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寧芳最感快樂的時光就數周末和在網上遨游。周末老公和兒子往往會一塊回家,空蕩的家馬上就如同被魔法師的靈指一點,立馬充滿了生機和歡樂。這個周末,老公在回家的途中,順車把兒子也給接了回來。小家伙在封閉的校園生活中,鍛煉的有點野,回到家中嘴不停地吃著,電話打個沒完沒了。寧芳追在后面問話,反而顯得孩子氣了。同時,最讓寧芳感到幸福的是,錢鋼居然不知從何處給她弄回來一只模樣好漂亮,渾身雪白的小哈巴狗。小狗瞇瞇的眼,小小的碎步,柔軟而篷松的皮毛,和偶爾小姑娘一樣的汪汪聲,讓人別提有多喜歡。
由小狗寧芳聯想到與錢鋼結婚后,兩個人之間不時出現心有靈犀的巧合。自己前幾天想過要一只狗,今天就得償所愿,說明丈夫和自己在冥冥中,有一種神秘的聯系。寧芳常想,夫妻之間能達于如此境界,再還有何求呢!這不就是天意的暗示嗎!如此一來,因一些小心事而形成感情上的皺紋,隨著舒展開來。
為了給狗起個好名字,寧芳還翻了一頓辭典。錢鋼說:“給她起個名字叫可可如何?”兒子說:“寵物狗沒意思,要是一條大狼狗,就好起名字了。金鋼、黑豹多勇猛。媽,要不就叫小不點吧,反正它才這么大點。”寧芳沒有采納父子倆的意見,而是用了剛剛上映的一部連續劇中女主角的名字菲兒。當把這個名字講給小狗聽,它居然點頭同意,還高興地跳了好幾個優美的動作。
中午的飯是寧芳竭盡自己的愿望和能力,親自采購,親自安排烹調的。錢鋼一拍腦袋想起了什么,從車上取回一個罐裝的菜肴,說是燕窩。這一下可難住了寧芳和劉媽。錢鋼見狀笑著說:“這道菜,我來給你們烹調吧。”于是錢鋼邊表演邊說,寧芳和劉媽跟在身邊看,小狗菲兒也來湊熱鬧在腳下亂竄。錢鋼說:“人家請我們吃這道菜,整個制作過程都是當著客人的面進行的。我特別問了大師傅一些細處,其實也并不復雜,關鍵是火候的問題……”
可惜這樣一道經典菜肴不合兒子的口味,只吃了一口,還全吐掉了,再說什么也不吃了。好在兒子正在長身體,胃口好的讓寧芳大感心慰。錢鋼邊吃邊夸獎寧芳的手藝,看到寧芳停住了筷子不吃,疑惑地說:“怎么才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寧芳笑著用目光引錢鋼的視線到兒子的臉上,夫妻二人都會意地笑了。
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驢子的叫聲,擾了飯桌上的氣氛。寧芳和錢鋼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兒子早跑過去,從放在沙發上的書包中取出了手機,驢叫聲隨之消失。兒子用娃娃的嗓音,大人的腔調說:“噢,是杉杉啊。怎么你爸媽又沒接你回家嗎?我正吃飯呢,什么?想我!嘿嘿,嘿嘿……。要不你來我們家吧,我讓我爸開車去接你去。什么,你讓我也去?嗯,好吧。”
兒子坐回餐桌,故作可憐兮兮的樣子說:“老爸老媽,我的同學徐杉杉都三個星期沒回家了,現在還在學校的宿舍里呢,好可憐好可憐的。”寧芳說:“聽名字好象是個女孩子?”兒子不悅地埋怨說:“媽,同學就是同學,管人家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兒子不再理會寧芳,飯也不吃了,纏住讓錢鋼去接。一幅死皮賴臉,讓寧芳心煩起來。“兒子,接還是不接,怎么也得等你爸吃完飯再決定吧!”兒子置若惘聞,錢鋼一點惱怒的意思都沒有,還開玩笑說:“人家是女孩子,接回來晚上怎么住啊?再說,人家的大人要是知道了,找咱們家算帳可就麻煩了。還有,你們學校不是不讓無家長接送的孩子隨便離校嗎?”兒子用拳頭頂住錢鋼的胸口,故意詛喪著臉說:“我已經答應接人家來家里,你不是常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嗎。我要是說話不算數了,那就太丟男子漢的臉了。”錢鋼被兒子的話逗樂了,哈哈哈笑著說:“行,行,行。我兒子長大了,懂得了臉皮的重要性了。哈哈哈。”錢鋼邊說邊看了一眼寧芳,接著說:“兒子,你媽說得也對,去接同學,咱們也得吃完飯再去吧。”勝利了的兒子一轉身,學著足球運動員的樣子,左手握住彎曲的右手手臂,一聲長長的“吔……”拳頭在寧芳的臉前晃動。
一家人剛把注意力收回到飯桌前,錢鋼的手機又響了,兒子獻殷勤,跑過去幫父親把手機拿了過來,幾句話后,寧芳知道單位又有事了,好不容易等回來的丈夫又要出去,不由她傷心起來,肘子支在桌面上,手斜支著頭不說話了。錢鋼看出了這一點,打著圓場說:“老婆,你可不要生氣,是單位里面機器出了點技術上的小問題,我去看看就回來。”寧芳理解丈夫,忙得連飯都不能順順當當吃完,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那個辛辛苦苦發展起來的企業嗎。寧芳說:“你忙歸忙,但怎么也得把飯吃完吧,要不然下午會餓的。”錢鋼于是坐下來,開始狼吞虎咽吃飯,兒子卻為老爸剛才承諾能否兌現,獨自在心里嘀咕。寧芳看著兒子說:“想什么呢?吃飯,要向你爸爸學習。”
錢鋼開車帶著兒子一塊離開家的,走前把寧芳叫到臥室里,很很地親了一口,安慰了幾句后,留給寧芳一個裝有十萬元現金的提包,讓她把錢保管起來,一部分留作家用,一部分準備捐給兒子所在的學校。
寧芳下樓送走了丈夫和兒子,回到客廳,劉媽正收拾餐廳中的盤碗,她沒有理會,徑直上到樓上臥室,心情木木的,或者說是無所事事的空空蕩蕩。寧芳打開那個裝錢的提包,看捆成一匝匝的百元大鈔,無動于衷地又合上了。這種慢不經心的反應,令寧芳對自己感到害怕起來。這么多年來,錢鋼不時拿回許多的現金,對寧芳說:“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這些錢都歸你了。”可是最初的那份激動不久就沒有了。寧芳覺得花錢越來越沒意思,而自己所向往的意思卻越來越遠了。寧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病,病的最大特征是老感到一種無聊,然后便是空虛,擔心,失望,和擁有豐富物質條件下的空空落落的感覺。生命就像一件衣裳,衣裳在樓下樓上飄忽地走動。有時寧芳就看見自己的一舉一動,如同做夢一樣。午睡就這樣走入寧芳的體內,成為一個狀態,那十多萬元的鈔票就放在她身邊的柜角,隨便的有點多余,多余到真正失去了,反而還能留給人一個想起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