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一身的土氣,讓我自豪一輩子,難怪回到老家,鼻子聞到牛屎的味道都覺得是那么熟悉,那么親切。從六歲起,就開始跟著大娘大爺們和一群大孩子們一起放牛。從最初的“群眾”,到放牛的“中間力量”,最后成長為放牛隊伍的“領導人”,中間經歷了十年的時間,一直到初中畢業的最后一個暑假。
在老家,家家戶戶養牛的目的很簡單——耕田犁地,家鄉的田是高低不平的,路是彎彎曲曲的,沒法機械化大生產。牛很金貴,不是每戶人家都有,如果沒有牛,到了農耕的時候,那只有靠人力來拉犁了,到底有多苦多累,拉過了的人肯定知道。一般來說,牛往往是幾戶人家共一頭,如果一戶人家就能擁有一頭牛,在當時,那絕對是富翁。我家的牛就是四戶人家共一頭,大家關系比較好的幾戶人家一起出資。那是一頭母牛,其實養母牛的目的,是希望在耕田犁地的同時,還可以增加一些額外的收入,比如有了小牛犢子,可以賣錢。
我至今還記得家里的那頭母牛,黝黑,修長,健狀,很有棱角,臉部是很漂亮的,有一種西班牙女郎的那種古典美,不庸俗,不做作,不像別的牛傻壯傻壯的,把它放在群牛之中,我可以一眼就認出它來,斷不需要任何的標志,只憑它那種超然的氣質。當然,我家的牛最大的標志就是尾巴根部有些許彎曲,這可以讓那些不能像我與牛之間有著心靈溝通的人很方便的加以識別。
放牛的地方有很多,山上、田角、河壩上,我最喜歡的地方,就是河壩上,那里有足夠寬敞的草坪,有小孩子們可以撒野的河灘,有田間地頭的紅薯花生,如果餓了,饞了,挖一點,大人們是不會見怪的。那里抬頭可以數白云,俯首可以見清流,大樹下,攤開一張油紙,趟在上面,瞇著眼,聞著草香,很是享受。放牛的季節,我最喜歡夏天,夏天清涼,可以赤著腳滿地的跑,夏天因為草長得旺,放牛時間短,一個下午就夠了。下午,一到時間,放牛領導人一聲吆喝,各家小孩子一起集中,打開牛圈門,牛們便會按照默認路線走向默認的目的地,然后默認地吃草、喝水、打泥水澡。而小孩們也玩著相同的游戲,不停地在早地上跑呀、跳呀,又或者下河戲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游樂園。等到太陽快下山了,再把牛往河里一趕,牛們便會往家的方向游回去,小孩子們這個時候也可以名正言順地玩一次水,美其名曰趕牛需要。牛群排著隊地游,然后上岸,走在鄉村小路上,再然后便自覺地走進自己的屋,讓小主人把自己關牢,等待第二天的開門。而秋冬季節,放牛就得一天了。不過秋冬季節又有秋冬季節的好處,秋天,可以上山采滿樹的野果子,一般留守幾個較小的孩子,分坐在幾個角落就行,大一點的孩子就上山,經常吃得一嘴黑,然后再帶一些回來,分給那些留守的孩子,分工合作,Win-Win模式。冬天,只要看著不讓牛過河,不要讓牛走丟就可以了,不用擔心它們會去吃莊稼,因為已經秋收完畢了,讓牛也滿田間地跑吧,而小孩子們的游戲就開始變成了野炊,帶一些米,帶一些菜,再帶上鍋,吃上竹筒飯,那種夾雜著青竹味道的米飯,讓你忍俊不禁。
放牛,是有風險的,你得注意牛別走丟了,牛很聰明,它會想著法子去找莊稼吃,如偷偷過河去吃鄰村的莊稼,其結果往往是被鄰村的人關著,遇到這種情況,你就麻煩了,對于一個小孩來說,是斷然處理不了這種危機的,這個時候就得大人上門賠禮道歉了,而小孩回到家領教的往往是一頓飽打——誰讓你讓父母丟臉來著,所以,看著它別讓它過河偷吃莊稼是最要緊的。
好想念放牛的那段時光,那段時間里,學會了玩耍,學會了觀察,學會了思考,它讓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沒有煩惱,印象中的那段日子里,有陽光,有青草,還有那頭母牛彎彎的尾巴輕輕在搖。懷念那頭母牛,還有想念那些放牛的好伙伴,你們現在都在哪里?
(寫于2009年2月9日,題圖來自互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