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城市,即便是深秋的冷風,也是濕潤軟綿的。嗚咽著往屋子里灌,倒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帶著一身的寒意,在向你乞求溫暖。
周末兩天,猶如老禪入定,窩在沙發(fā)里看推理小說,渾然不覺時間流逝。等到反應過來,已是周日的深夜了。吃了極少的食物,竟也不覺得餓。唯一有些焦慮的,是公眾號文章未寫。
我像個冬眠的動物,倏地關(guān)閉了所有向外的觸感,一草一木,一沙一花的奇妙景象累積在胸中,奔涌成一條大河,卻沒有傾瀉而出的表達欲望。
于是想著,就這樣吧。我寫到哪兒算哪兒,旁人隨便聽聽也罷。
朋友對我說,我的每一篇文章都很雞湯。這原本是好話,卻聽得我愣了一下。我向來討厭雞湯文,也不好為人師,不打算教別人怎樣生活、怎么做人。
我所以為的是,作者應有一套向內(nèi)的價值體系,讀過的書,遇見過的人,看過的風景,增長的年歲,都是為了讓那套價值體系更豐盈,然后做向外的輸出。
這套體系越強大,因外界而產(chǎn)生的煩惱也就越少。而我的每一次輸出,都不過是內(nèi)心的映射。如果它很雞湯,就代表我內(nèi)心的這套體系算是積極的,如此我自己便感到滿意,也不是很在乎它化成筆下文字,符不符合大多數(shù)人的內(nèi)心訴求。
我只想輸出價值觀,它能不能被人接受,能被人接受多少,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一個人的思想,太從眾自然是不行,等于放棄自己的思考和觀點。但小眾也不見得就是珍寶、是璞玉,因為真理不會蒙塵,不會像野百合盛開在幽靜山谷。
所以,我一直在調(diào)整自己的那套內(nèi)在觀念。迄今為止,我對它沒有一個清晰的標準,或許我終其一生也不知道它會是什么樣子。不過,我很清楚它不能是什么樣子。
它不能讓我顧影自憐、孤芳自賞,產(chǎn)生郁郁不得志的情緒;也不能讓我隨波逐流,追求世人眼里的成功。只要做到這兩點,我便確定它的發(fā)展軌跡是好的。余下的,慢慢雕琢。
另有一個朋友,特地打電話給我,說我的文章比以前多了些煙火氣,這讓她很欣慰。我是一個不太生活化的人,幾乎不加入什么圈子,也沒有所謂的泛泛之交。獨處的時間較多,偶爾聊天的人也只有那么兩三個。朋友自從去外地工作后,一直擔心我會孤獨。
我不知該怎樣跟她解釋,只是說我真不需要很多朋友。現(xiàn)實生活里我?guī)缀鯖]什么傾訴欲,即便有事想說,打電話、發(fā)微信都是極方便的事。
況且,寫作、閱讀、看電影,這三件事幾乎占據(jù)我全部生活空間,一旦入迷,很容易忘我。我從沒認真去體會,自己孤不孤獨的事。大概這樣的狀態(tài),就是不孤獨吧。
可作為一個社會人,即便你不去關(guān)注,每天大量的訊息也會塞進你頭腦里。我挑那些能牽動情緒的,無論喜歡或討厭,將它訴諸筆端,這便成了文字里的煙火氣。
在我的認知中,一個好作者,身上的煙火氣不能太重。前陣子關(guān)注了一個自媒體人,每天寫些辦公室撕逼、婆媳矛盾、親子教育之類的主題。只可惜,她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了。所傳達出的感覺,就是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婦女,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跟你抱怨家長里短。
當然了,在一些人眼里這沒什么不好。它能讓你辦公室撕逼更厲害,在婆媳斗爭中取得勝利,還能知道怎么制服家里的熊孩子,非常有用接地氣。只不過作為一個作者,你往生活最一地雞毛的眼孔里鉆,只怕是失了精神氣度。
我認為,作者的功能應當是把人從日子的繁瑣里解放出來,構(gòu)建屬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作者應當有煙火氣,那是對生活的體察,但不能讓煙火氣迷了眼,只知教人鉆營世故,卻忘了寫作閱讀的本質(zhì),是安撫情緒和靈魂。
周國平曾說過“世上從來不缺少熱鬧,因為一旦缺少,便必定會有不甘心的人去把它制造出來。”作為一個寫作者,不用去湊熱鬧,也不用去制造熱鬧。
我常說我喜歡日子的喧囂和沸騰,喜歡這人間百態(tài)。但我更知道,自己只能做一個邊緣人,在出世和入世之間游離。太熱鬧的日子,會讓我懷疑它背后的空洞和貧乏,就像莎士比亞對生命的嘲諷:“充滿了聲音和狂熱,里面空無一物。”對熱鬧的體悟必不可少,卻不必一頭扎進去,太沉溺于某一種生活。
說來說去,這大概只是我這一類人,所能接受的。這世上有千萬種活法,就有千百種生活智慧。孰勝孰劣,不必較真。你所喜歡的就是好的,其他的不過聽聽而已。
秋色已晚,寒冬將至。日子即便天寒地凍,也愿生活不是路遙馬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