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愛,要么恨。做不成戀人,也絕不做朋友。
我從來就是這樣決絕的人。
1
中秋節的時候,在妹妹家,妹妹剝了一個獼猴桃,問我要不要吃。我幾乎沒有思考就直接回答:“不吃,太酸了。”
“不酸啊,很甜的。”妹妹吃的津津有味,一邊把另一個剝好的獼猴桃遞給我。
我禁不住妹妹的一番好意,忍不住嘗了一嘴,果然很甜。
可為什么我的記憶里獼猴桃竟是那樣酸,酸到我幾乎十來年都不曾再去吃它,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記憶從來不會欺騙我們,身體也不會。“身體記憶緊緊連結著過去與現在”,嗅覺、味覺,甚至是皮膚的觸覺,記憶以狡猾的方式在我們身體上留下痕跡,不可捉摸,卻又一觸即發。
“愛情的味道是什么?”臺上的主持人提出這樣的問題。
“愛情像獼猴桃,又酸又甜!”我站起來,大聲回答道,同時深情地望了一眼身邊坐著的他,他正在為我剝一個獼猴桃。
那時候的獼猴桃,真的是很酸的。我喜歡吃獼猴桃,他就總買給我吃。大學校園里水果攤上的獼猴桃,大都是硬硬的沒有完全熟軟,吃起來酸澀得很。然而我還是很喜歡吃。我喜歡吃,但不喜歡剝,嫌麻煩,于是他總在我身邊細細地為我把獼猴桃的皮剝凈,再遞到我手里。
大學校園的愛情,總容易被這些微小的細節打動,我也不例外。
過馬路的時候,如果右邊有車,他就會跑到我右邊;如果左邊有車,他就會跑到我左邊。好像,我在認識他之前的二十年,都不會自己過馬路一樣。
離開大學校園,十年之后,我大著肚子去上班,媽媽不放心我,一定要送我過馬路。我莫名地對她吼:“我不需要!難道過去你不在我身邊這三十年,我就不會自己過馬路了嗎?”
有一天過馬路的時候,他突然不再牽我的手。
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不愛了就是不愛了。”
“身體記憶緊緊連結著過去與現在”,從那之后我過馬路再不喜歡牽別人的手,連母親的手都不愿意牽。我一個人在斑馬線上獨來獨往,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一副蒼然決絕的樣子。
從那之后我再沒吃過獼猴桃,一看到獼猴桃就覺得酸,酸到骨子里,澀到骨子里,徹頭徹尾。
如果不是妹妹的一番好意,我想這輩子我可能都不會再吃獼猴桃了吧。
大學畢業三年之后,我接到他的電話,他說:“我要結婚了。”
我莫名地覺得好笑,你結婚和我有什么關系?有必要專門打個電話來告訴我嗎?難不成你以為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對你念念不忘?
他說:“做不成戀人,也可以當個朋友嘛。”
我“呵呵”,掛了電話。
后來,他結婚了,有了孩子。他經常會來我的空間逛一逛,偶爾還會給我留個言。
而我,非常決絕地,自他說了那句“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之后,就再未主動找過他,也不關注他的任何信息。
要么愛,要么恨。做不成戀人,也絕不做朋友。
我從來就是這樣決絕的人。
2
結婚的時候,老公說要給我買項鏈。我說不需要。我不喜歡戴項鏈。
后來,在爸爸的逼迫下,硬是給我買了一條項鏈。然而,結完婚之后,那條項鏈就靜靜地躺在首飾盒里,再沒有出來顯露的機會。
“身體記憶緊緊連結著過去與現在”,嗅覺、味覺,甚至是皮膚的觸覺,記憶以狡猾的方式在我們身體上留下痕跡。
高中畢業之后,我去他所在的城市找他。我在七月40度高溫的烈日下等了他五個小時,脖子上戴著他送我的一塊玉。
他終究還是來了。見面之后第一句話就是:“你還戴著它干什么。”
然后,他找了一把剪刀,剪刀冰涼地滑過我的脖子,“咔嚓”一聲剪斷了系那塊玉的繩子。
我們相對無言。他送我走。他說:“我落榜了。你為什么還要來找我?”
我滾下兩行淚來。我說:“我不是來糾纏你的。我也不是想讓你去兌現那些承諾。我只是想來解開你的心結,讓你放下包袱,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他眼里也閃過淚花,顯然他有點驚訝于我的這番話,他還以為,我是要去糾纏他。
愚笨的男人。我何至于此?
我說:“我從未喜歡過你。過去沒有,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
說那話是真的,我從未喜歡過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從未想過天長地久。
可為何,我會答應他的表白,和他開始這一場無疾而終的初戀?
也許是那夜的風太冷,我的心太凄涼。當他溫暖的手向我伸過來的時候,我無法拒絕這樣的溫柔。
我喜歡兩個人手握著手去感受彼此掌心的溫度,我喜歡互相擁抱的時候聽到對方心跳的聲音。我喜歡身體和身體接觸,去感受別人的體溫。
因為我記憶里,沒有父母牽我手的畫面,沒有母親溫柔地摟抱著我哄我入睡的場景。
我孤獨地蜷縮在一個只屬于自己的角落里,畫地為牢,冰冷地待在那里。
而他,是第一個主動向我伸出手,要給我溫暖的人。
他說:“天好冷,你把手放我口袋里吧。”
我站在寒風中,冷得瑟瑟發抖,戰戰兢兢地把手給了他。
然后,他說他喜歡我。
他問我喜不喜歡他。我說我不知道。
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喜歡他牽著我的手,喜歡他擁抱我時那迷人又溫暖的體溫。
年輕時候的愛情,誰知道那是什么呢?莫名其妙,又刻骨銘心。
所以,后來他成績下滑,他決定去另一所學校的時候,我心里竟然歡喜他走。
似乎我一早便知,我們在一起根本沒有天長地久。
所以他走之前跟我說要一起考某某大學的時候,我只是“嗯,嗯”,心里卻早已明鏡般看到了未來的模樣。
他走之前送我一塊玉,他說他戴了二十年,現在送給我。然后他摘下來,戴在我的脖子上。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就知我們已沒有了未來。如果他僥幸考上大學,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去找他了。
然而他落榜了。也是在我意料之中。
不管有沒有我的原因,我都覺得我有必要去找他一次,不然,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見了面,結局如我所料。我只是沒料到,他見我第一件事情,竟是要剪下那塊玉。
在相對著哭泣的時候,他說:“謝謝你。我準備去復讀。如果復讀考上了,我第一個告訴你。”
他送我坐上回去的車。我買了一包瓜子,把瓜子皮吐得車站到處都是。
車站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過來罵我,我吐吐舌頭,沒心沒肺地向她道歉,保證再也不吐瓜子皮。
回程的時候一身輕松,記憶全丟在身后。
我再沒回過母校。任何和他有關的人和事物我都不再相見。我再沒打聽過關于他的任何消息。
那塊玉從我脖子上滑落之后,我再不愿意戴任何東西在脖子上。
不管戴什么,脖子總是冷。冷到徹骨。
要么愛,要么恨。做不成戀人,也絕不做朋友。
我從來就是這樣決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