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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長大越客氣

跟人聊天最怕聊到家人。

真的，無論是哪一個人，無論是什么職業，無論年紀多大，是大大咧咧樂天積極的，還是老成持重沉默寡言的，只要談及到家人的話題，多少都有點心事。

眼睛比嘴巴的反應更強烈，好多故事還沒開口講，眼睛里的紅潮就已經開始泛濫，這些情緒甚至都不用去醞釀，一樣來勢洶洶。

前幾天我媽突然在電話里問我要不要給我寄一套治痘痘的產品過來，說是周圍有個大媽的小孩都治好了。

我媽叫那個賣產品的阿姨跟我通話，我謹慎地問了一下價格，幾百來塊錢好像也不貴，就讓我媽給我訂了一套。

掛了電話始終覺得不對勁，雖然才畢業，但也是我上班的人了，這錢到底是我媽出呢，還是我出？是我要還給她還是干嘛？我要后面打電話過去說一下還是不說呢？

我同事知道了滿臉疑惑，她不解地問為什么我會想這些問題。

你媽會傷心的，如果你把錢還給她的話，媽媽對子女是不會計較這些東西的，我同事說。

好像是這么一回事，我也在心里想。

中秋打電話回去，果然提到了這件事情，我媽問我錢的事情，盡管是開玩笑的口氣，但我仍然很敏感。

太快了，太快了，我不習慣。你給我買東西不是應該的嗎？我問我媽。

你現在是長大了，開始自己掙錢了，這都不一樣了。

你是說以后你要是給我寄點雞蛋過來，核桃過來，我還要把錢打給你？

難道不應該嗎？你們小時候那是做父母應該給的，現在你們都長大了，做父母的也不見得要無私奉獻給你們。

我及時掛斷她的電話，不然一定會吵架。

時間太快了，我所認為的理所應當和心甘情愿，早就在隱藏在成長這堵墻背后生根發芽，變成了一種責任和義務。

可我仍然不習慣，不知道這里面是包含了有恃無恐的逞強，還是一勞永逸的逃避。

這種感覺好恐怖，像是突然沒有了后盾和避風港，你一手里握著一把船槳，一手拿著一張地圖，捆在岸上的韁繩一刀被砍掉，天空響著重雷，下著暴雨，沒有任何退路地你就隨著海浪沖走了。

我開始在思考，隨著年歲見長，我們和父母的關系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一句夸獎我的話，爸爸記了十幾年

朋友講起自己的家人，煩惱跟我一樣多。

她老家也是村里的，每次自己放假回家，爸媽都在忙自己的，甚至幾天之后才回家，來來去去很少送她上學過。

她有時候在懷疑，在她爸媽心目中，到底是掙錢重要，還是女兒重要。

“幾乎是很少吧，反正我就記得自己一個人拖著個行李箱回家又離開家,有時候我會故意提前離開，感覺我回不回來都一樣。”

但她也回憶起一些細枝末節，初中放月假回家，爸爸一個人蹲在下雨的汽車站里等著她。

那時候手機還沒有普及，她爸就估摸著時間一直在等著，她說這場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似乎從學生時代開始，跟家人之間的回憶，就變成了無數次的送別和相聚，車開走或者車停下，人們轉身或者又回頭，都在細密的歲月里，習慣成自然。

多少人與家人的牽絆從等你來開始，到送你走結束，一來二去，也不過一場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情分，再近也敢遠走，再遠也都回得來。

想起我每次回家，爸媽都會來接我，前三天必定是大魚大肉好好伺候著，前段時間回家，我媽老早起床去樓下買了最新鮮的豬肉，給我炒了一大罐臊子讓我帶回成都吃。

我根本沒有要她幫我做臊子，只是之前在電話里跟她說過自己不會炒菜，做肉又很麻煩，所以從來只炒蔬菜吃，她就記下了，給我做了兩大罐，用裝泡泡糖那種塑料瓶裝好，讓我帶走。

只是我媽下花椒的時候，應該是手抖了，不然每次吃的時候，都麻到懷疑人生。

“那你媽會拿你跟別人比較嗎？比如你的什么表弟表姐堂兄堂妹？”

“這倒沒有，在我媽心目中，他們都比不上我。”她笑起來，好像剛才的委屈全部都煙消云散了一樣。

“家里邊我是成績最好的，我媽可能有種驕傲的感覺吧，小時候開家長會，村里其他大媽都說不好意思跟我媽走一起，就是因為我成績好，這還是我讀大學的時候我媽才跟我說的。”

“我爸有一次喝醉了跟我說他小時候去參加家長會，班主任跟我爸說我是他教書三十年來最得意的門生。他要是不跟我說我都不知道我班主任跟我爸說過，都是十幾年過去了，小學老師夸我的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我自己混得不怎么樣，學校也不是很牛逼那種，但我知道我是他們的驕傲，盡管他們不會表達。”

就好像父母永遠對我們有不滿一樣，我們也對父母們充斥一樣的挑剔，但好像雙方都不太會表達。

你是第一次當父母，我是第一次當孩子

父母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孩子們也是第一次做孩子，是不是當人從孩子變成父母之后，很多所謂的困難和煩惱都會迎刃而解呢？

在小說里看到一個情節，因為涉及到貪污腐敗問題，為了保住自己的兒子，做父親的選擇跳樓自殺，因此調查到他這里便中斷了。

當時看到這里便是毛骨悚然，要得多大的勇氣才敢選擇自殺，要有對孩子多大的愛才敢犧牲自己，我始終不能理解，甚至覺得情節有點荒謬。

我跟一位初為人父的大哥說過這個話題，大哥一臉慈祥地笑起來，說自己年輕的時候跟我一樣，可是真的為人父母之后才知道其中的責任和意義。

這大哥以前也是飛揚跋扈的典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代表，年輕時盲著爸媽貸款出去留學，回來自己開留學機構的人物，可以說是馬不停蹄追求個人理想的人。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有了這種想法，可能是責任，也可能是出自于一種保護欲，父母教會我怎么去接受愛，孩子教會我怎么去愛，因為有了孩子，以前跟爸媽之間有些劍拔弩張的矛盾也有緩和。”

“假如不幸地說，如果以后我遇到這種情況，我是會跳下去的，但我也知道，如果要保的那個人是我，我父母也會義不容辭地做出同樣的決定。”

突然覺得一個平凡人也可以很偉大，不會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別人。

我是多么深深地愛著我的父母啊，我希望能快點掙錢幫他們還貸，能快點帶他們出去旅游，吃好的，用好的，能快點成為他們的驕傲，多希望這一切快點到來。

但是這偏偏都是不能急的事情，所以在重復瑣碎的生活當中，我們吵架、互相說傷人的話、指責對方的不是、我媽邊哭邊說我說白眼狼、我邊哭邊說我媽不愛我......

我們都深愛著對方，但偏偏我們彼此都很相像。

但我們和父母的關系也很奇怪，我們不怕吵架，不怕起隔閡，甚至也不怕那些傷人的話，因為這些都會消失。

爸爸進門前抽掉最后一只煙，媽媽換上拖鞋把鑰匙放在鞋柜上面，你走出臥室，說你聞到了你爸身上的煙味，又問你媽今天晚上吃什么。

一切和好如初。

“最終消除隔閡的，歸根結底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