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令之浪跡天涯|天涯不念客來處

引子

清朝光緒年間,粵閩沿海走私之風日盛,給日漸飄零的大清王朝又填上了一抹漆黑的愁云。

光緒八年五月,曾國藩九弟曾國荃署理兩廣總督。此番重新起復后,曾沅浦雖早已雄心不復當年,但多年宦場沉浮,沙場磨礪,在政務上仍不甘人后,力求一番作為,藉此不辱曾家威名。

旋一到任,曾國荃首先便向糜爛的廣東海關下手,大力整頓緝私隊伍,為應付武裝走私,還特特招募了一批江湖好手,單設直屬海防定禳營,由他親自指揮。時局混亂,加上定禳營餉銀著實不低,倒引得眾多江湖豪客投身其中,一時間兩廣水路暗潮潛涌,殺機四伏。

一、 霧鎖鹿耳門

“噔噔噔”單翔一手握著雁翎刀,一手扶著船倉,心神不寧地在船上來回走著,考究的小牛皮靴踩著甲板發出有節奏的聲響。他是“禹王號”此次的護衛,今晚這艘不大的貨船將穿過臺灣海峽,將一整船的私鹽運往汕頭媽嶼渡,然而就在這即將起航的時分,海面上卻刮過了一層濃濃的海霧。

“要不要,再等一等?天再亮些,霧就會散去的?”船老大問單翔。

“不,現在就動身,霧大船少,最近那個定禳營活動很頻,盡量不要節外生枝。”單翔道。來到沿海已七年有余,兩廣周遭的海域也幾乎去了個遍,但是單翔還是很不適應船上的生活,雖不暈船可船一離港,就總給他一種漂泊無助聽天由命的感覺,這大概是北方漢子所共有的毛病。

船老大提起一盞漁燈,沖港口晃了幾下。單翔感覺腳下一動,禹王號已經滑出了港口,駛向了南北莫辨的大海。單翔扭頭看了看那艘任然泊在碼頭的佛公號,習慣性地捏了捏鼻子。

“單頭,這么跑能掙著錢嗎?”船老大一邊把舵一邊問。

“別多問,這是東家的事,也沒少你船錢!”單翔不快地說。

“嘿嘿,是啊,是不關咱的事。對了,聽說您老干完這票就不下海了?”船老大訕訕地說。

“恩!”

“那自在客棧的程四姑是不是也和您…”

“好好開船,別他媽廢話了!”嘴上罵著,可單翔此時心頭卻一陣甜蜜,搖曳的漁燈照在他俊朗的面龐上,那道由左頰直劈到鼻頭的刀疤看上去都有幾分可愛。

單翔不由得將手伸進懷中,捏了捏那小小的卷軸。

單翔曾是河朔四惡中最小的老四,善使一柄金刀外加一手狠辣的鉆心掌外門功夫。這河朔四惡乃是官府稱呼,其實他們四人是師兄弟稱呼,風雨倒灌,江湖飄零,逼得四人落了草,出道時四人年紀尚輕,心氣倨傲,一上手就動了當時一個致養在家的知府,引得官府發動黑白兩道懸以重金剿滅,還順帶落得“河朔四惡”這等惡做的諢名。

終于,四人在石門附近一個客棧中了套,兄弟四人僅單翔一人重傷而逃,其余三人兩死一傷,受傷的大哥本無可死之罪,但官府為了亂世揚威,鎮誡世人,堪堪將其碎剮于保定府鬧市。

單翔撿了條命后,再也不敢在當地停留,一路跑到了沿海才落住腳。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想回去報仇,仇恨的火焰無時不刻在焚燒他的五臟六腑,而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在他看來,也像極了一張咧開的大嘴在嘲笑他的無能。

直到三年前,他遇見了兩個人。

一個是程四姑,為什么這么叫她,因為這個女人沒有名字,她是海難的落難者,被海水沖到媽嶼渡的海灘上。單翔先救起了她,醒過來的時候,她只記得自己姓程,行四,而再也想不起其余的事。

程四姑,長得不錯,做菜也很好吃,她自此就和單翔生活在一起,平日在一間名為自在客棧的小旅店幫忙。單翔不愛說話,程四姑也不很愛張嘴,她只會在有星星的夜晚給單翔唱歌,“山河破,家尤在,美人燭下織紅袖,英雄策馬驅豺狼,何時守得十五月,共述衷腸盡天涯…”程四姑唱這首曲子唱得特別好聽,但是她好像只會唱這一首,每當媽嶼渡的漁村響起這首歌的時候,人們就都知道今天單翔出海回來了。

另一個人是王四海,四海這個名字取得好,貴有四海,吃遍八方。他是現在單翔的東家,之前單翔是有活出海,現在是吃著王四海的年俸,有著固定的進項,所以他的日子也就比以前要安定得許多。

王四海是販私鹽的,干的是掉腦袋的買賣,平日里,這王掌柜總是和和氣氣的,見誰都沒架子,也不知道那滴溜溜的老鼠眼是怎么就能掙得金銀滿筐,唯一令人稱奇的是每個月總有幾天王四海全家會不知所蹤,那宏闊的大宅子在那幾天總會空空蕩蕩,而最多十天他全家又會突然搬回來。有人問及,王四海都會解釋說是進山還愿去了,再問哪家寺廟?王四海就會嘿嘿一笑不再答話。

遇見程四姑和王四海之后,單翔慢慢變了,平日里哪怕在家也總是緊攥刀把子的手,慢慢的也攥起了鍋碗瓢盆。但是,一旦上船單翔就還是會變成以前的單翔,畢竟出海不履平地,腳下沒根,更是半點馬虎不得。

出鹿耳門港后,霧氣越來越大,站在甲板的單翔渾然不知身在何處,若不是腳下的甲板晃動,這景致簡直就像極了身處黃山云海。

而單這一趟私鹽活,就和這倏聚倏散的海霧一樣令人捉摸不透。當王四海找單翔來吩咐這趟買賣的時候,單翔就覺得不對勁,之前好好的曬鹽場還一直在生產,可為什么要冒這么大的風險,擔這么高的成本從一海之隔的臺灣往內地販運私鹽呢還是同樣不大的兩船分赴兩個港口?不是要賠本了嗎?王四海王掌柜可不是做賠本生意的人,單翔很懷疑這趟貨不全是私鹽,所以對這最后一次出海他也打了十二分的小心,他管護的這艘禹王號上所有的貨,所有的船倉他都查了個遍,可除了鹽沫,卻再也找不到其他。現下船開了,他的心終于能有一半落回了肚子。

“單頭!單頭!”船老大匆匆的呼喊著單翔。

“何事?”單翔擰眉道。

“霧太大了,再往前開有危險,現在前面就是澎湖七美嶼的燈塔,咱們靠岸吧。”

“不行!不能靠岸!”

“沒事的,單頭,再往前開真的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七美嶼沒有官軍,再者也沒聽說過定禳營在這么遠離海岸的地方出沒。靠過去吧,頓一個時辰咱們就走。”

單翔死死地盯住船老大,這個船老大是老交情了,一起下海數十次,而且全家老小都在媽嶼渡漁村,想到此節,單翔點了點頭算是同意。船老大一見單翔點頭忙不迭地吩咐水手靠岸。

二、 雨醒七美嶼

海天難辨,南滬港燈塔的光,朦朦朧朧的指引著船靠塢。直到船停穩了,才看到近在咫尺的七美嶼像一頭黑色的巨獸伏在前面,平日里優美的景色現下看來,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人都不準下船!”單翔大聲吼著。而他自己站在臨港這邊的船舷,盯著霧蒙蒙的小碼頭,他害怕會突然有人闖來打破這片霧中的寧靜,打破自己這最后一次出海的歸程。

“單頭!下雨了。霧很快就會散了!我指揮人準備開船。你進去歇歇。”船老大對著一動不動的單翔背影說。

單翔揉了揉有些酸困的眼瞼,轉身回到了自己那間小小艙室。

“糟糕!”一進屋,單翔暗道不好,趕忙從懷中抽出那副小卷軸。打開一看,并沒有淋濕,他才放下懸著的心。這可是省城劉文啟親自畫的呀!當然,是程四姑的畫像,那是一個沒有出海的冬日,單翔居然花了一百兩銀子請七十多歲的退休宮廷畫師劉文啟親自到漁村給程四姑作畫,程四姑也不懂,直說好看。村里人都記得,那天晚上程四姑的歌唱的特別動聽。

單翔輕輕的把畫卷進懷中。

這時,有人急促地敲門。

他不敢怠慢,摸出金刀,慢慢走到門前,猛地一拉門栓,同時,金刀一送,就往來人咽喉遞去。

“單頭,是我!”原來是船老大。

“怎么了?慌慌張張的。”單翔封刀入鞘。

“來了兩個搭船的,說是要去省城的貢院,看上去是哪家的書辦,您看…”

“不行!你告訴他們船上沒有地方!”

“單頭,您別急,這倆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也給銀錢,咱們不帶顯得倒叫人疑心,您明日洗手不干,可小的們這禹王船號還得在這海上給王四爺漂幾年啊,讓他們記住了,不妨什么時節告到省城定禳營給我們查上一查,我們可怎么營生啊。您說是不是?”

“我去看看人!”單翔轉身就走。

“好好!”船老大一看此事有緩,忙不迭地跟著單翔往出走。

雨雖不大,可這二位都已濕透。遠遠看去都是一樣的夾衫,身形瘦弱。單翔挑燈一看,倆人個頭差不多,粗看上去相貌都幾分相似,都是面露疲態,看來卻是有急事,否則任誰不會在這樣的天氣空等在碼頭。

“大哥,快讓我們上船,我們后天還要急著回省城,山不轉水轉,我倆在巡撫書辦房謀生,說不得以后能有緣再會呢。”其中一個書生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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