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草長鶯飛,萬物復蘇的季節。一切沉睡正在從漫長的冬夢中蘇醒。
三月,所有的生命開始萌芽,生長,直到茂盛得欣欣向榮,這是生的季節,生的力量。
然而,在這個萬物生長的季節中,我想談談死亡。
每個人都忌諱談論死亡,恐懼死亡。在生的日子里,我們避諱這個詞匯如同避諱惡魔一樣,唯恐一說出這兩個字,就會和它沾上邊。
我們站在明媚的陽光下,死亡隱匿在黑暗的角落里。似乎只有這樣,就可以避免死亡。
我們回避它,是因為我們心中明白,最終每個人都避免不了它。我們不談論死亡,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它。
但我們每個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都想過死亡這件事情。
在少年階段的很長時間里,我認為死亡是那種窒息的痛苦。在瀕臨死亡的短暫時間里,一定是像被人掐住脖子無法呼吸的那種感受。所以,少年時光里,我是恐懼死亡的。后來,我又認為死亡就像是不做夢的睡眠。那種身歸混沌,宇宙萬物中再也無我的感受,似乎又沒有那么可怕了。
是的,我們思考這個問題,我們想象自己的彌留之際,想象死亡的感受。
那么,我們一定還想過另一個問題:我現在活著,我存在著,有一天,我死了,我還存在嗎?如若存在,我去了哪里?如若不存在,我又去了哪里?
后來我知道,這是一個哲學的問題。看,我們每個人都有做哲學家的潛質。
一個人來到世上,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所看到的,經歷的一切,就像一幀幀電影畫面,印刻在腦海中,這些連續不斷的畫面組成了一個人的一生。在肉體消亡,生命終結的時候,這些畫面就會永遠地消失在茫茫的空間中,成為虛無。
所以失憶又是死亡,想想不是如此嗎?即使肉體仍存在于世,但屬于這個人的所有的記憶已經如同被蒸發的水滴一樣, 再也不復存在了,再生,再有記憶,已是另一個人了。
小時候,聽過許多傳說,人在死后是有靈魂的,靈魂脫離肉體后,會走向另一個世界,然后還會投胎復生。這樣,就有了前世今生。
后來我接受了科學的教育,知道人死如燈滅。生命很偶然,生命很堅強,但生命也很脆弱。
十三歲那年,一切都剛開始,像剛發芽兒的小草兒,每個同學都是那么鮮活蓬勃。忽然有一天,有一個同學突然死了。前一天還說過話的同學,第二天就不存在了。那時,我怎么也接受不了這件事情,怎么也想不通。
我曾經以為,人只有在老了以后才會死,我以為每個人都會活到一百歲,那是多遙遠的事情啊!同學的死去讓我知道了死亡會在不經意間突然來到,為此我開始深深地懼怕它,懼怕它會發生在我的親人身上,遠遠大于對自己消亡的害怕。有時,深夜思慮起此事,竟能哭到不能自已。
對于非正常的死亡,人們總是接受不了,對于壽終正寢的死亡,人們看得很開,并稱之為“喜喪”。最近,夫家的一位長者去了,享年92歲的離去,并沒有觸動后輩們多少悲痛和對死亡的恐懼。老人在最后的一段時間里,思想是混沌的,對肉身之外的事情,早已毫無知覺。這種死亡或許是幸福的,沒有任何恐懼的。
無論是那種死,都是生老病死的死。
有一天,我看了莊子的一則故事。
莊子的妻子死了,莊子不悲痛,反而擊瓦唱歌。他的朋友很不解,甚至憤怒,罵他為何不悲反樂,莊子卻說,我并非沒有悲傷的感情,只是死是回避不了的事情,既然這是自然的規律,為何要哭呢?
超脫生死、思想深刻如莊子,世人有幾人能看透?
年齡增長,雖對死這件事情仍有懼怕,但已逐漸坦然接受,其不過是世間萬物的自然規律,是不可避免的。
既是自然規律,又有何避諱不能談論?誰說談論死亡就是悲觀的,消極的。談論死亡是為了正視死亡。只有正視死亡,才能更積極,更認真地對待生命。因為只有正視死亡,才能更好的生活。只有正視死亡,才會珍視活在世間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春天,萬物生長的季節,感謝你我仍在這個世界上好好的活著,欣然接受生命里的每一次賜予,坦然接受生命中的每一次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