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又夢見了你,夢見你快要死了。
班級組織春游,你躲在隊列的后面,躲在停在馬路旁的汽車后面,偷偷地看我。
他們說你得了絕癥,快要死了。
我走過去,把車后面的你拉出來。
你站在我面前,支支吾吾了好久,才說,"好久不見。"
我抱住你,很開心很開心,說,"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你說,"我快要死了,所以想看看你。"
我親吻你的臉,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絕不離開。"
夢里的你和我和所有人,都是高中時候的模樣。
只有你說話的神情,是我想象中,二十多歲的你的樣子。
夢醒來我很難過,因為我想起來,你已經忘記我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德畫
2
碩士畢業的德畫最近很忙。
忙著找工作。投簡歷、筆試、面試、再面試、被拒,然后再開始新一輪。
電話里媽媽勸她,"要不回家考個公務員吧,又安穩又輕松。"
她不想直接拂媽媽的意,于是故作撒嬌姿態說,"哎呀,媽媽,我想留在大城市里嘛,你再讓我試試唄,反正試試又不會怎么樣,實在不行那我就回家嘛。"
掛了電話德畫疲憊地按了按最近總是皺著的眉頭。開始了新一輪的循環動作。
然后接到好朋友兼高中同學語霖的電話。本科畢業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回家,考入事業單位的語霖,最近就要結婚了。
兩人聊了半天,語霖問她,"我結婚的時候,要不要給巖重發請帖?"
很久沒聽見巖重的名字,德畫有點不適應,她想了想,很客觀地說,"都是同學,應該發,但是,你還能聯系的上他嗎?"
自然是聯系不上。
當年學校的風云人物,所有人仰望的學霸,因為高考失利,仿佛從所有人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消失,就是七年。
只有德畫知道,他不止失利一次。
"我就試試他以前的聯系方式吧,好歹同學情意上也過得去,"語霖如是說,頓了頓,又試探性地問,"你真的和他沒有聯系了嗎?"
"沒有。"
3
德畫和巖重都是學校的風云人物。
巖重就像是小說里男主角的設定一樣,清秀的外表,出色的成績,優越的家境,人緣好脾氣好,幾乎零差評。這樣的人自然是風云人物。
而德畫很普通,普通的長相,普通的成績,普通的家庭。除了性格外向,活潑話癆以外,在實驗班這樣群英薈萃的地方,似乎沒有什么特點了。可她也是風云人物。
因為巖重。因為他對她毫不隱藏的追求,也因為她對他毫不隱藏的厭惡。
在巖重當眾表白以后,德畫基本沒有再跟他說過話,原本總是說說笑笑的兩個人,一個卻避另一個如蛇蝎。
巖重卻毫不介意,送各種小禮物,在她感冒的時候關心她,偷偷給她送藥,發信息提醒她注意天氣降溫。直至成了年級有名的癡情男。
德畫卻愈發地討厭他。已經漸漸演變成,連表情里都藏不住的厭惡。最嚴重的一個學期里,明明在一個班,她跟他沒有說過十句話。
高中畢業的時候,巖重失利決定復讀,鼓起最后一絲勇氣來問德畫,"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德畫言簡意賅,"不可能。"
男孩滿懷傷心,終于還是開口問她,"你真的那么討厭我嗎?為什么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德畫跟巖重說,字字凌厲,全然不似往日里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你是不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所有被你喜歡上的女孩子,都應該感恩戴德地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還需要理由嗎?"
只是德畫沒有說過,那些每次去洗手間,都能聽見面容陌生的女孩子,在討論著"誒誒誒,那個實驗班的德畫,還沒有同意巖重誒,她自己那個樣子,還這樣擺譜,也太好笑了吧,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嗎"的日子,真的很難受。
十八歲的少女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所謂的少女驕傲,讓她選擇傷害一個真心誠意喜歡自己的少年。
多么愚蠢。
4
又夢見巖重。
德畫覺得很煩。每一次壓力巨大的時候,夜里就會反復做夢夢見他。
夢里的他還是高中時候的樣子,永遠在沖她微笑。時間越久遠,他的面容卻開始越來越清晰。
德畫狠狠搖了搖頭,起床洗漱。
今天有一場很重要的最終面試,她很屬意這家公司,如果能拿到offer,相信現在承受的壓力就都過去了,她也就終于可以不再夢見巖重了。
地鐵上收到語霖的信息。
"我聯系上巖重了,他居然沒有換手機號,不過他說他人在外地,趕不回來參加婚禮了,聯系上他我感覺像做夢一樣。"
德畫沒有回。
面試完三天后,德畫收到公司發來的錄用通知。
可是她仍然在夢見巖重。
夢見他得了絕癥要死了,終于來找她了。
夢醒來德畫很失落,她忍不住地想,大概真的只有絕癥,才能讓他和她中的某一個人去找對方吧。
5
只是德畫沒想到,會遇見巖重。在高鐵站。在語霖婚禮的三天前。
她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拉著行李箱,帶著黑色的鴨舌帽,穿著黑色衛衣牛仔褲,正在排隊準備檢票進站。
德畫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看著他。
這個男孩曾經用他青春里寶貴的三年時間,不計得失地,捧出自己的一顆心去喜歡她,卻被她反復踐踏。
她想起他打給她的最后一個電話,是他決定再次復讀,電話的末尾他說,"再見,德畫。"然后認識的四年里,他第一次主動掛了電話。
她想起大一那一年,他還是會偶爾給自己發信息,只是大學生活的精彩讓她無暇顧及。有時心情好,會回一兩條。但大多數時候,她選擇無視。
她想起高三畢業的時候,他高考失利心情低落,不跟班里任何人聯系,卻撐著笑臉祝賀她錄上了心儀的專業。還早早百度好一切,叮囑她外省氣候的差異,飲食習慣的不同。
她想起高一他剛告白的時候,她拒絕他,說,"我只想和你當朋友。"他也回答得很直接,"我拒絕只和你當朋友。"
她想起二人還是朋友的時候,她感冒,他跑去給她買粥,太著急了忘記付錢,粥送到她手里才想起來,懊惱地跟她說,"你別等我了,我再回去把粥錢付了。"
其實她和他興趣相投,她話又多,嘰嘰喳喳地說著,他總是很耐心地聽著。說到開心的地方,她幾乎手舞足蹈,兩人一起笑得前仰后翻。
那些青澀朦朧的歲月里,她是喜歡過他的吧。干凈溫和的少年,永遠笑著聽她說話,包容她的一切。那時候的她,什么都不好,不出色,不優秀,性格別扭。可他卻喜歡了一個這樣滿身缺點的她。
錯過他,讓她在七年里遺憾后悔。
這種感情,隨著越長大,而越強烈。
可還是不敢回頭啊,因為她是這樣想要做他心里永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怕在一起了他會發現她是多么難以忍受,而最終選擇分開。怕這一份讓她七年里每次回想起來,都為擁有過而感到幸運的感情,最終被兩個已經幾乎陌生的人磨光。
德畫看見長長的隊伍往前移動著,黑色衛衣的男孩已經走到了檢票口的前面,伸出了身份證和車票。
德畫低頭將手機里巖重的號碼刪掉。
"我欠你一句,我喜歡你,"德畫低頭揉了揉眼睛,"可是沒有機會再說了。"
"再見,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