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關(guān)注本文底下的文集:蒼雪云照
【萬劫降穢】
頭七那天,黑云壓城,空氣都像被壓縮了一般,云層間隱約間還有雷鳴之聲,全體蒼云軍肅穆而立,一言不發(fā)地站在李牧祠前,云城盾和蒼雪刀豎立在人前,像可以阻擋所有磨難般偉岸。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
紅衣佛爺王不空開始為死去將士祭酒禱告:
云城鐵盾,護心中所護之人;蒼雪陌刀,殺天下該殺之人。
只可惜,急景凋年,奸臣當?shù)溃n雪埋赤骨。
放心去吧,將士們一息尚存,便永不辜負使命。
玄衣如墨,無懼風寒霜凍,定守住這西嶺千秋雪。
玄甲歸故里,荼雪覆眉間。
軍中糧草短缺,且以水代酒,一百余名將士將水撒向天邊,任錚錚男兒也有些淚目。
借此時軍心一致,忠骨為證,忘情姐姐宣布軍中治理事宜。
薛直統(tǒng)帥英勇犧牲,副統(tǒng)帥長孫忘情接任統(tǒng)帥。軍師繼續(xù)由九霄孤狼風夜北擔當。笑面閻王宋森雪任先鋒營統(tǒng)帥,紅衣佛爺王不空任破陣營統(tǒng)帥,百步流星申屠遠任飛羽營統(tǒng)帥,瀲滟刀燕憶眉任女衛(wèi)營統(tǒng)帥。其余士兵必勤加練習,隨時接受檢閱,聽從各營調(diào)遣。
佛爺拍拍我的肩膀給了我一把武器,喚作千回夢,說:薛統(tǒng)帥在世時,一直疼愛你,現(xiàn)在,換你來保護這將士遺骨之壤。
我點了點頭。
往后幾年,我一直努力練習,日子干燥地像斷壁頹垣里的業(yè)火,很想念薛叔叔的時候,便會去映雪湖呆一會,像薛叔叔從前說的,映雪湖是安靜的。可能懷念一個人,就是會慢慢學會他的習慣。
偶爾也聽薛堅哥哥說兵法,他是薛直叔叔的獨子,精用兵之道,為媲美智囊之人。
他說:破陣營的作用是提前潛入敵營做破壞,而玄甲沉重,極容易有所負累,所以作戰(zhàn)時間必須安排在清晨和黃昏,這兩個時間敵人松懈程度最高,作戰(zhàn)間隔不能有規(guī)律,否則會會被敵人抓住機會埋伏。
他和忘情姐姐一樣,很少提及薛統(tǒng)帥,佛爺跟我說,這叫堅強,以后我也會這樣。
【破陣營】
天寶十年的時候,安祿山動作越來越大,統(tǒng)帥說,光靠郭子儀的援助是不夠的,我們也要有所行動了。
破陣營向來只對狼牙軍出動力量進行破壞,那陣子我們開始頻繁地對安祿山下手。從火燒糧草到毀壞作戰(zhàn)裝備,最多的時候一個月出動五六次。安祿山加大了兵力鎮(zhèn)守,卻沒有半點收斂之意。
但我想安祿山是知道的,只是愈發(fā)膨脹的他覺得蒼云軍的余黨不會有太大作用,讓那些無足輕重的士兵去看守就是了。
這么說自然是有依據(jù)的,那次潛入敵營破壞的時候,門口的兩個閑兵膽戰(zhàn)心驚地說著此事。
臉上有刀疤的士兵說:你知道么?當年雁門關(guān)的玄甲破陣營復活了,聽說當年的雁門慘案和我們的節(jié)度使有關(guān),開始報復了。
旁邊士兵個頭不高,有些畏畏縮縮的:現(xiàn)在軍中誰不知道,也不知道安將軍怎么想的,竟然就讓我們幾個來看守,丟了小命事小,要是怪罪下來,我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我娘還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刀疤士兵說:朝廷的事我們還是少議論吧,安將軍的脾氣你知道的,我們還是好好巡查一下吧,我去那邊。
最后,我們把帳篷都燒了,他們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是怎么做到的。
我跟戰(zhàn)友燕安說,他們會掉腦袋么?
燕安很冷靜:會。
在軍中早已習慣軍法,對此我倒也沒有多少負罪感,按照佛爺?shù)囊螅词够貋硪惨[匿行蹤,不要讓別人發(fā)現(xiàn)。我完全覺得此次行動萬無一失,但一路上總覺得有人跟著,時常猛然回頭,卻也沒什么發(fā)現(xiàn)。
我問燕安有沒有這樣的感覺,燕安說是我想多了,山野間林木之聲罷了,許是最近行動頻繁,過于疲乏,幻聽了。
我也這樣安慰自己,但這種感覺一直在,心里直發(fā)毛。
翻過雁塔的時候,佛爺忽然做手勢示意我們停下,他壓低聲音說有人跟來了,埋伏起來。
在我解除疑惑之余,也有些激動,作為軍人,這幾年來每次入敵營做破壞一開始還挺刺激,卻沒一次被發(fā)現(xiàn),長此以往,入敵營如入家門,卻少了幾分玩味。現(xiàn)如今,終于正式伏擊了。
差不多伏兵半刻鐘有余,才看見一個身著紫衣的女孩到了雁塔四處張望,嘴里念叨著:糟糕,只是買個糖葫蘆的時間,竟然跟丟了,完了完了,這下要被孫叔叔嘮叨了。然后就嘟著嘴隨便選了一條路繼續(xù)走。
卻是朝著我這邊,佛爺尚按兵不動,我自當是前破陣營將領(lǐng)有太多熟人不方便露面,便擅作主張一個盾猛沖了過去,這就徹底把佛爺激起來了,他急忙示意我別太魯莽,我也及時收手了,小姑娘卻被嚇得不輕,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地上。
我伸出手想扶她起來,她卻臊紅了臉,瞪了我一眼。
我的手停在空中,尷尬地像個練武時的高級木樁。
最終在這么多將士的注視下,她也不好意思了,也不解釋自己身份,只說腳扭了。
佛爺有些傷腦,環(huán)顧了一下,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說:小薛蠻,你們都是小孩子,沒什么授受不親,你來背她。
小姑娘還是有點不樂意的,但處境尷尬,只好作罷,同意了。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把盾刀拆下來給她:你幫我背一下我的千回夢,不然怕咯著你。
一路上,她的嘴一刻都停不下來,一直嘟囔著。
她說:誒,小薛蠻,你知道那邊的冰糖葫蘆么,超好吃。
誒,你個子小小的,怎么穿這么重一身鎧甲,咯得我怪難受。
小薛蠻,你去過萬花谷么?那里四季如春,有大片大片的花海,還有超好看的攬星潭,比這里好看多了,這里到處都是白茫茫的。
完全不把自己當俘虜。
我倒也沒有把她當俘虜?shù)男膽B(tài),怕被比下去似的,我說,那是你沒去過映雪湖,等以后有空我?guī)闳タ纯矗^對驚艷!
她咯咯地笑了。
全然一個不出世、毫無煩惱的溫良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