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打開窗戶的時候,聞到了街面上新鮮的泥土味道,濕騰騰地竄進身體,心情大好,早上鍛煉的時候,步子很輕快,這篇小記寫給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感謝自然帶給我們、你們和他們的欣喜和安慰。
上段寫于昨晚,起起伏伏的心情通過QQ空間的草稿箱保存了下來,多虧了QQ空間的這個功能,要不然,再多的悵然和無奈也會被今天肆無忌憚的雨夾雪卷挾走。
遺忘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前幾天,工作上要求某個年齡段的失獨夫婦來鎮上做一下登記審核。我看到那個大爺應該是某天下午,他身體算硬朗,口齒清晰,頭腦敏捷,能清楚地告訴我們他的一些信息,只是到后面,辦公室姐姐問他獨生的女兒是哪年哪月生的,哪年哪月去世的時候,他臉上出現了前面沒有出現過的茫然無措,他說:“30多年了啊,我早就忘記了。”那個瞬間,我突然很難過,人只有用遺忘來順應著時間帶來的改變。太無力,太渺小了。
時間是良藥嗎?
小伙伴說:“人要選擇性地遺忘一些事情,這樣活得就輕松點。“說的沒錯,老人家茫然無措記不起來的那些東西,也早就應該歸于塵土了,在像今天這樣的日子里,溫和的沉寂。
上周日去看為奶奶的時候,覺得她比以往更蹣跚了,蒼老的厲害,看見媽媽的時候委屈地撇著嘴說她何時何地腿麻的走不了路,她說:”我怕我是不是要歿了。"我看著她,有點心酸,這是我的印象中她第一次公開表示了她對死亡的畏懼,在我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說說我的為奶奶吧(在青海,姥姥統稱為為奶奶,姥爺統稱為為爺)。我為奶奶4歲時她的父母親離婚。她母親帶著她改嫁不便,就把她交給她父親撫養,他父親再婚,我為奶奶的繼母給她添了兩個妹妹并讓年幼的她包攬了所有的家務活,再后來,繼母鞏固了她在家中女主人的地位后,加劇了對我年幼的為奶奶的厭惡,繼而用打我為奶奶的方式發泄生活的困頓帶給她的憂慮和憤懣。有些痛苦大概是遺忘不了的吧,以至于后來為奶奶給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會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地吐出來,再將這些痛苦減到最低程度講出來。我為爺比我為奶奶大9歲,名義上是入贅為奶奶家,但是結婚之后,為奶奶的繼母就讓他們倆搬出去住了,為爺也是受過苦的人,疼為奶奶自然是不必說的,對她百般呵護,據母親說,為奶奶年輕的時候,常病著,家里所有的活都是為爺下班之后做,為爺對為奶奶的疼愛只表現在一個詞里,就是“捏張”(青海方言,意為可憐)。人對人的感情是很奇妙的,年紀輕的時候不能理解這樣心疼夾雜著不忍的感情,后來,自己開始有了些嘗試的時候,突然懂了這樣的感情不是對誰都能產生的。是定然吧,婚姻始于主命,為爺的所有疼愛注定都是我為奶奶一個人要享受的。
為爺在我2歲的時候患腦瘤去世,沒有病很長時間,可能善良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不忍心給別人負擔的吧。那年,為奶奶51歲,還很年輕。
我1到3歲的多半時間都是在為奶奶家度過的,那時候父母親工作忙,為奶奶帶孩子比較細心,據母親說,住在為奶奶家的時候,我皮膚白,吃得好,還學了一口為奶奶愛說的俗語。
我母親從17歲離開家去上大學,22歲被分配到湟源當老師,在湟源成家,離開娘家差不多40年了。母親心思細膩敏感,為奶奶也是,她們母女之間從來沒有過我和母親之間的親密舉動和坦誠的表達,總覺得缺一點溫情。我后來想過,這中間可能為奶奶給孩子們的距離感變成了阻礙吧,可是,再后來,我濕潤了眼睛回想為奶奶的經歷時,希望我的母親能原諒姥姥對有些事情的極端態度。
我4歲的時候,我的小舅去世,兩年之后,小姨媽病故。輕輕一筆帶過吧,真痛。
小學的寒暑假,都是在為奶奶家度過的,記憶中的為奶奶總是給我和表妹“斷官司”(青海方言,意為判定是非),給家里的孩子分好吃的,晚上給我們講為爺給他講過的各種帶有奇幻色彩的故事。六年級在西寧上學的一個學期里最多的記憶就是我們祖孫三人吃炸的抹滿辣椒的大餅時哧溜哧溜的倒吸氣的聲音。我今年22歲,有時候想起來這樣的溫情,恨不得時間倒回,回到姥姥還年輕,我和妹妹還披頭散發地打架的時候。
為爺去世后,為奶奶沒有再找老伴,大家都知道原因,誰都沒強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工作之后,偶爾去看看為奶奶,她視力極不好,眼睛像書里說的那樣,真的有些生銹了,她變得很愛哭,哭的時候,淚光泛泛,那些歡樂的痛苦的故事都在渾濁的老淚里,我不忍心看。
我母親近五十了,在她媽媽面前還是孩子,渴望被愛被理解被關心,這些我都知道,我母親也知道,我為奶奶也知道。
媽媽,別訥于表達。媽媽,我們每周去看你的媽媽一次吧。
我真的沒辦法遺忘一些事情,茫然無措。
別擔心,遺忘不了的就先記著吧,畢竟除了生和死,其他的都是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