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棒打鴛鴦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打谷場上的人,更多了,比昨天更熱鬧了,天氣比昨天還要好。認得的人,都向濟雨和母親行禮;許多外鄉人,也都對濟雨和母親的出現指指劃劃。
濟雨可管不了這么多,因為他的心里很急迫,只管拉著媽媽往人堆里邊去。
棗紅駿馬就栓在場子邊上,那里圍了一大群半大孩子;大營帳還支著在,但拉上了草席帷子,看不見里面的情況,人們都守在外邊等開場。
鄉親們一見濟雨和母親,就讓開一條道來,圍場里頭靜悄悄的,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干什么。
濟雨和母親,每到一處,人聲就要安靜下來,濟雨很不耐煩,討厭這些人對著自己和母親說一些奇怪的話??墒牵灰约阂谎鲱^看他們,他們就要立馬住了嘴地,轉頭看別處。
濟雨心里想:你們怕是以為我聾了么?在那里多嘴,說什么:快看吶,就是他們家的老二,昨天和那個玩雜技的女孩子跑了的!喏,就是他的二哥,那個死了父親的孩子,平時斯斯文文的,像個書生樣子,這一下,就搞出這樣的大事情來,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那怕是說的啊,生得跟他的老子一個模樣,害得半夜差點把村子翻過來了,都差點把我家的牛欄和豬圈也拆了的。害人吶!還不是被捉住了吧,這怕是要把胯子也打斷了的!地主家的子孫就是飛啊!也莫這樣說,還不是他們請來的雜技班子。唉,也不曉得今天玩是不玩,聽說這些人,怕是一時半會兒走不了的。也莫說,那個女伢,確實長得好體面,她的那個天女散花,也真是好看吶。說起來笑人吶,把老二綁起來,老大把他放了,兄弟兩個,平時就是一條心,這回怕是要用鐵鏈子鎖起來的呢。
濟雨很煩躁,但也沒有辦法,就只好拉著媽媽左看右看,卻也看不出個名堂來。心里想著,要是大哥二哥在,這些人,肯定是什么也不敢說的。
正當母親帶著濟雨返回祖屋的時候,草席帷子開了一道口子,不一會兒,竟又全部順次打開了,人群就又一下子熱鬧起來了。和昨天一樣,順次布置道具,拉開卸下營帳圍擋。
緊跟著,就有人出來敲鑼,說是馬上開始表演,請鄉親們等待一會兒。
濟雨就又好開心了起來,卻是一下子,被媽媽拉回到祖屋里邊去。
濟雨急不可耐地想去看表演,一回到祖屋,才知道,大人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女人們,似乎都高興得不得了,母親一問,娘娘們就七嘴八舌起來,老爹爹答應還演上一天,怕是二哥又要搞出事情來,先緩一緩,后邊的事情,還要考慮。但是,今天女眷們一律不準去看雜技,要老實在屋里待著,哪里也不能去。
于是,這又讓女人們,忿忿了一陣子,濟雨只好乖乖地待在了媽媽的身邊。雖然爸爸偶爾也要來上廚房一會兒,但也就是悄聲跟媽媽交代一下就出去了。
外邊的喝彩聲很響,還連著一陣陣的叫喊聲。濟雨很郁悶,想著他的大哥和二哥,猜想著外邊的雜技節目,又該是演到哪一個了??墒牵瑤讉€嬸娘都被困在廚房和后院,她們哪里都不能去。沒了大人照應,濟雨也不敢出去亂跑,更何況,來了那么多的外鄉人。
濟雨在灶門前擺弄著火鉗,直到想睡覺,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我到底是一中午就睡過去了?還是吃了午飯,才睡過去的呢?濟雨是完全地想不起來了。再仔細聆聽,外邊的聲音,竟然也都沒有了,該是表演結束了吧!濟雨心里想著該是向誰,去打聽一下今天的表演情況呢?
平常的這個時候,都該是要準備吃晚飯了的,但在濟雨大叫了幾聲之后,屋里頭卻還是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
濟雨掀了被子,披了小棉襖,趿了小棉鞋,就去找媽媽,可是屋里邊一個人也沒有找見,就又只好邁出堂屋的大門去。
一出來,才知道,原來所的有人,都聚集在祖屋門前的兩株大香樟中間,都伸著腦袋在往大黑堂屋里邊看呢!
家人一個也不見了,中間的大黑堂屋的大門緊閉,等在門口石級上的,卻是那個騎馬的坎肩少年和兩位壯漢。只是,少年不再穿著那套神氣的衣服,改成一身又黑又破的布棉襖和瓜皮帽,這讓你完全不能一眼就分辨出來,他就是那位在馬背上,機敏過人的英雄少年。
濟雨不知道他們是在干什么,也不敢上前去,人們的注意力,似乎都被大門里頭的事情吸引住了,連濟雨都沒有被發現。
也就一會兒的工夫,黑堂屋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點,走出來一位同樣穿著臟兮兮的灰布破棉襖的女孩子,只見她低著頭,看不出來是什么表情。等到騎馬少年迎上去,濟雨才醒悟過來,她就是那個會飛的女孩子呀。
本來還擠得緊緊的眾人,仿若一下子炸開了鍋地向后擠退,搞得濟雨站都站不穩,幾次差點被擠倒了。
然后,他就又什么也看不見了,只能聽見人們議論紛紛地,又說出一些奇怪的話來:看吶,這就是那個女孩子啊,白天表演的時候,還被推了出來,站在場子上一直哭,最后都沒能演了的,昨天還演得那么好,這怕真是要走了的吧!
濟雨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又被漫動的人群推向了墻腳,只能從張開又合攏的人縫里邊,斷斷續續地看到一個男孩子,牽著一個女孩子,往蜘蛛山下的打谷場那里走。那個女孩子的衣服上到處都是泥巴,鞋子都是泥糊糊的一坨了。
再等到眾人擁簇著他們,往打谷場那邊移過去了,濟雨才算是被從墻邊給放了出來,就趕緊沖到又緊閉了黑堂屋大門前,剛要伸手去打門,卻是被一聲悲鳴的嚎叫給嚇住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盡我去死,盡我去死!”
濟雨嚇得不輕,完全分辨不出來這是誰的聲音,都忘記了打門,然后就聽見老爹爹的厲聲呵斥:“畜生!你這個畜生!對著你老子的靈位,跪下!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你這要是翻了天的啊!快給我把鞭子拿過來!我要把這兩個畜生,一起打死!”
緊跟著,就是女眷們的大聲呼號,濟雨嚇得直發抖,不知道該是往哪里去,想叫媽媽,可是,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樣,完全發不出聲音來,就又快步往回跑,剛跑到住的這一邊的大門前,想推門進去,卻是一下子定住了,不敢,再又退了幾步,對著大門發起呆來。
一回頭,那邊的人群,還在那里移動著,就又快步跑過去,才發現:??!原來大營帳已經沒有了!
這讓濟雨一下子就很心急起來,跑得更快了,沖上打谷場去一看,原來他們都已經捆扎好了全部的東西,放在了平板車上。
濟雨左右張望,從人團的一邊,跑到另一邊,正好看見穿著灰布棉襖的少年將那個低頭穿著泥糊糊鞋子的女孩子扶上馬背去。緊跟著,他也躍上了馬背去,一個大彎腰下去,就挽起了韁繩,雙腿輕輕一夾馬肚子,馬兒就開始走了。
濟雨緊張地隨著馬兒往前走,眼看著就要越靠越近了,馬兒卻是一下加快了速度,后腿用力一蹬,射了出去,隨之爆發的是一陣哇哇不絕的嚎啕大哭,把濟雨留在了原地,身旁是那一輛輛推著的平板車,沿著馬兒走過的方向,駛向了每次從桂柏軒回來的土崗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