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晚上加班回來,一進門就看見梁靜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宿舍里,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唯一散發光亮的電腦屏幕,腳邊還有一堆用過的紙巾,即使在黑暗中也格外醒目。
見此情形,我便知道她又在追哪部腦殘劇了。
我不緊不忙的打開燈,剛要放下包,梁靜一邊用紙擦拭著淚眼,一邊轉過身來對我說:“寧夏,你看過《泰坦尼克號》嗎?就是卡梅隆導演的那部電影,很老很經典了。媽呀,太好看了,差點沒把我哭個半死。”
說完,梁靜便把電腦耳機拔掉。通過空氣的傳播,我聽到那首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歌曲。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
that's how i know you go on…… ”
電腦屏幕上是杰克與露絲正站在威風凜凜的船頭沐著夕陽的余暉,深情擁吻的經典畫面。
那么溫暖,卻又那么傷人。
我假裝不在意的回復:“看過,但不是很感興趣,覺得一般般吧。”
梁靜被我的淡漠搞得有些掃興有些失望,她默默的插上耳機,繼續沉迷于她的電影。
我在心里苦笑,即使用了四年時間,當撞見與他有關的所有回憶時,我也未能做到云淡風輕。
我想梁靜一定想象不到那個她還沒遇見的我,曾經是多么的癡迷依賴這部影片,我幾乎能背下里面的每一句臺詞;她更想象不到有很多個思念又彷徨的夜晚,我都在反復的聽那首《my heart will go on》,然后一個人哭的撕心裂肺。
2、記憶被拉回七年前,那時我們高二,我仿佛又聽到了剛打完籃球回來大汗淋漓的林澤用微喘的口氣問我:“喂,寧夏,明天有空嗎?一起去看電影唄?”
正在埋首做題的我頭也不抬,說:“什么電影?哀家忙著呢!”
“就是93年版的《泰坦尼克號》,據說很經典,正好昨天我在網上搶了兩張票,你去不去?”
“歐美片啊,我比較愛國,不喜歡看外國電影,如果是韓國歐巴的話,我就勉強考慮一下。”
“韓劇不也是國外的嗎?難怪平時智商那么低,都是因為看太多腦殘劇了。”他一臉鄙視。
“……”
“你不去的話,我跟永鑫去了啊。”
聽到韓永鑫的名字,我的心漲落了一下,微微緊張又隱隱作痛。
韓永鑫是高一時我們班的班花,其實更準確點來說是校花,雖然我很不愿意承認。
有時候我覺得上帝很偏心啦,他不僅賦予了韓永鑫傾城的容貌,極佳的氣質,還順帶也贈了她極高的IQ,每次成績都是在年級前三名。
而我們這樣樣貌平庸,智商也欠缺的女生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了。
我,韓永鑫和林澤,我們三高一的時候在同一個班里。那時候他們兩的成績很好,林澤穩居班級第一,韓永鑫緊隨其后。而我,好吧,是被甩出幾條街的那個。
后來到了高一下學期準備文理分科,林澤決定選理科,而韓永鑫想選文科。沒錯,我是因為林澤才決定選擇并不擅長的理科。
那段時間我為了能和林澤在同一個尖子班里,拼了命的學習,然后整夜整夜的失眠,頭發大把大把的掉。
我摸著越來越稀疏的頭發仰天長嘯:“我不會變成尼姑吧?”
一旁的林澤還不忘埋汰我:“放心吧,即使不掉頭發,我相信你以后也會在尼姑這條道路上一去不復返的。”
“林澤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啊。都不知道你除了會損我抨擊我,還會干嘛!”我委屈道。
林澤拍了一把我腦袋說:“還會欺負你啊!”
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后我如愿和林澤分到了一個班。
即使我的成績是班里最差的;即使在尖子班里壓力大的嚇人,勾心斗角爭鋒相對等戲碼每天輪番上映;即使我很不喜歡那種緊張壓抑的氛圍,但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喜歡的人在這里啊。
3、我和林澤的第一次相遇發生在高一開學那天。
那時候我正好站在校門口等我媽,突然一輛乳白色轎車停在我面前。隨即走下來的是一個留著寸頭,穿著白色T恤上衣和休閑牛仔褲的翩翩少年。
他走在早晨安靜的太陽里,那么陽光俊朗,那么干凈明亮,仿佛沒被這個世界浸染過一樣。
他嫻熟的去開車門,扶他媽媽下車,然后一個人拎了所有行李,即使他爸爸說要幫忙,他也堅持不讓。
那一刻我就對他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我想所謂的一見鐘情就是,雖處在洶涌的人潮里,但我的眼里只容得下一個你。
第一次的相遇是深深的吸引,第二次卻是大大的驚喜。
也是在那天晚上我們根據通知來到指定的教室開班會。
一進教室我就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好。因為距離班會開始還有幾分鐘,于是我就百無聊賴的東張西望,也順便認認這些新面孔。
就在我雙眼掃描到靠近走廊那邊的位置時,隔著人群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還是一樣白的透亮的皮膚,一身干凈利落的穿扮。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有時候我們喜歡一首歌,并不是因為它多好聽,而是歌詞里寫的正是你此刻的心事。
更讓人吃驚的是,不言而喻的默契讓我們在后來自選座位的時候成為了前后桌。
“因為我們都一樣,喜歡靠窗的位置,喜歡陽光偷溜進教室灑在書頁上的愜意感啊。”
這是后來林澤對我說的。
隨著后面了解的深入,我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好,越來越親密。但這種好和親密只維持在朋友之上,情侶之下。
林澤平時很喜歡在肉體上欺負我,在言語上抨擊我。
每次我都被他氣得吐血想抽他,但仰頭望望他181的身高和因經常運動而健壯的身軀,再低頭瞧瞧自己只有160的個頭和瘦得有些嶙峋的手臂,硬是生生的把那口血吞了回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嘛,我安慰自己。
讓人詫異的是,林澤雖然平時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但對待我的學習卻比我還認真幾百倍。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每次我一偷懶不完成今天的學習任務,他總是狠狠的批評我。然后我總是這樣翻著白眼反駁他,但還是會很聽話的去做。
可人生那么短,真的很難遇到幾個能對你愛管閑事的人呢。
面對我的理直氣壯,他也不生氣,反而壞笑著說:“寧夏童鞋,我可不是太監哦!”
有時候當我問他問題,他講了一遍兩遍,我還是不明白,礙于面子我只好不懂裝懂。但每次都會被他識破,然后又是一頓“暴打”,他總罵我說:“不懂裝懂,一輩子都是飯桶啊。”
但打完罵完后,他又會輕聲細語的給我一遍遍講解。
4、我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說:“去啊,怎么不去,有便宜都不占,我又不傻。”隨即,回了他一個鬼臉。
林澤被我180度的態度轉變搞得有些懵,但過了兩秒,他又拍了一把我腦袋,用命令的口吻說:“那明天晚上六點在學校門口集合,不——許——遲——到——啊!”最后幾個字,他惡狠狠的瞪著我,加重了語氣。
認識林澤快兩年了,他的脾氣還是一點沒變,什么都好,就是最討厭等人。這讓人很難把那個在學習上給我答疑解惑耐心備至的他聯系起來。
而我又偏偏是他的克星,除了在學習上還算比較積極外,其他時候做事都挺墨跡的。每次和林澤出去玩總是被他嫌棄。
他愛拍我腦袋的習慣也一直沒變。有時候我都在想自己的智商那么低,是不是林澤造的孽。
5、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去電影院看電影,也是第一次和男生一起去。很欣喜,卻又很緊張。
那天我刻意打扮了一番,把柜子里的衣服都試了個遍,還用一頓午飯收買同學幫我編一個很淑女的發型。
最后我穿了件白色碎花的連衣裙,配了雙淺藍色的平底淑女單鞋。
因為每天都包裹在清一色的校服里,所以那件裙子即使買了很久卻也一直沒穿過。
一見到我,林澤也吃了一驚,眼睛里的焦距高度集中。但不待我細細尋找,它又迅速發散地無影無蹤。
“嘖嘖……寧夏同學,你這是要去相親嗎?我記得我跟你約的是去看電影吧,不是陪你去相親哦!”他又像往常一樣嘲弄我。
“我沒搞錯,好嗎!林澤同學,難道我那么大個女生都沒有一點點愛美的權利?”我失落又委屈的辯解道。
看出我的不悅,他趕緊陪笑。
“有有有,今天您老人家是主角,行了吧!那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嗎姑奶奶。嗯,今天終于看起來像個女生了。”
“……”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我左肩上的單肩包奪過掛在他右肩上,隨即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往校門口跑去。
這一系列動作,他發揮的那么流暢,那么自然。
而我就這樣木訥又驚喜的被他牽著。
那一刻,我們奔跑在四月的柔軟微風中,四周環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那是青春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看電影時,林澤很認真投入,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如此深沉又帶些憂傷的他。
可最后看哭的那個人卻是我。
當電影播放到杰克浸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哆嗦著對趴在木板上的露絲說最后那一番話的時候,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落了一地。
我為什么哭呢?是被這段傾世之戀所感動,還是為自己對身側之人默默暗戀兩年的含辛茹苦?
正在我哭的稀里嘩啦的時候,本以為旁邊會遞來一張安慰的紙巾,沒想到卻迎來林澤的無情嘲笑。
“就這樣就把你哭的死去活來的,能不能有點出息?”
他盡量把音量提高,把表情做得鄙夷,但我還是聽出了他聲線里的假裝,看到了他眼神里若隱若現的惆悵。
“你懂什么,沒談過戀愛的人才不會懂得愛情的真諦呢。”我帶著哭腔說。
“說的好像你談過一樣哦。”林澤玩味的說,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著我看,像是在期待什么。
我有些無措,支支吾吾的說:“我……我雖然沒談過,但我情商比你高啊。”
聽了我的回答,他心情似乎很好,大發慈悲:“還有兩個小時,走,我請你去吃麥當勞。”
那天很悲傷又很慶幸。悲傷的是杰克與露絲的結局;慶幸的是能與你一同見證一段美好愛情的整場花開過程。
6、時光荏苒,轉眼我們就步入了緊張激烈的高三。本該青春洋溢的我們卻每天頂著一張憔悴不堪的臉,為夢想奔波,為未來博一個明天。
那時候,我的學習成績在林澤的幫助下有了很大的進步,但如果想要跟林澤上同一個大學,還是希望渺茫。
學習的緊張,以致我們之間的聯系變少了;加之因為座位安排方式的改動,我們不再是前后桌。
除非有問題,有急事,不然誰也不會主動找誰。
我們又一次達到了無需言明的“默契”。
不知道為什么高三下學期,當所有人都拼盡全力對付各種月考模擬考時,林澤卻把重心轉移至別處。
有好幾次課間休息,我經過走廊無意往下看,都可以看到林澤與韓永鑫坐在教學樓一樓(韓永鑫的教室在一樓)前面的花壇邊竊竊私語,不時還能看到兩人四目相對的微笑。
那畫面很美,美得傷感,美得失落。
夏日的陽光很耀眼很火辣,總能把人曬出淚水來。
鮮花映襯下的他們是那樣的靜謐美好,就像他們身后火紅艷麗的花朵,讓人不忍心摘取。
后來我不再跑去問林澤問題,他也很少來找我。
我們之間的的交集越來越少;我們的命運也越來越像兩條交叉后的鐵軌,終歸要各自上路。
高考前一天晚上,林澤給我發了條短信:“明天好好加油。如果一開始就奔著月亮去的,即使采摘不到,也能收獲星星哦。”
看著這條信息的時候,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有感動,也有自卑。
感動的是他還在牽掛自己;自卑的是他的牽掛只是因為舊日的友誼,再無其他。
7、高考分數出來了,不是很理想,雖然超過了一本三十多分,但和林澤相差還是太遠。
我沒有很悲傷,像是知道注定要失去了什么貴重的東西,即使分數再好也挽留不了了一樣。
從知道分數到填志愿那段時間,林澤天天打電話給我,有時候一天兩三個,細心的跟我分析哪個學校的利弊,我的分數上哪個比較合適。
可面對他的細心周到,我卻聽的心不在焉。
記得填志愿的前一天晚上,他還是依舊打電話給我。他堅持讓我填A校。語氣很激動又有些近乎懇求,像是在害怕什么。
可我卻敷衍答應,然后第二天便在第一志愿上狠狠寫下另一個學校的名字。像一個任性的小孩在慪氣。
就是這次的任性在后來的日子里給我造成了永遠抹不去的遺憾;也給林澤帶來了無法言喻的傷痛。
錄取結果出來了,我被第一志愿錄取了。林澤也如愿上了他心儀的學校。這似乎是一個很好的結局。
那天晚上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說我被某某學校錄取了,然后還祝賀他考上了夢想的大學。
信息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自此以后,我們便失去了聯系。我們就像在對方的世界里人間蒸發了的一樣。
8、同年八月底的艷陽天,我拖著厚重的行李箱獨自踏上開往火車站的大巴。
就在我在候車室等車的空隙,恰好遇見了韓永鑫。她也在候車。
我們寒暄了一下。然后她問我:“考上哪個大學了?”
我說了某某大學,卻換來她的一臉吃驚。
“你沒上林澤給你選的A校啊?你的分數可以上的呀。”
不知道為什么當時自己心里很是心虛,我猶豫了一下說:“我沒填。”
“我靠,你不是在逗我吧!”我第一次見她那么激動,“你知道林澤為了讓你上A大學付出了多少努力嗎?”
看到我一臉吃驚和茫然,她繼續說:“臨近高考那段時間,他經常來找我,向我打聽A校的信息。因為我有一個堂哥正在那里上大學后來還去了林澤喜歡的那所學校交流了。我很好奇他為什么想打聽這個事,他笑著說‘因為一個深深愛著的女孩,我想為我們的未來創造更多可能’。我知道那個女生是你。雖然當時我很妒忌,但他眼里的堅毅和向往讓我無法拒絕。”
見我沉默她又繼續說:“其實他從高一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開學那天,車剛開到校門口還未停下,透過車窗她看到一個穿著潔白連衣裙留著平劉海長頭發的女孩站在那里,在晨光的照耀下安靜美好的像一朵沉睡的白蓮。那時候他就在心里對自己說,一定要追到你。其實有很多次他都想跟你表白,但是卻又害怕影響你學習,所以一直假裝不在意。這些話都是林澤后來告訴我的。我只想說,寧夏,你不配得到他的愛。”
她后面再說什么,我已聽不見。
我只知道,原來是我弄丟了林澤,弄丟了這段即將開花的感情;原來他希望未來的每一個片段都有我的出演,而我卻殘忍的選擇中途退幕。
到新學校后,我又四處打聽林澤的消息。但得到的結果是,他不知什么原因沒有去錄取的學校上學,而是選擇出國留學了。
而我能想象得到,他隨身的行李里一定積攢了很多的傷心和失望。
我們就這樣失散在人海里了。
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可心卻不完整了。
那幾年是我在最難熬的時候,經常懺悔,如果當時我填下那所學校,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呢?如果我能早點感知林澤的心意,我們現在是不是就在一起了呢?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錯過就是錯過了。
我還是會經常一個人去看那場電影,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你;我也還是會一遍又一遍的哼起那首主題曲,卻少了一個聽眾。
9、今天是周末,我賴了個懶床。梁靜已早早的踩著高跟鞋和同事逛街去了。
我習慣性在睡醒后打開手機瀏覽QQ和微博。
林澤的QQ頭像還是如往常一樣暗淡。我幾乎每天都會查看他是否在線。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但盼望等待儼然成了我人生的常態。
高中同學群今早卻炸開了,消息不斷。
我點開來看,突然看到群里在討論說林澤回國了的話題。
我的心在那一刻變得很欣喜又很忐忑,真的不敢相信。我把群里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翻了個遍,卻還是找不到林澤的痕跡。
或許只是猜測罷了,我失落的想。
正準備放下手機去洗漱,突然消息列表里出現了那個我日日夜夜牽掛和思念的名字。
“嘿,好久不見!明天去看電影吧,我又多搶了兩張票,七年前的《泰坦尼克號》。”
收到消息,我哭了,又笑了,仿佛所有的思念和等待在那一刻都有處安放了。
“好啊!”
七年的光陰,我們繞著地球走了一圈,終于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
一切都沒變,我們還是傾心于彼此;一切又都變了,我們都學會了珍惜。
謝謝你,愿意等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女生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