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丈人去大橋辦點事,回來。過紅旗閘,剛下江堤就聽到手機有視頻的報警聲,沒接。一旁的老丈人提醒我,有電話。瞄一眼是“坦然”拔過來的語音通話。接通,一個豪爽的聲音就在耳邊炸?。骸澳憧蓵缘梦沂悄膫€?”說完,便是一陣哈哈的笑聲。我當然知道,不用聽聲音也知道,你是老領導,老書記,也是我的老長輩。我說完,他的笑聲才止住,真懷疑他沒聽到我在說什么。不過我很快又補了一句,什么風刮的,給我打電話來了?
“是這樣一回事。”我仿佛在聽他在大會上作報告:“昨天,鎮(zhèn)文化站汪江川站長來我家,他是受以前下放在村里的一個知青的委托,來尋找你,要加你微信。我是早上才加這個知青的,所以和你說一下,微信這個玩意兒我還不怎么熟練?!蔽覇査?,那個知青怎么知道我,加我干嘛?老書記說,她看過你許多文章,名人唄。說得我臉燙起來。
知青,小時候我們叫下放學生。有關知青的記憶我確實是迷迷糊糊的,最早的印象是兒時初夏去大隊桑園場偷摘桑椹,從他們集體宿舍后墻走過,青磚青瓦的房子,不高,一大溜像學校的教室。再往東邊走幾十米,便是被高大粗壯的梧桐樹圍住的大隊屋。大隊屋的北面是桑園場的食堂,還有供銷社的代銷店。老書記是退伍軍人,那時他和另一名退伍的人都是代銷店的營業(yè)員。我叔叔是桑園場養(yǎng)蠶的技術員,大隊屋里有他的一個房間。我初中還沒畢業(yè)時,父親任桑園場場長后,我去過幾次,不過那時知青已經(jīng)返城了。
其實知青每個生產(chǎn)隊都有,下放到程家墩的知青姓陳,我是在年前見到的,他到隊里是來領隊長為他準備好的一蛇皮袋花生。大部分知青白天下去干活,晚上回宿舍休息。和知青打交道最多的,應該是繁榮隊的小壽子,負責給他們做飯。
我讀三年級時,班主任謝豐洲也是一個知青,二十來歲,喜歡穿一身運動服,長得結實帥氣。我們是從他一口的普通話里知道的。除了語算外,每個禮拜有堂勞動課,他就帶我們?nèi)W校西邊的樺樹林里。那里有塊小空地,鋪滿了細白的沙子。我們在上面練跳遠,練跳高,并美名曰體育課,樺樹林里游蕩著我們的歡笑聲。放學回家,父母見我身子沾滿了細沙,責備我是不是和人打架回來。
記憶最深的是另一個女知青老師陳志毅。在上世紀的一九七七年,因為恢復高考,我在五年級便多讀了半年書。在正式考初中的前一年,社會發(fā)生了我們這一輩人永遠不會忘記的許多大事,包括唐山大地震,幾位偉人去世,還有幾人被抓。那年我的語文老師是林志學,一個影響到我現(xiàn)在仍不忘碼字的人;算術老師是吳雙喜,一個嚴厲而又熱心腸的人。就在那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陳老師從各個班級抽一些學生組成文藝隊,我也被有幸抽中。
只有一個學期就要考試。學校便有了早讀課,還有晚自休,算是加班加點,同學們戲稱“老鼠尾上一蠻錘”。利用早晨,我們文藝隊要練走花步,學唱歌,練舞蹈,目的是為七七年的六一節(jié)獻節(jié)目。至今我仍記得其中還有一個大合唱節(jié)目,《交城的山,交城的水》:
交城的山,交城的水
交城的山水實啊實在美
交城的大山里有咱游擊隊
游擊隊里有咱華政委……
我被陳老師選為合唱指揮,就是打拍子。表演前,我不好意思告知父母,怕他們前來觀看,那樣會心慌。表演時,我背對觀眾,面朝合唱隊,揮舞著一雙小手,引領著歌聲隨著節(jié)拍起起落落。
在幾年的小學時光里,我覺得知青老師給我們帶來了不一樣的視覺和心靈上的感受,像春天的風,給了我們新鮮的空氣;像夏天的雨,澆灌著我們干涸的心靈。
至于其他的知青,我就沒有一點印跡了。
現(xiàn)在想想,那位要加我微信的知青,一定是想從我的“文章”中尋覓一絲一縷曾經(jīng)熟悉的影子吧?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對于那段經(jīng)歷,最有發(fā)言權的是他們自己。廣闊天地里不僅僅有快樂,可能還有痛苦,悔恨,當然更有精神上的錘煉。
歲月拾遺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