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胖頭照了照鏡子，忍不住罵了一句：“靠，老子長得很丑嗎？”

我們室友五人，頗有默契地答道：“丑。”

然后他有些失落，繼續(xù)照鏡子，捏了一下自己的雙下巴，氣得將鏡子摔在床上說：

“媽的！怪不得婷婷瞧不上我。”

寢室五人笑得人仰馬翻。

胖頭住在我上鋪，每次上床睡覺時，我都膽戰(zhàn)心驚，他肥碩的身軀，每上一節(jié)，床體就會劇烈的搖晃，真擔心有一天他屁股用力一坐，整個床鋪坍塌，我會被活活壓死。

開學軍訓，正趕上武漢最熱的時候，馬路上丟一雞蛋，立馬能烤熟。

軍訓第四天，我們班有三個女生中暑，直接倒地，口吐白沫。

胖頭立刻秉承雷鋒精神，沖到教官面前說：

“報告教官，有人中毒啦！”

鬧得全班人笑得肚子痛。

急救車一到，胖頭直接沖在最前頭，將暈倒的女生扛上救護車，結果用力過猛，被她扛著的女生一陣嘔吐，中午吃的西紅柿炒雞蛋，全吐在了胖頭的肩膀上。

后來，胖頭戀愛了。

對象就是那位被他扛過的女生——楊婷。

楊婷跟我們一個系，學的都是新聞采編，不過她在2班，我和胖頭在3班。

胖頭為了晚上約她，總是偷偷跑到楊婷宿舍樓下，楊婷宿舍在二樓，于是他就大聲喊：

“楊婷，婷婷，快下來——”

結果有一次楊婷沒喊下來，倒把宿管阿姨喊了過來。宿管阿姨大喝一聲，“干嘛呢！啊？大半夜不睡覺，叫啥叫？！”

嚇得胖頭一溜煙兒跑得不見人影。

為了展示自己的決心，胖頭改變策略，開始改成小聲喊，或系一只氣球升到楊婷宿舍一直搖晃。這個方法很奏效，每日一約，不成問題。

他倆實在可恨，開始玩花式虐狗，你說約會吧，兩小口躲得遠遠的多好，偏偏每次我去圖書館看書，碰見他倆；

晚上操場跑步，又碰見他倆；

去食堂打飯吧，還是碰見他倆；

氣得我后來拿出自己的殺手锏：請來我們社團的團花，邱小雯。

有天晚上，我和小雯商量好，手牽著手從胖頭他倆面前走過去，小雯是半個東北姑娘，對于提出牽手這事，毫無顧忌，一開始我還擔心她接受不了，結果她搶在我開口之前，已經拉住了我的手說：

“嘿，這都什么年代了，牽個手怕啥。”

“早知道你這么開明，我就直接牽得了。哈哈。”

“他倆口子了啊，高調的恨不得全學校都知道一樣。”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我斜眼瞅過去，那一刻，真美。

晚飯后，我和小雯找到胖頭約會的地點，他和楊婷坐在南邊操場草坪上，肩膀挨著很近，似乎在說悄悄話。

我和小雯很有默契地立刻牽著對方的手，大搖大擺地從他倆面前走過，胖頭激動地跳起來，大聲嚷嚷著：

“吼吼吼！小賤你丫的看不出來啊，藏得這么深？”

“怎么？就只許你虐狗，不許我戀愛啦。”

我和小雯走遠后，氣得胖頭原地爆炸。

經過這么一鬧，胖頭這廝當真了，滿學校替我宣傳，我捂住他的嘴，反復解釋這是一場鬧劇，他不信，然而越來越信以為真。

實在拿這廝沒辦法。

02

三年大學時光很快就結束了。畢業(yè)前幾天，楊婷和胖頭分了。

那天深夜，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在哭，特別滲人。第二天我掀開他的被窩才知道，原來是他哭了一晚上，床單被浸濕很大一片。

后來連續(xù)幾個晚上，這種抽泣的聲音，隱隱約約的，時大時小，弄得我也睡不安穩(wěn)。

看見一大老爺們哭得這么傷心，說實話，我也挺難受。晚上，哥們兒幾個請他去擼串、喝啤酒，這貨一見著吃的，瞬間士氣大振，并且一邊胡吃海喝，一邊嘴里還罵罵咧咧地：

“個婊子養(yǎng)的，我對她不好么？啊？你們說說。”

“你對她，沒話說。”

他掏出手機，給我們看他和楊婷的聊天短信，幾十頁聊天內容，翻得我手發(fā)酸。

其中有一條信息，文藝又深情地寫到：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要去上海工作，哪怕我父母反對，我也愿意去。我什么都答應你。如果這酒太冷，我愿以胸膛為你暖；如果這段路走得太艱辛，我愿意以命相陪....

離校前幾天，在后街碰見了小雯的閨蜜李楠，我請她在奶茶店喝了杯奶茶，她說她下個月就要去青海工作，她姨夫在那邊工作，正好給她推薦了一個工作。

走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很鄭重地說：

“小賤，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

“放心，說吧，什么事。”

“其實.....小雯她一直喜歡你。”剛說完，她就急著走了。

撥打小雯的電話時，打不通，我又去找李楠，她也打不通。

小雯就這么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03

第一年， 我在深圳工作，覺得人生迷茫，第二年，我去了北京，剛好胖頭這廝也在北京。

剛走出火車站，一輛寶馬飛馳到我面前，胖頭西裝革履地從車里走出來。這廝還是那么胖，但長帥了不少。

“你的車？”

“嗬，我表哥的，不過，我年底也會買一輛。”

胖頭在他表哥的酒吧做事，跟著賺了不少的錢，他帶我去他住的屋子時，我驚呆了，兩室一廳，還有一個獨立衛(wèi)生間，寬闊的廚房，空調，洗衣機，樣樣俱全。

“你一個人住？”

“嗯。”

“多少？”

“啥？房租？...不要錢，表哥包了。”

找工作的那幾天，我一直住在胖頭那里，工作找到后，我就搬到豐臺區(qū)的一間出租屋里，房租適中，一千塊多一點。

第一份工作，干了不到一個月，被炒了魷魚，晚上我有些郁悶，撥通了胖頭的電話，他二話不說就開車過來看我。

“走，擼串！”

“啤酒搞起！”

那一晚，我們擼到了深夜，啤酒瓶子撒滿一地，胖頭醉醺醺地說：

“唉，真懷念大學的那段時光啊，那個時候無憂無慮地.....可現(xiàn)在，活著真累.....”

星光璀璨，我們都不停地往前奔跑，盡管前方一切未知，盡管我們不想長大，可是根本沒法停下腳步。

04

十一月份尾，胖頭和他表哥狠狠地吵了一架，一怒之下，他坐火車回武漢，具體因為什么，他沒告訴我。

過年的時候，我沒搶到直到縣城的火車票，然后就買了到漢口的硬座，本來火車是五點半到站，結果晚點，弄到七點多才到，無奈之下，只能在漢口逗留一晚，明天再坐大巴趕回縣城。

剛好我想起胖頭，就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從我面前走過去的時候，我半天沒認出來，他蓄起了長發(fā)，胡須邋遢，整個人瘦了不少。

“你從北京回來后，干嘛去了？”

“混吃等死。”

“沒找工作？”

“跟著親戚一塊做泥工。”

“能賺錢嗎？”

“還湊合，有事就干，沒事，就閑著。”

晚上他帶我去賓館住，他說他在工地住著，房子很臟，雖然他家就在武漢，但跟爸媽處不好，時常吵架。

洗澡時，他內褲一下子掉在地上打濕了，然后光著身子鉆到被窩里，凍得瑟瑟發(fā)抖。

看到這場景，我突然想起當年楊婷來我們寢室查寢，當時胖頭光著屁股，在寢室走來去，結果有女生在外面敲門，胖頭迅速往廁所跑，結果一不小心，摔個狗啃泥，幸好他動作快，又迅速爬起來，鉆進了廁所。

楊婷和學生會的另幾個女生一起走進來，問：“怎么還差一個人？”

結果室友小六說：“差胖頭，他在拉屎。”

搞得大家笑得前仰后翻。

我一聊到這事，胖頭就稀里嘩啦地說了一大堆，大學的這些事，看得出來，他記憶猶新。

半夜他醒了沒睡著，一個人支支吾吾的，我還以為他在說夢話，抬頭一瞧，睜著眼，他要是不說話，我肯定會被嚇到。

他說：“你怎么還不睡？”

“你丫的，被你吵的。”

“其實我這次回來，是為了楊婷。”

“啥？”說實話，我沒感到很吃驚，因為我知道胖頭一直忘不了她。

“從北京回來那幾天，我沒有先回武漢，我坐了火車去了上海，我很想她，真的，一刻也忘不了，我在北京談了一個，不到一個月就分了，我對那個女生沒感覺，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就是放不下她。”

“你這是何必呢，她都提出分手了。再說了，一年多不見，她估計都有男朋友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當時就想，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她，如果她有了男朋友，我就徹底死心吧，也好斷了我不死的念頭。”

“那后來見到她了嗎？”

“沒有。她不愿見我，我到了上海火車站，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她就是不愿出來見我。然后我就一個人坐車去了黃浦江邊，當時我恨不得一頭扎進江里，一了百了。但當時有個陌生妹子來安慰我，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打趣到：“然后，你倆好上了？”

他一個枕頭砸過來，說：“瞎說，人家有男朋友了。當時我蹲在那里哭，然后我就聽到一個妹子跑到我跟前，不停地跟我說‘別難過，想開點吧’，妹子長得挺好看，聲音也好聽，我一想到這個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人，我又開始對這個世界抱有那么一點希望。結果....”

“結果咋了？”

“結果那妹子的男友跑過來問，你認識他？妹子說，不認識。男友責怪她說，不認識你跟他瞎聊啥呀，你不知道現(xiàn)在壞人很多嘛.....然后，她倆就走了。第二天，我就坐火車回了武漢。”

就這么聊著聊著，我們都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回家了。

再一次見到胖頭，已是兩年之后了。

05

混混沌沌在北京混了三年多，工資漲了不少，寫了幾本小說，投了十幾家雜志社，結果無一家回復，好不容易有一家打來電話，結果是家騙子公司，叫我先要交點保障金，氣得我當時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叫了出來。

國慶節(jié)時期，胖頭來電話了，他說要來北京玩，順便過來看看我。他來的時候，拎著一大袋周黑鴨，還有幾斤熱干面，感動得我涕泗橫流。

這次胖頭來北京，滿面春風，一看就有好事發(fā)生。

他和楊婷重歸于好了。

兩年前，楊婷的爸爸出了車禍，她媽媽傷心過度，也住進了醫(yī)院。胖頭一聽見這件事， 二話不說，不顧楊婷的拒絕，毅然決然地去她家里看她。

家里的喪事，還有楊婷爸爸欠賬的一堆雜事，胖頭都幫忙處理的井井有條。楊婷的媽媽特別喜歡胖頭，她說這小伙子，老實管用。

經過這件事后，胖頭才知道，原來當初楊婷提出分手，原來都是他媽從中作梗。

楊婷去胖頭家的那天，二人在房里打打鬧鬧，阿姨看見他倆在床上抱在一起，給誤會了，阿姨覺得楊婷不檢點，后來一了解她的家境，更是大不悅。于是，私下當著楊婷的面，狠狠地批了她一頓。

現(xiàn)在誤會終于解開，楊婷是愛他的，這幾年，她一直沒有談任何對象。好像這是上天給胖頭一頓痛徹心扉的考驗，讓他極度失望之后，又給他來了一個意外的幸福。

06

2014年3月6日，胖頭要和楊婷結婚了。

結婚那天，人山人海，地點設在武漢某家花園內，紅毯兩旁，櫻花正開得如火如荼。

胖頭穿著西裝，打著領結，右手挽著穿一襲白色婚紗的楊婷，踏著鮮花滿地的紅地毯，緩緩地走向舞臺。

時光交錯，那一年，我們一起牽手在夕陽下奔跑，在湖邊自由漫步，在險峻的山頭齊聲吶喊。

那一年，胖頭拉著楊婷的手，一起看櫻花雨。

楊婷說：“我愛上了一頭豬，一頭肥豬，大大的豬！”

胖頭說：

“對，我是頭豬！我就要愛你，偏要愛你，無休止的愛你，只要我老了，死掉，我愛不動了，我就化作風，化作雨，還有這櫻花，陪著你。”

胖頭單膝跪地，幫楊婷帶上戒指，然后他們深情擁抱，相吻。

歲月如歌，穿過那些年的青蔥歲月，如果詞曲全由我們譜寫，那就交給你們吧，而我，只負責充當一個幸福的見證者。

如有可能，我希望騎上一匹白馬，所有幸福也能被別人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