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格
當自己穿著時下正暢銷的米色裙站在鏡子面前的那一霎那,蘇筱曉想拿塊豆腐撞死在服裝店里的墻上。但當她看到面帶善意微笑的店長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不能毀了別人的正常生活。
好看的裙子,別人穿著顯露氣質,自己卻總能穿出富貴臃腫之態。
在那一刻,蘇筱曉決定:無論通過什么手段,都要讓自己變瘦。
想想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了21世紀足不出戶的有為女青年蘇筱曉下如此大的決心,一切都是因為同班的那個韓小衫。
韓小衫是個斯斯文文的男生,卻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唱了首Z先生的歌。從此,蘇筱曉的眼里便只有韓小衫一個人。她甚至花了大量的時間去聽了Z先生的所有的歌,即便并沒有找到共鳴。
韓小衫會畫畫,他調著不同的顏色在墻上畫畫的時候,蘇筱曉便從教室的窗向外看。那些別樣的顏色仿佛有魔法一般,在蘇筱曉腦中揮之不去。那一層又一層的顏料里有著不可名狀的執著。如星空般絢爛。時間在顏料一遍又一遍的浸染中不斷被延長被放大,變得沒有盡頭。回家之后,蘇筱曉便在畫紙上刻畫著,由于有一點底子,畫出來的畫也有模有樣。但那些畫的顏色,依舊不如韓小衫的畫的顏色三分。
為了更深入的了解韓小衫,蘇筱曉加了韓小衫以前同學朋友的QQ,雖然彼此都不熟悉,但聊著聊著也就熟絡起來了。聽那些朋友說,韓小衫喜歡瘦瘦高高的女生,不喜歡胖女孩。
于是,胖女孩蘇筱曉開始晚上不吃飯。餓的時候頂多吃一塊餅干,喝一口水。韓小衫若是跑到外面吃飯,她也會跟出去溜達一圈卻什么也沒做。韓小衫呆在教室里,她也就呆在教室里。一個月下來,自己的體重并沒有減少,卻大有反彈的趨勢。一個月的努力就這么白費了。
但老天給你關上了一扇窗,總會打開另一扇窗。老班決定按照高矮重新安排全班人的座位。這樣一來,蘇筱曉便幸運地坐在了韓小衫的前排。而她的同桌是個叫青瓷的女孩。
青瓷的身高跟蘇筱曉差不多,但體重不到一百斤。皮膚有點黑,齊劉海,波波頭。堅稱數列是屬于自己的,并且堅信自己機智無所不能,事后卻反而被人嘲笑成了“老基”。青瓷也是個很“跳”的女生,她和韓小衫的關系“亦敵亦友”兩個人經常拌嘴互相挑釁對方。會對著一道蘇筱曉連題目都沒看懂的數學題爭論不休,也會互相挖苦彼此的長相。最后連韓小衫的同桌盾哥也加入進來。三個人吵的難解難分。比如:
盾哥:“那個和我一個社團的妹子真的好可愛啊!她是我的女神!”
韓小衫:“奧她啊,長得不好看啊,比青瓷還丑。”
青瓷:“……”(韓小衫你媽逼…)
盾哥:“……”
再比如學校體檢,當體檢發下來時:
青瓷:“韓小衫你身高不到一米七吧?”
韓小衫:“怎么可能,我一米七好吧!”
青瓷:“不會吧……”
盾哥:“他其實是169.5cm,四舍五入說自己170cm。”
韓小衫:“……”
吵吵鬧鬧中伴隨著無數的歡笑,而蘇筱曉偶爾也會加入像“身高1m的韓小衫”“韓小衫數學200分”這樣的諷刺陣營。但大部分時光,她還是把頭枕在椅背上,笑著看著原本斯斯文文的韓小衫爭論得面紅耳赤。蘇筱曉突然覺得原來幸福可以這樣簡單,而日子也就這樣一天天地埋沒在平淡卻有趣的生活中,從春天如流水一樣淌到了冬天。
南方的艷陽里,大雪紛飛起來了。
而思念歷經的時間越長,便會逐漸長繭。
在一個寒冷的晚上,蘇筱曉終于鼓起了勇氣,拿出了剩余不多的零花錢,去MUJI買了和韓小衫一模一樣的筆袋。買完之后,她緊緊地把它抱在懷里,害怕別人把它搶走,就這樣惴惴不安的跑回了家,卻發現懷里的筆袋已經被自己捂得熱的有些發燙了,不禁有些懊惱,但還是把它像個寶貝一樣恭恭敬敬地放到桌上。第二天小心翼翼地帶到學校去,但眼尖的青瓷很快就發現了兩個人有著相同的筆袋。發出“噫”的聲音起哄。
得瑟的青瓷翹起了二郎腿:“哎呦喂~二位用的是同款筆袋啊!嘖嘖嘖…”
蘇筱曉有些發慌,心跳漏了幾拍,但還是理直氣壯地用自己都覺得很驚訝的平靜聲音回答道:“老基你是不是吃醋了,我看上這款筆袋已經好長時間了。”
青瓷輕蔑地反駁道:“他長得太丑了,我怎么看得上他!”
韓小衫:“……”
一場鬧劇便又在打打鬧鬧中收場。蘇筱曉有些期待這樣的起哄,只是最終,這個小插曲沒有再次被提及。雖然沒了起哄,但當韓小衫對自己笑得時候,蘇筱曉的內心又甜蜜又糾結又忐忑。蘇筱曉覺得,韓小衫對自己一笑,整個世界都變亮堂了許多。蘇筱曉也記住了韓小衫每一個動作:韓小衫在籃球場上打籃球、韓小衫在教室里看書、韓小衫和青瓷互相調侃、韓小衫在墻上畫畫……每一個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就這樣被拼湊在一起,組成了蘇筱曉心中最珍貴的拼圖。蘇筱曉的草稿本上,密密麻麻,全是“韓小衫”三個字。一筆一畫中透著認真。
但那一天還是很快的來了,老天不僅拉上了窗簾而且把窗戶也給關了。在蘇筱曉還沒減肥成功的時候,韓小衫有了女票。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蘇筱曉仿佛如雷轟頂,腦海中的拼圖碎了一地,散得連灰都不剩。但蘇筱曉終究還是不露聲色的蘇筱曉,她努力的強顏歡笑,跟著大家一起發出“噫”或“喲”的起哄聲,在人群中看著韓小衫笑得那么幸福。蘇筱曉也笑了,笑得流下了眼淚,想必是那天的陽光太過刺眼了。
中午蘇筱曉出去洗臉的時候,撞上了要進班的韓小衫。韓小衫疑惑的看著眼前泛紅的蘇筱曉,問:“你怎么了?”
“沒什么,有東西進到了眼睛里了,我去洗洗。”蘇筱曉拿下了眼鏡,視野里頓時模糊一片。“不用你管。”四個字終究還是緊緊的卡在了喉嚨里,鎖在了心里。洗手間里,蘇筱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打開水龍頭,狠狠地洗了把臉,可洗完臉后,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諾大的鏡子里,自己顯得那么渺小。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蘇筱曉看著陽光里飛舞的塵埃,如雪一樣在世界里漫無目的的流浪。腦海中又想起了韓小衫唱的那首歌的歌詞:
你在南方的艷陽里 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 四季如春
多想在天黑之前忘了你含笑的眼睛,可終究還是忘不掉。多想在你的眉間上鐫刻好自己的名字,可終究還是不能鐫刻在你的心里。
蘇筱曉就這樣消沉了三天,周五晚上拖著青瓷出去海吃海喝了一頓。蘇筱曉從未吃得如此坦然如此豪放如此快樂。她還開了一瓶啤酒,仰頭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媽的,老子再也不減肥了!今晚喝個不醉不休!”青瓷也是個簡單粗暴的理科女生,也放開架子,喝了半瓶。兩個人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放聲大笑,差點把老板娘嚇得報警。隔著火鍋的熱氣,微醺的蘇筱曉又流下了眼淚。她用餐巾紙抹了抹嘴上的油,淚就這樣滑進了嘴里。蘇筱曉第一次體會到,眼淚原來可以如此的苦澀。
蘇筱曉從此沒有再產生過減肥的念頭。
學期結束要填志愿那天,天空下著雨。蘇筱曉填完了志愿拿著傘慢慢地走出了教學樓,看到韓小衫站在屋檐下看著天空。猶豫再三,蘇筱曉還是走上前去,撐開傘,對韓小衫說:“我帶傘了,一起走吧。”韓小衫看了看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學校的梧桐葉散了一地,鋪滿了通往大門的路。平日里只需要走兩三分鐘的路程,在這一刻卻顯得格外的漫長。沉默了良久,韓小衫問道:“你最后選的科目是什么?”“史地啊,比較輕松嘛!”蘇筱曉聳聳肩。“奧?你選的是文科?我選的是史政。”韓小衫有些驚訝,“你不是物理挺好的嗎?”“是啊,可我還是比較喜歡歷史。”蘇筱曉笑笑,“畢竟你是艷陽,我是寒夜啊。各人情況不同啊。”韓小衫點點頭:“那…以后大家都要努力啊!”“那當然!必須啊!”蘇筱曉不禁做了個鬼臉,卻發現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那再見咯!”韓小衫沖她擺了擺手,便跑向了車站。地上的積水濺濕了他的褲腳。蘇筱曉喊了一聲,可韓小衫好像沒聽見。蘇筱曉撐著傘,看著遠處白茫茫的天空,埋在霧里若隱若現的高樓,來來往往的人群。
“祝你幸福。”蘇筱曉在心里念到。
你若是艷陽,我便是寒夜。生生世世雖不能相遇,但我也會在時空里,祝你永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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