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救命啊!救命!”
跑有什么用?叫有什么用?
“救命!有鬼!”前面狂奔狂喊的男人,突然身子一歪,自己摔倒了。
所以求救有什么用?
“求求你,別殺我,求求你。”
不殺你,我吃什么?
“佛祖啊,神仙啊,救救我,佛祖啊!”
求佛嗎?沒用的,他什么時候幫過別人?
我輕輕一躍,跳到那個男人面前,踩住他的身體,一口咬斷他的喉嚨。
他終于不叫。
呸,這男人的肉可真難吃,又苦又酸,早知道這樣就不費(fèi)那么大力氣追他了。
烏云遮住了月亮,深夜的風(fēng)還挺冷的。
我走了幾步,不耐煩了,飛速跑了起來。
前面的樹木花草在一瞬間遠(yuǎn)遠(yuǎn)落在我身后,風(fēng)在我耳邊刮得更起勁了。
好像被許多人圍著,一起奔跑一樣。
沒一會兒,回到廟里,在正殿隨意找地方躺了下來。
“啊,今天那個人也求你了,你會管嗎?”
“……會管嗎?管嗎?”
大殿里空曠得能聽到自己的回聲,我翻了個身,不再看殿里的佛像。
多少年過去了?不知道在這里住了多久。
沒有人愿意來這里,沒有人會進(jìn)來看看。
這種地方,供著佛有什么用?
昏昏沉沉睡去,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打開門走出去,躍到屋頂上坐下。
新的一天,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和一年前的今年,和十年前的今天,一模一樣的一天開始了。
2
“小姐,小心點(diǎn),慢慢走。”
遠(yuǎn)處來了兩個女人,一前一后,慢慢往這里走。
女人的肉啊,大概好吃一點(diǎn)吧?
不過我昨天吃飽了,就逗逗她們玩兒吧。
“小姐,這里真的有一座廟,很干凈的樣子,怎么一個香客都沒有呢?有人嗎?主持在嗎?”
走在前面的女人,嘰嘰喳喳地,比早上的麻雀還煩。
“小桃,小聲點(diǎn),佛門清靜之地,你在外面等我,別進(jìn)去沖撞了神靈。”
后面的女人拄著根拐杖,小心地爬上臺階,在門前磕了三個頭,打開門,走進(jìn)殿里去了。
這廟多少年沒人來過了?
我從窗戶鉆進(jìn)大殿,跳上房梁。
不是要求神拜佛嗎?偏不讓你如意。
她上香,我趁她磕頭把香掐斷。
她磕頭,我撒她一頭香灰。
她起身出門,我弄倒了她的拐杖。
不管是弄出奇怪的聲音,還是用東西砸她,這女人似乎都無動于衷。
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自顧自地?zé)讼恪⒖牧祟^、虔誠地禱告,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一個深山老林里的破舊寺廟,里里外外沒有一個人,她居然一點(diǎn)都不害怕?
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哪有這么奇怪的人?
不害怕反常,甚至求神拜佛地祈禱反常?
我放棄了把這兩個女人當(dāng)做晚餐的想法,看著兩個人慢慢地挪下山去。
第二天,那兩個女人又來了,嘰嘰喳喳的那個站在寺外,安靜的那個和昨天一樣到大殿里燒香磕頭。
我撒了那女人一頭香灰。
第三天,那兩個女人還來,還是老樣子。
我向她丟了幾塊石頭。
第四天,只有那個安靜的女人,一個人拄著根拐杖,慢慢走進(jìn)來。
我已經(jīng)不想逗她了,真沒意思。
她安靜地推開門進(jìn)來,燒了香,磕了頭。
嘆息了一聲,慢慢地走了出去。
我本來躺在房梁上盤算著是吃掉她,還是換個新花樣逗她。
聽到這聲嘆息,忽然覺得沒興趣了。
也是個孤獨(dú)的女人啊。
這個孤獨(dú)的女人,每天都來,每天重復(fù)著燒香,磕頭。
只是那聲嘆息,我只聽過一次而已。
3
她這么來來回回有一個月,我倒也習(xí)慣了,靜靜地躺在房梁上看著她。
不再發(fā)出怪聲,也不再戲弄她,直到自己閉著眼睛都能猜到她在做什么。
那天她上完香,突然開口了,“佛祖,秋英花開了,什么時候我也能看看它們呢?“
花?為了一朵花來求神拜佛?
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許愿,我見過有人求財(cái)、求權(quán)、求地位,從沒見過有人求花開。
“這種事情他不會管得。”我覺得很可笑,脫口而出。
“誰?有誰在嗎?”她有點(diǎn)被嚇到的樣子。
我從房梁上跳下來,向她走去,“你拜的佛祖什么事情不管,別白費(fèi)力氣了,回去吧。”
看到我,她居然沒有一點(diǎn)驚訝的表情。
為什么不害怕?
我有著白色的瞳孔,黑色的眼球。
為什么不驚訝?
我石灰一樣白的頭發(fā)和皮膚。
雖然我現(xiàn)在也是人形,可是還是和人差太遠(yuǎn)了。
“真對不起,我不知道廟里還有人,你是這里的主持嗎?“
她看著我,眼里一片平靜,卻沒有焦距。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沒有反應(yīng),原來是個瞎子。
“我住這兒。”我懶懶地回答了一句,往地上一坐。
“你好,我叫莫離,你叫什么?這里還有人嗎?“
“沒別人了,你也快走吧,求神拜佛沒有用的。”
“你這么說是對佛祖不敬,哎,你到底叫什么?”她不依不饒起來。
我不理她,自顧自地席地躺下。
“哎,我這里有干糧,你要吃嗎?”她慢慢蹲在我身邊,從懷里拿出了兩個饅頭。
饅頭?多少年沒有吃過了?
我接過來張嘴就咬。
“現(xiàn)在能告訴我了嗎?名字?”她忽然笑了起來。
“干嘛糾結(jié)我的名字?你隨便叫好了。”我嘴里咬著饅頭含糊地說。
“因?yàn)槲铱床灰娔愕臉幼樱鸫a能叫你的名字,好讓你知道我在找你啊。”她說得理所當(dāng)然。
為什么要找我?我難道不是一直都一個人嗎?
“阿舍。”
“阿舍?”她笑得更燦爛了,“阿舍,真是個好名字。”
4
那天以后,莫離每天來除了燒香拜佛,就是給我?guī)Ц杉Z。
我們常常一句話不說,坐在殿里就是一整個下午,她無神地盯著佛像,我狼吞虎咽地吃著饅頭。
“喂,你每天走山路不要緊嗎?又看不見。“
“走習(xí)慣了就好,小桃有陪我上來,我怕她吵吵鬧鬧打攪神靈。”
“神靈?你真的這么相信他?”我看著正殿的大佛。
多年來,我一直看著他,他沒有動過,低垂著眼簾,俯視著所有向他叩拜的蒼生。
“與其說相信,不如說是一種寄托吧,我的眼睛在很小的時候因?yàn)橐粓龈邿瑤缀跏髁恕?/p>
從一開始請了不少大夫,喝了無數(shù)苦藥,到家里人開始厭倦,現(xiàn)在連父母都覺得我很多余。
大家都對我的眼睛不抱有希望了,如果我還不能有所寄托的話,大概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莫離嘴上說著這些,臉上卻沒有悲傷或痛苦的表情,她好像再說一件和自己完全沒關(guān)系的事。
原來在無能為力的時候,神靈只能成為一種安慰。
我看著佛像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在我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家里少出聲、少麻煩別人、少說話,最好誰都別在意我,這樣就好。”
“這樣不孤獨(dú)嗎?”我轉(zhuǎn)了個身,俯身枕在自己的臂彎里,悶著頭說。
“現(xiàn)在不是有你陪著我嗎?怎么會孤獨(dú)呢?是不是阿舍?”
我想帶她出去看看,哪怕她什么也看不見,我也想帶她出去。
天那么大,地那么大,什么都有。
就這樣,我拉著拐杖的一頭,她拉著另一頭,兩個人一起慢慢走到山間小路上。
我走得快她也走得快,我走得慢她也走得慢。
她一點(diǎn)也不害怕,沒有絆倒過一下。
陽光太好了,照在花草樹木上像鍍了一層金,我們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我給她采來了秋英花,告訴她是什么顏色的。
莫離好像突然來了興趣,“阿舍,草地什么顏色的?旁邊的樹什么顏色的?天空什么顏色的?阿舍……阿舍……”
我不厭其煩地形容這些在普通不過的東西,開始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地方如此美麗。
還有莫離叫著“阿舍”會這么好聽。
5
我開始習(xí)慣了有莫離在身邊的日子,莫離一直說的“習(xí)慣”,原來是這么美好的東西。
習(xí)慣了莫離給我?guī)У酿z頭清粥,習(xí)慣了和她坐在殿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習(xí)慣了向她描述這個在我眼里并不算美好的世界。
我后悔在莫離面前說求神拜佛沒有用,那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寄托和希望,我真的不該去破壞。
那天大清早鳥也不叫了,花也不開了,天沒有亮起來的打算。
狂風(fēng)卷著烏云慢慢往這里壓過來,莫離大概不會來了吧?
百無聊賴地躺在地上,她不在真是好沒勁啊!
肚子餓了,我已經(jīng)好久沒“打獵”了,有莫離每天帶來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口糧,我?guī)缀醪挥X得餓。
是去打獵,還是繼續(xù)躺著?
我想了想飛身跳出了大殿,心里空落落的,莫離不在,我覺得不知所措。
和往常一樣在尖叫聲中咬斷了一個過路人的喉嚨。
我不想吃他,只是想找回一點(diǎn)過去的生活。
不是因?yàn)閼涯睿悄x不在身邊,我感覺到久違的孤單。
打完獵后的興奮很快被更大的空虛代替。
慢慢走回寺院,我看到濕透的莫離緊緊貼在屋檐下,瑟瑟發(fā)抖。
“哎,你干嘛不進(jìn)去?”我打開門,扶著莫離往里走。
“阿舍,我叫了你好久,你去哪兒了?”莫離皺著眉頭,脫力一般蹲在地上。
“我給你找毛巾哦。”
“阿舍,你去哪兒了?”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我……”
出去殺了一個和你一樣無辜的人。
“阿舍,你一個人的話,沒東西吃怎么辦?下這么大的雨,你不怕嗎?還有這里的花不會被雨淋壞嗎?……“莫離突然叨叨絮絮地說個不停。
“我不是一直都是一個人嘛?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阿舍,”莫離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我不在的話,也不要緊嗎?”
“是不是因?yàn)槲乙粺o是處,什么都不能做,所以連你也覺得我是多余的?”
“莫離……”
“其實(shí)我,我不是完完全全看不見,真的,不是完全看不見,我可以感覺到你在這里。”莫離的手覆在我的臉上。
她,看得見?
她看得見我非人非魔非妖非鬼的樣子?
不,她看不見,如果看得見怎么還會留在我的身邊?
“阿舍,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好不好?我真的不是廢物……“莫離緊緊抱住我。
丟下你?不會的,因?yàn)槟銖膩矶疾粚儆谖摇?/p>
這么美好的你,怎么可能是屬于我的?
我緊緊地抱住莫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你這么依戀的我,只是一個血腥可怕、以人為食的惡魔而已。
外面的風(fēng)雨又大了起來,屋內(nèi)卻前所未有的溫暖。
在大殿里,我和莫離纏綿起來,只有這個時候,我可以忘記我是什么。
只有這種方式,莫離才能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
外面的閃電一下子點(diǎn)亮了這個大殿,強(qiáng)光下佛像的眼睛似乎睜開了一樣。
你能看得到嗎?不過是一塊成型的廢銅爛鐵而已。
6
經(jīng)過那天的事,我和莫離的關(guān)系似乎沒有變化。
朋友、戀人、情人,是什么都無所謂,我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我。
“你最近怎么臉色越來越蒼白?人也瘦了不少啊,總是爬山累的嗎?“我拉著莫離的手心疼地問。
“不呢不呢,每天能見到你我就很開心了,怎么可能累?”莫離說話的聲音也輕了不少。
我還想多和她說幾句話,她已經(jīng)坐在我懷里默默睡著了。
要是能多留她一會兒就好了,要是能永遠(yuǎn)這樣,就好了。
“阿舍,要是能永遠(yuǎn)這樣就好了。”莫離閉著眼睛,悠長地嘆息了一聲,“差不多到時間回家了。”
她慢慢站起身,我忽然覺得有點(diǎn)冷,用力抱緊她。
“阿舍,你真像個小孩子,不要耍賴皮啦,我明天還會來的。”
“一定要來,莫離,你一定要來!”
“知道了,我還要給你帶干糧呢,你放心吧!”
我把莫離送到門口,她拄著拐杖,慢慢往前走。
我拉住她的手,“我再送送你好嗎?”
“小桃離這里不遠(yuǎn),我走不了幾步的,阿舍,再見啦!”莫離的步伐有點(diǎn)輕浮。
那個叫小桃的侍女確實(shí)離這里不遠(yuǎn),和我們只隔了幾步的距離,被樹木擋著,不知道莫離找不找得到她。
雖然莫離口口聲聲說明天會來,我心里卻發(fā)慌,這種心情和十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樣。
莫離第二天沒有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沒有來。
第六天的深夜,我決定去找她,沒有什么能把我們分開,除了死亡。
莫離的味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一種像秋英花一樣似有若無,若即若離的味道。
要找到莫離一點(diǎn)都不難,她時時刻刻都在我心里。
莫離的家很大,卻感覺不到一點(diǎn)溫暖和人氣,我找到了莫離的房間。
莫離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用力地喘息著。
“莫離,”我輕聲地叫她。
“阿,阿舍,你來了嗎?對不起,我生病了,家里人也不讓我出去,他們,他們說……”莫離激動地抓住我,手上卻沒有一點(diǎn)力氣。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門被用力地撞開了。
門口站著好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拿著斧頭和刀劍,還有一個女人尖叫著看著我。
“真的是妖怪?就說山里不安全,你們非要搬回來。”
“天啊!嚇?biāo)廊肆耍瑲⒘怂麣⒘怂 ?/p>
“原來真的有妖怪啊,太好了,我還沒試過砍妖怪呢,殺妖怪不犯法吧?”人群里沖出來一個高馬大舉著斧頭的大漢。
看起來一副嗜血的樣子,不過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對手。
“哥,不要,阿舍你快逃!”莫離哭著從床上坐起來。
“閉嘴,死丫頭,去招惹這種妖怪,老子殺他是替天行道。”
“真不知道養(yǎng)著這種廢人干什么?”
“還不如把她給妖怪算了。”
……
耳邊充斥著他們對莫離的謾罵和詛咒,他們真的是莫離的親人嗎?
莫離好像什么都沒聽到,坐在床邊抽泣著說:“不要,不要?dú)⑺?/p>
我一腳踢開飛身撲過來的莫離哥哥,原來他嗜血的樣子不過是個空架子。
他被我踢了一腳明顯嚇到了,除了咒罵居然沒有反撲。
“哥哥,求求你,別打了!”
“鬼叫什么?都是你叫得老子分心,死丫頭我打死你!一起上啊,殺了這個妖怪。”莫離哥哥爆吼一聲,向莫離沖去。
莫離想撲到我身邊,眼看他手里的刀就要刺在莫離身上。
我一手扶住莫離,一手揮開了那把大刀。
“血,血,阿舍,阿舍,別傷害我哥哥。”
那血,是我的血,那把刀差點(diǎn)砍掉了我半個身體。
別傷害你的家人嗎?可他們都沒有把你當(dāng)做家人。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拒絕你的請求。
我顧不上背上的傷,抱著莫離從窗口沖了出去。
7
我們能去的地方只有那個寺廟,撞開門進(jìn)到大殿,我摔倒在地上。
背上的傷比想象中嚴(yán)重,血流了一路,莫離的家人應(yīng)該很快就會追過來。
莫離在我懷里哭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子早就被我的血浸透了。
“阿舍,你別怕,我?guī)湍阒寡!蹦x一邊撕下衣服替我堵住傷口,一邊讓我別怕。
明明拼命發(fā)抖的人,是莫離自己。
我抓住她的手問:“你都知道了吧?我是個奇形怪狀的妖怪。“
她楞了一下,“那又怎么樣?你從來沒傷害過我,只有你真正在意我,你是人,是妖怪,根本不重要。“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嗎?恐怕不可以!
“你的身體越來越差,就是因?yàn)楹臀以谝黄鸨谎龤馇趾Φ年P(guān)系。”我淡淡地說,“我們不能繼續(xù)在一起了,回去吧。”
“我不要,我不走,阿舍,我不想走,真的!讓我留下吧,哪怕被妖氣侵蝕,哪怕我馬上會死都不要緊。”莫離撲在我身上大哭起來。
你只想著不分離,而我卻只能舍你而去。
“回去又怎么樣呢?家里人不會接受我的,本來就是個累贅、瞎子,現(xiàn)在好容易和你逃出來了,就算死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是啊,和我這個妖怪一起逃離了家,那樣的人家還怎么接受一個和妖怪私奔的盲女?
留下,是死;回去,也是死。
怎么辦?我心愛的莫離,想永遠(yuǎn)陪伴我的莫離,我該拿你怎么辦?
天漸漸亮了,太陽出來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照進(jìn)大殿里,殿里佛像的眼睛被陽光慢慢點(diǎn)亮了。
別看了,別再看著我了!
你究竟有什么用,世人跪你拜你,你究竟幫了多少人?
看看我懷里這個可憐的盲女吧,救救她,求求你!
別像十年前那樣了……
十年前,這座寺廟里只有一個叫做“阿舍”的和尚。
我這只落單的白狐誠心修仙,見廟就要虔誠地參拜。
阿舍發(fā)現(xiàn)了我,給我喂食喂水。
人煙稀少的寺廟似乎是個絕佳的修行之地,我決定留下。
阿舍也不奇怪,白天我盤在他身邊曬太陽,聽他念經(jīng)講道,晚上隨著他做飯洗衣。
在這一切都成為習(xí)慣的時候,阿舍病倒了,每天都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吐血。
夜晚是最難熬的,萬籟俱寂的夜里,只有阿舍搜腸刮肚地咳嗽聲。
當(dāng)太陽升起,他才能稍微睡一睡。
大夫只會搖頭,各種草藥也都沒用,阿舍只能靜悄悄地躺在床上,等著下一輪的吐血,直到把自己的血吐干,氣絕身亡。
我每天能做的,除了繼續(xù)安靜地伏在他身邊,就是不停地向佛像叩頭。
阿舍,一個把自己一生都奉獻(xiàn)給佛祖的人,佛祖一點(diǎn)都沒有憐憫過他。
他從沒有抱怨過,自從生病以后他還是繼續(xù)打坐念經(jīng),可我從沒有聽到他向佛祖祈求讓他多活一天。
大概是這么孤單的生活,他早就不想過了吧。
十年前的那個雨夜,阿舍不再咳嗽了,他坐在大殿里,默默地誦完《往生咒》,倒在了我的面前。
阿舍死后,我占據(jù)了他的身體,放棄了修仙,開始吃人。
佛祖,是你逼我背棄你。
為什么要奪走那么孤單的阿舍?
為什么要留下這么孤單的我!
“求求你,求求你別再逼我背棄你了佛祖!你聽到了嗎?救救她!”我沖著佛像大吼。
“阿舍……”
我吻住莫離,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莫離閉上眼睛回吻我,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她漸漸有了焦距的眼里,有了我的倒影。
我非人非魔的倒影,她看見了。
“我……看見了……阿舍,我……”
謝謝你,佛祖,謝謝你,這就夠了。
我站起身,推開門逃了出去。
沒有被佛祖背棄的我,有阿舍陪伴的我,得到了莫離深愛的我,已經(jīng)足夠幸運(yùn)了。
不能再貪心了。
8
“李嬸子,最近沒去山上廟里參拜嗎?聽說求子特別靈,你趕緊求個大孫子吧!”
“山路不好走,否則我天天去了。“
“廟里只有一個女人,每天安安靜靜地打掃、做飯、洗衣服,還幫我添過香油呢,是尼姑嗎?”
“不是的,聽說和丈夫走散了,在廟里等丈夫回來。”
“真可憐。”
“是嘛?我倒覺得她每天都過得樂樂呵呵的,她說她的丈夫一定在什么地方想辦法回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