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見Alice的時候,她端坐在馬路對面的書店門口,戴大得離譜的墨鏡為讀者簽字。車水馬龍,人潮洶涌,我的視線偏偏穿透這一切,定格在她的指尖。這是一雙修長動人的手,我想象著那雙手在鋼琴黑白鍵上翩飛的場景覺得很美。
我越過馬路排完漫長的隊伍站在她面前。我一字一句地說,送我一本你的書,我帶你去聽音樂會。
她抬起眉眼注視我,我在猜想那只墨鏡遮掩了什么顏色的眸子。在保安轟走我之前她及時地說好,然后嫻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并把書遞給我,神色淡然。她寫的是Alice,A-l-i-c-e。
當晚的德彪西演奏會場面盛大。我的朋友們握緊手中的樂器或是低頭親吻它們。我凝視著遠處的聽眾席,終于看見她走過來。暮秋時分Alice已系上咖啡色的圍巾,沒有什么別的裝飾,摘下墨鏡的她顯得溫婉如水。
小曼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我正在看的人,死死掐了我一把說哎你這么盯著人家看就沒點兒不平靜的想法,你說你是不是看上這姑娘了啊。我回頭笑了笑,說是啊。小曼臉一白顛腳走了。
在華美的燈光下我從來不曾看清過聽眾的神情。所以每次我都閉上雙眼。中間有段過白是我獨奏,我忽然覺得看到了Alice的臉,這讓我一陣戰栗。而我面前的鋼琴是如此沉默,恍惚中我完成了演奏。
音樂停下來,我們挽手躬身致謝。很多人站起來,掌聲雷動,音樂使他們飛翔。這次我沒有看見Alice,她一定安靜地坐在那里。
散場后我推掉了所有聚會跑出去找她,我說我送你回去吧。她輕笑,不方便吧。我說,順路的。她不解地望了我一眼。我想了想發現“因為地球是圓的”這個笑話很冷,于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不說話。
我們一起漫步在深夜冷清的街道,路兩旁載著的法國梧桐落滿了一地又一地的枯葉。就那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著,深怕驚醒了落葉的長夢。
良久,Alice忽然開口,我還沒告訴你我暫時住在哪家酒店。
我說,你認識路,不會走錯。
她說,我認識路,但我們走錯了,錯得很遠。
我有些訝異,說為什么啊?
她忽然把腳踢得很高,像個偷穿了媽媽高跟鞋的小女孩兒一樣走到一堆落葉前,拾起一片樹葉輕輕轉了幾下,沒有回頭但能覺察得到她的笑意,她問,哎,你說為什么葉子會離開樹枝?
說實話這是個蹩腳的問題,是因為樹的不挽留還是風的追求?曾經流行在各大文藝論壇上,一堆閑人整天在那兒嘚啵嘚啵不停,大把大把的酸話就這么批量生產,我有一次實在發毛了咆哮著留了言:你丫自己還不脫毛啊?!
但今天我認真地酸著回了一句,是為了和另一片葉子更好的相遇。
一陣風吹過,又是幾片葉落。
她哭了。
我在心里狂翻白眼兒,我靠,看來我跟文學真是互相嫌棄苦大仇深。
......
就像很多年前目睹葉子遙的眼淚,這次我依然不知所措。
對了,忘了說,在學會彈琴這么件混飯吃的活兒之前,我是個寫詩的。
那會兒還小,因為我個性乖巧又純真,看了幾本《萌芽》就萌芽了要當文藝青年的念頭并為此努力了好久......千萬別笑這都是真的。
我們家住在巷子東邊,葉子遙家住在巷子西邊。還有數不清的小破孩住在巷子里巷子外亂七八糟的地方。我站在我們家門口沖她們家喊葉子遙!葉子遙!一個巷子里的狗紛紛答應。
葉子遙有很多朋友,而我幾乎沒有朋友。她跳房子玩得最好,一個巷子的小孩都樂意跟她搭伙。葉子遙收藏了各種各樣的葉子做標本,看見葉子飄落水塘里千方百計去撈,曬干后忍不住傻笑。那時候她還在彈鋼琴,每次都讓我昏昏欲睡。但她卻愛扒拉我寫的東西,在我們家活蹦亂跳。我爸媽很喜歡她,他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所沒有的東西。
我也很羨慕葉子遙的明亮,但她說羨慕我。她認真地說才辰你多好啊,只要一頁紙一支筆,就能一點一點接近你想去的地方。而我只是想要一架純黑色的鋼琴,自己的鋼琴。但我不會告訴媽媽。
葉子遙有時候很不快樂。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和一個年輕女子奔赴國外,但她有很愛她的媽媽,默默承受著生活的疾言厲色,為她打理著一切,請很貴的老師教她鋼琴——那是葉子遙的爸爸最喜歡的樂器,他走后,那架老舊的褐色鋼琴幾乎落滿了灰。
我們一起走路上學,一起放學回家。常常因為太熟悉彼此而不發一言。走了很多年后,我們的影子還是那么瘦小,卻已經開始背負龐大的人生,并且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增加重量,憂傷,迷茫,恐懼,落寞將會不知不覺拜訪后知后覺的我們。
那時候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關于現在,關于未來,但寫在紙上的字句尚未成型便被我揉成一團——還只是十一歲的孩子啊。
有一天我正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簡愛》,聽見前方一陣動亂,抬頭看見葉子遙站在一個高個兒男生的面前露出兇狠的姿態。我嚇了一跳,走上前扯她。
男生憋得臉脹,嚷嚷著不就是一片破樹葉么,踩了一腳也不至于把我的書包從窗戶那么扔出去啊。
我打斷他,你不明白,每片葉子她都很喜歡。
葉子遙始終不能放過他,用那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盯住他,說,不是的。我恨你,那是我送給才辰的,你毀了它。
那天是我十二歲生日。之前我隱約說起想要一個書簽。
世界在我的眼睛里忽然那么模糊。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葉子遙變得很不快樂,越來越不快樂。我從來猜不出她的心事。而她的驕傲和菱角也如同她的鎖骨日漸明晰。
畢業典禮上年級主任要求葉子遙用鋼琴伴奏,《驪歌》。葉子遙生硬地拒絕了。她不愿意穿長襪踩水晶鞋像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年級主任為了他那點兒自以為是的威嚴而氣急敗壞。他大聲訓斥葉子遙,葉子遙一直低頭不語,直到他聲稱要請葉子遙的父母來學校對她進行教育時,她才抬起眉,幾乎是冷漠地掃了他一眼,轉身走出辦公室。
我在辦公室門口拉住她,替她向年級主任認錯寫檢討,然后雙方各退一步。葉子遙可以甩掉長襪,但必須穿水晶鞋。
那一天我坐在觀眾席上,周圍是嘰嘰喳喳的同學。我在等待葉子遙出現,并下定決心散場后問她這些天到底怎么了。我并不常常下決心。
終于一陣歡呼,遠遠的我看見葉子遙穿白色的無袖長裙走上舞臺。那里有一架純白的鋼琴,比她想要的還漂亮,我為她感到很幸福。
而就在臺階只剩一層的時候,葉子遙脫下水晶鞋,顯露出與那個年紀極不相稱的優雅,赤足坐在鋼琴旁微笑。
年級主任被幾位老師拉扯著沒能沖上舞臺。
音樂響起來,指揮和合唱團的同學傻吧了眼。那是段迷人但陌生的旋律。孩子們迷惑不解但用力鼓掌。
我卻激動得囁嚅著,是《歌》,是《歌》,那是我最喜歡的歌。因為我極喜歡里面的歌詞。
這片望不穿的秋水,這座城市落下的灰。
我看見葉子遙開心地笑。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我們更小時候的模樣,想起巷子里的歡樂時光,想起在葉子遙的爸爸離開后,葉子遙哭了很長時間,不吃飯不睡覺只是哭。那次她把自己鎖在屋子里,她的媽媽無論怎樣叫不開門,一個巷子里的街坊紛紛幫忙,大聲喊著葉子遙的小名兒安慰她......
對了對了讓我想想,那時候我還不是現在這樣安靜寡言,我爬到墻外的梧桐樹上跳到她家陽臺,從門縫里塞進去大白兔,大聲地喊葉子遙你爸爸不要你了但你媽媽肯定不會。
哭聲漸漸停止了,我聽見細細碎碎剝糖紙的聲音。回家后我媽心疼得打了我一頓,不停的問我還敢不敢上那么高的樹了。
從此以后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沒人想得到,葉子遙的憂郁和自閉似乎過渡給了我,當她重新變成笑容燦爛的孩子時,那個沒頭沒腦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卻只剩下淡淡的笑容。
典禮結束了,很多孩子嗚嗚地哭。他們還不懂離別,已學會流淚。我看見葉子遙飛跑著下了臺,于是我也走出去,我知道我要到操場的那棵梧桐樹下等她,然后一起回家,從前是這樣,以后也會這樣。
她換好了自己的衣服,眼睛閃亮,向我講年級主任拿她沒辦法時的模樣,我也笑,我說咱們快回家吧。
葉子遙說好。走出去了兩步她忽然說才辰我,要去法國了。
我遲鈍地嗯了一聲,仔細思索著她話語中的意思。
那時候剛剛七月,頭頂的法國梧桐忽然飄下無數樹葉,瞬間落滿了我的雙肩。
我和葉子遙對視一會兒,哈哈大笑。
不同以往,這次我們走得很慢,說了很多話。她說她的媽媽被一個挪威男人愛上,他要帶她們去法國生活,那里有他的公司。她說她一直都明白,她的媽媽那樣美麗那樣堅強,又怎么甘心爸爸無聲無息地走掉呢。所以她也一定要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她說那個男人很有錢很喜歡她,說好了會為她買最好的鋼琴。她又問我,法國是不是很遠啊。我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到了巷子口,葉子遙說明天,或者后天,我們就要去坐飛機了。我說,哦。
她忽然就哭了,她說才辰你開心點,你總是不開心。我要走了你和誰一塊上課,和誰一塊回家,聽誰說很多很多的話啊。我用力地擠壓手指,“那你別走好嗎”險些脫口而出,我強制自己沉默,聽見葉落的聲音。
我問葉子遙,哎你說,葉子為什么會離開樹枝呢。葉子遙停了哭看著我。我忽然想起一句話,我分不清那是詩還是歌詞,我說,是為了和另一片葉子更好地相遇。
我們各自回了家。我沒有把書包放下,跑到我哥的房間里看那幅世界地圖,當我發現我一只手沒辦法連接中國和法國的時候覺得很難過。
漫長的暑假開始了,我卻發起了高燒,睡夢里總是看見樹葉,很多很多的樹葉,堆滿了我的世界。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媽遞給我一本畫冊,里面有各種各樣的樹葉,鮮艷的泛黃的沉默的樹葉。我才知道我不清醒了兩天。
那個夏天我很寂寞,因為我幼年的玩伴去了陌生的國度,我們紛紛開始了新的生活。很多次我走到葉子遙家門前,不發一言。
終于有一天我爬到那棵蒼老的梧桐樹上并跳到了葉子遙家的陽臺,時過境遷,很多年以前我需要奮力一躍的距離如今只要輕輕伸腳便能夠到。我試著打開那扇門,發現沒有電影里演繹得那么艱難。我看到了那架老鋼琴,它再一次落滿了灰塵。
后來我每天都要去那里,為了不使老鋼琴顯得很可憐,我開始彈奏它,不知疲倦。暑假尚未完結的時候,我們那條巷子的墻上被劃了一個圓圈,里面有一個紅字,拆。爸媽開始忙著找房子,巷子里的小孩為遷居而感到興奮。但是政府的決斷可能真的只是決斷,至此之后又是幾年,我們還是安穩地住在那里。這讓我陪伴了那架舊琴無數日月。
偶然的一次,我被爸媽發現了每天放學后去的地方,在偷聽了我不知所云的演奏之后他們竟然開心地為我買來了一架鋼琴(雖然他們一再強調這經過了關于我的前途的深思熟慮),是純黑色的,很漂亮。我開始參加培訓,應付各種考試,并且去了北京繼續學習。在中國,只有北京才養得起藝術家。
那時候我剛好十七歲,離開之前忽然看見小時候寫的字,我已經忘卻了它們的面容。然后我想起了一個事實,這么多年我一直沒有再寫,雖然我看了更多的電影聽了更多的歌。還有,這么多年,葉子遙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其實巷子里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我一直執拗地堅持不要搬走,爸媽問我時一聲不吭。我想著我是不是應該等待著什么,像《東邪西毒》那個日復一日等待馬賊的劍客一樣,直到桃花也凋零。
后來的后來,我在那個陌生的繁華城市認真地混日子,對不同的人微笑示意,和一面之緣的人寒暄問候,跟朋友們一起招搖過市。從此笑容燦爛滔滔不絕八面玲瓏風生水起,并且在學業結束之前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從前從前我的世界是巷子到學校那段小路,而那時我發現了整個世界,不再只有巷子里狹長的一線天空。
在此期間,我看到一個叫Alice的法國姑娘寫的中國詩,我看到那個圈子里的大佬們對她的稱頌,我看到她的讀者們是怎樣氣勢洶洶地在網絡上為她揚名立萬,我看到書的封面上她漆黑幽邃的眸子,我看到她的詩集《葉子謠》。
......
我和Alice盤腿坐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肆無忌憚地兇猛地干杯,玩兒命祝愿彼此人生光明幸福美滿,說著漫無邊際穿山越嶺的話,笑天下可笑不可笑反正全笑之人之事。她喝慣了的法國拉菲竟讓我有些醉眼朦朧,我開始嘲笑她的名字,我說這樣的名字我媽煮鍋茶葉蛋的功夫能起二百八十個,她也笑,給我講法語Adelais,說Alice從此而來,既古典又文藝。
我說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變成個寫詩的,她說我想都不敢想你會變成一個彈琴的。然后我問她為什么到了那兒會天上地下人間蒸發,再差錢少吃兩塊鵝肝也差不多了啊。
她晃了晃酒杯說哎這酒怎么有點上頭啊,我推她一把說你正經著!她就說到了那兒我特別想你寫的字,我不想彈琴不想學華爾茲不想漫步在香榭大道,我開始自己寫,寫了很多沒有地址沒有日期沒有收件人的無效信,我對自己不滿意很不滿意特別不滿意,我想著哪天我能真正寫出一封信我就寄出去。后來這變得不再那么重要,我只是在寫,每一次我都愿你安好。然后我成了Alice。
她又揚眉一笑,喲搶你飯碗了別介意。我說哪能啊我簡直迫切地想感謝你親自搶我飯碗,一分鐘都不能等。哎你回來時間不長不知道,現在中國文學太不景氣.......哦不,應該是太景氣,隨便一個學校就能蹦跶出一群少年作家,風格詭異光怪陸離,其實慘絕人寰。
她笑得倚在墻上紅酒嗆了一身,然后她說我不是回來,只是路過。工作需要,你明白。她看著我的眼睛。
我竟然生動地笑了一下說明白明白,你歸國簽售,我們樂團還要巡回演出呢。都是工作。
手機響,按掉,還在響。我接起來,小曼高亢的嗓音呼嘯而來,才辰你還回不回來了!大半夜你上哪找rose一見鐘情去啊!
我微笑,看著Alice的眼睛,在燈光的輝映下它現出琥珀色的光芒,非常漂亮。我說我回不去了,我早就回不去了。
Alice想了想,笑了。小曼忍不住哭了。她說:才辰你個王八蛋。
我們的徹夜長談不知在何時終止,疲倦地睡著了。夜風中還是有葉子飄飄而落,入夢無聲。
清晨的第一束陽光喚我醒來,我看見葉子遙的側臉,那是一張干凈的臉,像是十三四歲從未受過傷的孩子的臉。
然后Alice醒來,披上圍巾,說,走吧。
今天的陽光很好,我們走在通往機場的路上,一如年幼時放學回家,深一腳淺一腳卻不說話。
下一個路口,我停下來。Alice回頭看了我很長時間。我說就這兒吧,別人家的企宣千萬別瞄著我們,弄點花邊兒你個文藝詩人就得倒騰成美女作家,這落差太大哥們兒受不了。Alice笑笑說是啊是啊,怎么著我也是個寫書騙錢的誰絕我財路我就跟他同歸于盡。
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我到了法國才知道法國梧桐其實是中國品種。我說我一直在中國,也知道。
她說再見,才辰。我向她揚揚手,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我終于哭了,我說葉子遙,葉子遙。
忽然起風了,風太大了,把葉子遙的身軀吹得搖搖欲墜,連肩膀都在抖動。我對著她的背影又笑了出來,我說葉子遙幸虧咱們沒在什么街角的咖啡店重逢,太俗。也沒在什么豪華的公共廁所門口大眼瞪小眼,太惡。葉子遙也回頭說對啊,你說要那么刻骨銘心了我哪兒舍得走啊。昨天太巧了,太巧了。
她的身影淹沒在這座城市的喧囂中,仿佛一葉落入天下秋。
在路上,我看見一名詩人的社交賬號有了新的內容,上面寫,公司問我,為什么執意選擇每座城市的音樂廳附近做那沒完沒了的簽售?我只愿意笑笑。
很多天以前,我看到我所關注的詩人要來這座城市做簽售,于是向我們樂團經理提出希望能追加一場演出。他表示驚奇,但卻用英國人的風度問我,Chen,我想你明白我們的行程規劃,這是巡回演出,這不是玩笑。我說請相信我明白這一切,但這絲毫不能影響我向您提出最真摯的請求以及實現它的決心。
小曼和我的其他朋友聽見了我們的爭吵,那時經理已經完全沒有風度可言,把領帶松了好幾圈,像頭獅子一樣晃動著他的長發。他們同樣表示不能理解,而我不愿做出任何解釋。但小曼決定支持我,并開始試著說服眾人。
最后的結果是,我和小曼的巡回演出薪資全部用來彌補這次耽擱造成的損失,當然這遠遠不夠。一連幾天我都沒能得到經理的正眼。小曼只是嘆息著揉亂我的頭發,笑我太悶太傻。
于是那一天,我在馬路這邊等待葉子遙的出現,像很多年以前坐在觀眾席上等待她上場,演奏那關于離別的曲目,當我再次看見她的時候,腦海里也只剩下離別。一如杜拉斯所言,當我看到你時我便開始懷念,因為我知道你終將離去。
我越過馬路排完漫長的隊伍站在她面前,我本來以為我會平靜的說聲好久不見,但低頭時看見她簽的名字,Alice,A-l-i-c-e,幾乎失卻了所有語言。
一片葉子飄落地面,再拾起來已是昨天。
我從背包里拿出一本舊畫冊,里面是各種各樣的樹葉。
合上畫冊的這一次我沒有再想起久遠的過去,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只知道小曼是最善良的人,我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