我們都要去上學，我們都要去北京。”

母親過來拉住我，擦干我的眼淚，說，“只要我娃上，我砸鍋賣鐵也要供！你是相信那個算命的，還是相信咱的親閨女？他奶奶重男輕女，可咱不能認慫！咱偏要上學！”我真不敢相信，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農村婦女會有這么高的覺悟，敢和說一不二的父親抗衡，敢和命運發起抗爭憤然叫板。

父親沉思了很久，然后默默地把書推到我跟前，意味深長地對我說：“要想改變命運，只能靠你自己了。如果將來能考上鎮初中，你就上，考不上就回來，安分守己做個農民吧。”

十歲的年紀，我第一次懂得堅強的定義，我不能被打敗，只能靠自己。

上課時我更專心了，把語文數學的習題做了一遍又一遍。放學后，一邊做農活一邊背乘法口訣，后來得知上鎮初中還要考其他科目，我又央求老師幫我從其他學校借回來自然、品德、政治書，每天早晨起來先朗讀背誦，晚上做題練字。一天都不敢懈怠，瞌睡時想起算命先生的話，一激靈就會被嚇醒。

十三歲那年，考鎮初中，我第一。

十六歲那年，考鎮高中，我第一。

班里的同學，沒有人知道我為什么那么拼命，上課從來不請假，就算闌尾炎躺在床上打滾，大把止痛片吃下去，也從來叫過一聲疼。有一次點著蠟燭學習，實在頂不住睡著了，蠟燭把墊在下面的塑料桶燒焦了，整個宿舍都被刺鼻的味道嗆醒了。大半夜，同學們拎著被子往外跑，驚動了校務處，我被記大過一次，罰款200元，全校通報批評。

父親來交錢，接我回家時，摸摸我的腦袋，安慰我：“沒事沒事，別太堅強了，想哭就哭吧。”

本來緊咬嘴唇的我終于放聲大哭。記得上一次哭，還是六年前。

是啊，后來我順利考上了大學，父親高興地擺流水席慶祝，他逢人就說：“山溝溝里出了第一個大學生，是我們李家門里的，那個算命的就是個吃白食的！”

我名正言順地走出了農村，看到了外面多彩斑斕的世界。后來讀研究生、工作、辭職再創業，為家鄉投資修路，一路走來，坦坦蕩蕩。特別是在創業失敗，無處可逃的時候，我想起了母親的那句話：認慫，你就輸了。所以，咬緊牙關，重頭再來，發現一切選擇皆在掌握之中。

而我的弟弟，也在后來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學，當他站在天安門前朝著天空比“V”字時，我激動地按下了快門，因為等這一天，我們付出了太多的努力。

那個算命先生的魔咒，在我不服輸、不認慫的堅持下，終于打破重塑了。可惜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如果有機會再見，我一定會對他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激勵，我可能真的會慫一輩子。

關于堅強，一千人有一千種詮釋。而我今天要說的這一種，就是不屈服、不放棄、不認慫！對命運不屈服，對自己不放棄，對結果不認慫！在變得真正強大，足以反擊之前，收緊自己膨脹的自尊，不慌不忙地堅強，即使很多選擇已經被決定，但我們仍然可以憑一己之力，絕地反擊，為即將決定的選擇贏回一份尊嚴。

作者：李小木，一個熱愛文字而不靠文字過活的體制偽小資，一個80后還不愿長大的老妖婆，愿意拿美貌換取才情，拿原創喚起青春。微信公眾號：丁香紫閣（ID:ljtdxz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