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蟲鳴,千古幽情
——《詩經·召南·草蟲》中的自然與情感共振
“世界贈予我蟲鳴,也贈予我……”,聽著王菲的這首歌,不由得讓我想起《詩經·召南·草蟲》中"喓喓草蟲,趯趯阜螽"的句子來。三千年前的蟲鳴與歌聲中的纏綿悱惻之情漸漸重合,亙古不變的美好故事再一次立體而鮮活。
《草蟲》一詩,本是思婦之辭。婦人獨坐秋野,聞蟲鳴而起離思,聽阜螽躍動而念遠人。蟲鳴本是天籟,卻在人心投下漣漪;自然本是無情,卻成了情感的鏡像。此刻,詩中這位傾聽草蟲鳴叫的女子,她的情感世界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焦慮與喜悅都在自然中找到表達與慰藉。其實,這應該就是天人合一的最純粹的美好體驗。
最妙的是《草蟲》中“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二句。蟲鳴本無情,聽者自有意。一只草蟲的鳴叫,竟能勾起如此深沉的思念,這其中的奧妙,恐怕連最精于聲律的樂師也難以道盡。自然之聲與人心之情,就在這一鳴一嘆間,達成了某種神秘的共鳴。
古人聽蟲鳴而思人,今人聽蟲鳴而思古,這其中的情感共振,竟橫貫三千年而不絕。“蟋蟀漸多秋不淺,蟾蜍已沒夜應深”,賈島在《夜坐》中以蟲鳴襯秋夜寂寥,時間流逝之感躍然紙上;“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岳飛在《小重山》中因蟋蟀(寒蛩)鳴叫驚破家國夢,壯志難酬之痛借蟲聲傳遞;“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王維在《秋夜獨坐》時,聞蟲鳴而悟萬籟俱寂中的空靈禪意……小小的蟲聲里,竟然藏著人類最幽微的情感密碼——
蟲聲代代相傳,人心古今何曾變!
我曾在博物館見過一只青銅蟋蟀籠,據說是漢代遺物。籠身早已銹蝕,卻依然能想見當年貴族們將它懸于檐下,靜聽秋蟲鳴唱的情景。那籠中的蟋蟀早已化為塵土,而今日草間的鳴蟲,又何嘗不是它生命的延續?
《草蟲》中的婦人最終“亦既見止,亦既覯止”,得見所思之人。而三千年后,當我們在都市的喧囂中偶然聽到一聲蟲鳴,是否會感受到《草蟲》中那跨越三千年的情感共振?是否會短暫地重返那個人與自然和諧共鳴的精神家園?
如果可以,就讓我們珍惜世界贈予我們的“蟲鳴”,在自然的韻律中安頓自己的情感,在季節的循環中找到心靈的平衡吧!
附:
《國風·召南·草蟲》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見君子,我心傷悲。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譯文:
草蟲喓喓鳴叫,蚱蜢蹦跳草叢。
未見我的夫君,憂愁焦慮難寧。
若能與他相見,與他緊緊相擁,我心方能安定。
登上那座南山,采摘鮮嫩蕨菜。
未見我的夫君,憂思縈繞心懷。
若能與他相見,與他緊緊相擁,我心歡喜暢快。
登上那座南山,采摘青青薇苗。
未見我的夫君,我心悲傷難消。
若能與他相見,與他緊緊相擁,我心平靜逍遙。
注釋:
草蟲、阜螽:蝗蟲類昆蟲,以鳴叫和跳躍起興,暗示思念之情的躁動。
覯(gòu):相遇,結合。此處指與丈夫團聚。
降(xiáng)、說(yuè)、夷:均指情緒從焦慮到平靜、喜悅的轉變。
蕨、薇:野菜名,采摘動作象征女子排遣憂思的行為。
此詩以女子口吻抒發對丈夫的深切思念,通過自然景物與情感變化的層層遞進,展現“未見”時的煎熬與“既見”后的安寧,語言質樸而情感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