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飯局

今晚有飯局

陸小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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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一上班,辦公室主任許明天就因為打字員打出的稿子錯漏百出而大發其火。那是一篇單位“三講”第一階段的工作總結報告稿。打字員是個新來的、十八歲出頭、圓臉、一臉青春豆叫阿嬌的姑娘。一個多月前,單位的老打字員因為要生孩子,請了長假,于是,她就被領導硬塞進來。許明天也知道她有背景,但還是忍不住用手指叩著放在桌面上的稿件,刻薄了她兩句,說,你這素質啊,讓我怎么說你好呢?要是連這些常的用字你都不會,那就干脆背一袋地瓜,回去找你的小學的語言老師給你補補課吧!這話,讓阿嬌聽了覺得很委屈,拿了文稿、含著眼淚走回打字室。

緊接著,許明天就接到了局長麥尚文打過來的一個電話。麥局說,明天啊,在忙些什么呢?許明天說,唉,不就是忙那份“三講”的總結。上面急等著要呢。阿燕在的時候,校對文稿這種事基本上不用我操心。現在找來的打字員人又笨!我都不知道你干嘛要找這種人來濫竽充數嘛?麥局說,人,你就將著用吧。過一陣子,她熟練了不就行了。你也知道,她的伯父是人大副主任,開罪不起的人物!許明天問,有事嘛?麥局說,“三講”講了這么多天,講得老子嘴巴都他媽的淡出鳥來了。你看看晚上是不是找個地方,開上一局啊?許明天說,現在“三講”的風頭正健,我看最好就別去冒這個風險啦。電話這頭的麥尚文就說,你小子也他媽的太神經過敏過了吧?搞個“三講”,連個正常的工作接待也不要了?你這個同志啊,思想太保守。現在都什么年代了,思想還是跟不上形勢。

許明天跟麥尚文兩人是中學時代的同學,兩人同齡。不過即使是同學也好,朋友也好,人一但到了官場上,就會以官階論高下。居高臨下的麥尚文,對他這個老同學說話時自然免不了會帶出點官腔、官調。這事最初也曾讓許明天心里不舒服,但后來也習慣了。官場嘛,自有官場的一套游戲規則。既然你進了官場,你就必須按官場的游戲規則辦事。許明天電話里問麥局,那你說吃個什么名目吧?高老頭那家伙總是盯著我們。他這人就喜歡啰里啰嗦。

許明天說的高老頭,是指單位的副局長高維成。他眼看著年齡到線,就要退了。但此人原則性強,喜歡管些閑事,比如,打個小報告什么的。電話那頭的麥局的“田”字臉,一下子就拉成了“甲”字,有點不高興了,說,我要是能想出用什么名目去吃,還要你當這辦公室主任干什么?許明天想了想,說,那好吧,下屬單位有二個從上海過來辦檢定培圳班的儀表廠師傅。高老頭如果過問起來,名目就是招待他們好了。于是,電話那一頭的麥尚文語調中就帶出了幾分悅色,說,這個名目不是很好嗎?所以說,凡事都要開動腦筋啦!許明天又問道:那么參加的人呢,是不是還是原班人馬?麥尚文說,當然要原班人馬。地方嘛,我看還是去野香園吧。

?兩人所說的原班人馬,是指他們的美食五人團。其中有麥、許和單位里的會計劉子樂、司機符月芳加上綜合科的晁長喜。

這個晁長喜,在單位里還真是個特別值得一提的人物。論地位,近五十歲的老晁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干事。你可以這么說,這家伙自打參加革命到現在,就一直在原地踏步,沒有一點進步。老晁這個人平時上班吊兒郎當,但單位里的各種酒席、宴請似乎都少不了他。他的獨特之處在于:一是酒量大;二是能說一些段子,特別是那種帶點葷味的段子。他平時喜歡收集一些民謠、段子之類的東西,然后在酒桌上發布。這樣,即調節了宴席的氣氛,也帶動了酒興。圈子里的人都公認,他是個活寶型的人物。只要有他在,酒桌上的氣氛就不愁不活躍。老晁背景是本地疍家人的女婿。疍家人也就是指的那些原來靠打魚、販運常年居住在船上的水上居民。這些年,疍家人也上岸定居了,并且在沿岸、近海灘涂地上辦起了許多加工業、養殖產業。許多人也因此富裕起來。晁長喜老婆的娘家也是個富裕戶,除了搞網箱養殖,還辦起了一家制冰廠。制冰廠就由他老婆打理。他們夫妻是一家兩制。有了這樣的老婆做后盾,錢,自然是不缺了。所以,老晁也不想像別人一樣,在官場苦苦地鉆營,努力尋找向上爬的機會,求個一官半職或長一級半級工資什么的;更不在乎單位精減機構精減人員時,到時會不會栽員栽到他的頭上。他人活到這個境界,自然是活得快快樂樂、輕松愜意;也惹來單位上上下下許多同事的羨慕。

許明天撂下電話之后,又依次通知了會計劉子樂和司機符月芳。但他在老晁的辦公室里卻沒見到晁長喜的人影,接著又到單位的幾個科室去轉了轉,也沒有見到晁長喜;就猜想,這家伙大概又是混到那里去喝茶、聊天、收集民謠去了。于是,只好打他的傳呼。許明天在電話里讓傳呼臺的服務員小姐發給晁長喜的信息是:今晚有飯局!速回。

到了下班將要下班的時分,老晁終于按時出現。一干人集齊在麥尚文的辦公室里說話。為了不惹出太大的動靜,他們要等單位的其它人都下班走了才行動。于是,就聚在一起佯作談工作。一直等到單位的其他人都走干凈了,一干人這才下樓。其時,司機符月芳已經把單位的那輛海馬牌小轎車泊在辦公大樓的門口;待到眾人上了車后,就把車子往城西南的野香園方向開。不到五分鐘,車就到了。

野香園是一家新開張不久的火鍋涮羊肉店。政府機關里的人和社會上的人似乎都喜歡到新開張的酒店消費。償新,似乎是這個城市、這一方人等的時尚。這一帶,類似的餐館飯店也有幾家,但新開張的,就會興旺一點。如果我們從歷史的角度,粗紅條、簡單地回顧一下這個城市的美食發展潮流,你就會發現,這其間也有一點類似流行時裝發展的味道。比如,這些年以來,先是興狗肉火鍋,海鮮火鍋,跟著又是川味火鍋,接下來又興起野味火鍋、乳羊火鍋、兔肉火鍋、酸味魚湯……幾個輪回之后,就形成了現如今這種多元化的飲食局格。但每一年又有一個小熱點,就像是服裝的流行色,每年都在變,每年都要發布新的流行色一樣。

再說,麥尚文帶著一干人從停車場下車出來,他和老晁先逛去飯館邊上的一個攤買了二份檳榔。許明天和劉子樂進酒家去找坐。可沒一會,兩人就緊張兮兮地跑出來報告說,看到里面好像有市紀委的人在,估計是來巡查違紀公款吃喝的。麥尚文就說,說不定人家自己也是來吃飯的呢?許明天說,三講期間,市紀委是發過文件要大剎公款吃喝風的!待麥尚文還要說什么時,一傍呆著的老晁就提議,說,麥局,既然是這樣,那就避避風頭好了。我們這些人無所謂,老油條了。你呢,年輕,官場上的路還長著,還要繼續進步。這種時候在這里吃喝,也確實惹眼。我帶你們到附近一家小店,是一家別有特色的家常菜飯店。會計劉子樂說,老晁啊,你說的家常菜行不行啊?別他媽的把麥局弄到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他可是有身份的人!麥尚文也猶豫的說,這家常菜到底有什么吃頭呢?老晁說,嗨,看來你們是信不過我?以我老晁吃了這么多年山珍海味的嘴巴,怎么也算得上是半個美食家了吧。你們說,我是那種隨隨便便找個地方就能打發嘴巴的村人?司機符月芳問,那要不要開車去?老晁說,不用開車,就幾步路,走著去好了。再說那里停車也不方便。于是,眾人就隨老晁穿過一條小街,左拐右拐,拐到了一家設在一幢設在二層樓上、用波紋鐵皮搭建的小飯店前。到了鐵制的樓梯口,眾人才注意到了這家小店的店名叫“菜根香飯店。”

上得小店,就見店面積約有七八十平米的樣子,放著十張八張飯桌。建筑物雖然簡陋了一些,但地點位置還算不錯,通透,可以從一側敞開的大窗看到內海。小店生意看起來還不錯,除去還有兩張空桌外,其余也都坐滿了。眾人就選了其中的一張坐下。

?布碟上茶之后,許明天拿著菜譜仔細研究了好一會,說,都是些家常菜,也不知道要點什么才好吃?麥尚文說,你去操那份心干嘛!今天吃什么,就由老晁全權決定。如果點的菜不好吃,就唯他是問。老晁就說,菜當然該由我來點,上這個飯店,是我向諸位推薦的嘛。說著,也不看菜譜,隨口就向服務員點出了清蒸鞋底魚、酸甜排骨、煎大蝦、茄子煲、芋頭扣肉、炒青菜等幾樣。還要了一種民間自釀的甜山蘭米酒。

聽著老晁點出的幾樣菜名,眾人都顯得不以為然。

????老晁也看出了眾人眼神中帶有一種不信任的神色,就說,你們別看這里燒的都是些家常菜,不過這家常菜燒出來的水平,一點也不比大賓館、大酒家的那些高級廚師燒出來的遜色。說話間,就有服務員小姐把已經點的冰鎮山蘭米酒先送了上來。是兩瓶色澤略微混濁的山蘭米酒。酌入杯后,眾人先各自償了償。之后,都說這酒看上去視覺感觀不是太好,但一入口,居然十分好喝,又醇又清香又甜得適度。一干人品嘗之后,連聲大叫:很爽!很爽!老晁介紹說,這酒,叫山蘭家釀米酒。是本地少數民族山民用一種種植在山坡上的旱糯稻自釀的甜米酒。釀制期間,要用芭蕉葉包裹著封口好的陶制酒醞子,選在潮濕的芭蕉林泥土里,埋上一段時間。這酒,還是菜根香專門跟保亭縣的一個山民定制的,一直很好銷。用這里的家常菜搭配家釀山蘭米酒,可以說是絕配。也是菜根香老板的創意。

跟著就是點的清蒸鞋底魚、炒青菜和煎大蝦端上來。眾人各自挾來償了償,也都說好吃。這鞋底魚學名叫比目魚,兩只眼晴都長在身體的一側,本地人常吃。但讓菜根香的廚師這么一燒,竟十分的滑軟、鮮美,且蒸魚的主調料是用一種地產酸豆果制成的酸豆醬,再佐以蔥、姜、蒜。這酸豆醬還不同于一般的食用醋,用它烹制出來的魚,那滋味可口得居然讓幾個美食閱歷不淺的食家一致叫好。另一碟元白菜也炒得道地,看上去綠得像翡翠似的,吃起來是又脆又爽。那碟煎大蝦就更有名堂。大蝦一只只都是精選的剛換過硬殼的蝦,烹制時對半切開,然后在一種秘制的料汁里浸過,然后油煎。雖說只是簡單的油煎,但那大蝦的滋味竟好得沒法說。幾樣菜肴陸續端上來,盡管都是一些家常菜,但菜肴的烹制和用料卻是十分的講究。一干人吃得高興了,各自說了一些閑話。議到國家《會計法》馬上就要實施,劉子樂的編制要歸屬財政局。財政局可能要委派新的會計,小金庫不好再設,以后的吃喝帳可能就不太好報銷了。又說,車到山必有路。到那時自有那時的辦法。中國的官場吃喝文化源遠流長,歷來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法不責眾。上面想讓你積極干活,就不可能把所有的路都給你堵死之類。完后眾人就笑著問老晁,最近有沒有什么新民謠出籠啊?快快講出來餸酒!老晁竟像買關子似的,笑而不語。麥尚文就說,老晁,你的節目到火候就上唄!別他媽的像寫偵探小說的作家,老搞什么懸念,吊大家的胃口。

眾人也說,麥局都發話了,還等什么?老晁你就快點說吧!

看著老晁悠著喝酒,還是在拖。坐在他傍邊的符月芳看了就有點奈不住了,就說,老晁不說,那我就先來給大家講一個段子,算是——扔磚——那個詞怎么說了?許明天說,拋磚引玉。這符月芳是已經離了休的原老老局長的女兒,年近四十歲,很早就在單位里開車。雖說是個女流之輩,但這些年來,跟政府的一班小車司機混下來,也油得不忌什么葷腥之類的話題了。符月芳說,1970年代,中線那條公路還沒鋪柏油路面之前,是粗砂路面。有一回,我坐班車從三亞到瓊中,車開到半道,就有一個村婦突然間大喊大叫,讓司機停車,說是她要灑尿!班車司機把汽車停了下來,讓她快點去灑。一會就聽到班車的后輪處有“滋滋”的漏氣聲。那司機先是因為村婦的突然叫喊嚇得來了一個急剎車,已經是窩了一肚子氣。現在一聽,又是車輪胎又漏了氣,就更生氣了。司機罵了句:他媽的!今天真是見鬼了。說著順手抓了把錘子就下去查看。誰知道低頭一看,又是一句,他媽的!其實那聲音并不是車輪胎漏氣聲音,是那村婦害怕車撇下她開跑了,沒敢走遠,就蹲在車尾處灑尿;急急的尿柱射在路面的粗砂礫上,那聲音聽著就像車輪胎漏氣。一干人就笑問道,那就是說,司機看到什么了?符月芳說,這就要由你們自己去猜了。

跟著就輪到老晁。老晁說,我上回陪幾個老板去吃酒。其中有一個老板下海之前據說是個詩人。詩人嘛,跟一般人不同,自然會有一點詩人的風騷。那天吃飯的時候,每個客人的身邊都安排了一個小姐陪吃陪喝。陪這個前詩人坐的是一個外省來的一等一的小姐,人長得漂亮不說,還挺能喝的。一瓶子XO酒,她能連干幾杯不醉。于是,我們這位前詩人后老板就說話了:小姐你喝酒又吃菜,小費給你五十塊?人家小姐雖說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姑娘,但卻已經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物。她心里當然知道,自己這長相在這個檔次的酒家里陪客,是個什么價位。聽老板這么一說呢,自然就不干了。她也模仿著前詩人的口吻,韻味十足地回應道:老板你上摸又下摸,小費二百不算多。眾人聽了就大笑。麥尚文笑夠了,還掏出個一個小本子要記下來。許明天也說,老晁,這幾年我們從你這里聽到的民謠、笑話都可以記滿一個小本子了。劉子樂說,你上回說的那首民謠:小姐太貴,老婆乏味,情人累贅,下崗女工最實惠的民謠。我回到家里學說給我老婆聽。讓我老婆是聽一回、笑一回、罵一回。還說,你們單位那個老晁啊,肯定是個大色狼!老晁板著臉擺擺手道,話我們可要說清楚了。這絕對不是什么我晁某人的杰作。我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諸位是知道的。所謂民謠,一聽這詞,就知道創作是來自民間嘛!我也是喝茶聊天時聽來的。本人只是傳達、匯報。你可不要說,你傳達了中央首長的指示,你就是中央首長了!不合邏輯嘛。老晁就這特點,所說的笑話、段子,任別人怎么笑,他都能毫無笑意、并且保持著一本正經相。

許明天說,老晁,你再發布一個民謠,算是歡送劉子樂的。《會計法》一實行,他可能很快就要調歸財政局管理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屆時,我們這個美食五人團,就算不散伙也要重組了。

老晁說,本人暫時還沒有什么新的民謠要發布。民間的創作嘛,看來還需要各位領導的大力扶持。不過嘛,眼下這個菜根香倒是很有故事的。不知道各位愿意聽不?說著,他對一個站在過道上的服務員說,小妹,麻煩你去把你們的老板叫出來一下。眾人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裝的是什么藥,就隨他。小會,就有一著廚師裝束的女人來到桌前。這女人看上去三十歲左右,豐腴端莊,神態嫻雅;一見到是老晁,就笑盈盈道,晁哥,喊我有什么嘛?老晁故意色色地挑逗說,沒事就不許想你了?接著就給眾人介紹:這就是我要說的菜根香的葉老板葉鳳嬌同志。又指著兩個領導對葉鳳嬌說,這是我們局的老大麥尚文麥局長;?這個呢,是我們局辦公室的筆桿子許明天許主任。你可要好好巴結巴結,二位可都是有權簽單報銷的人物哦!

乖巧的葉鳳嬌聽后笑容可掬,道:歡迎局長和主任的光臨。只是我們店小,也沒什么好吃的。家常菜嘛,又不上檔次。麥尚文趕緊說,老板娘,不是我夸你。你這幾樣家常菜燒的水平,絕對不比那些星級賓館的大廚師遜色。到你們這種家常菜餐館消費,絕對是又經濟又實惠。以后,政府機關如果在財務管理上卡得緊了,像你這樣經濟實惠的家常菜酒店,肯定會大有市場。民以食為天,人人都長著一張嘴巴,總不能不吃不喝吧?到時候我會給你介紹一些客人過來。葉鳳嬌于是把感激不盡地的笑意掛在臉上,依次給麥尚文和眾人酌了酒。說,我當然希望麥局長能經常過來幫襯。

麥尚文說,已經見識了嘛,當然會經常過來。不過呢,你這里還是有一些需要改進的地方。第一,店面要擴大,或者,干脆再另找一個好點的地方。第二,你這里的停車不方便,高層次的客人沒法來。第三,設施也要搞得稍好一點,服務也要跟上去。比如,你店里的這種招牌山蘭酒,本來是非常好喝、也很有特色的,但這酒的色澤卻有一點混濁,讓人視覺感覺不是太好。其實,可以完全可以用離心的辦法,把酒澄清后再裝瓶。就是裝瓶,也要找些精致的器皿來裝。然后,你把價錢往上翻上一倍。這飲食嘛,不就講究個色、香、味?再有,就是菜式的造型了。

一席話,讓葉鳳嬌聽了,臉上就呈了出十分敬服之色,道,麥局長真是年輕有為啊。看不出你一個領導干部,對餐館的經營也這么在行!麥尚文說,嗨,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眾人也附合說,麥局可是美食家哦!麥尚文抱拳笑說,彼此彼此。葉鳳嬌說,那以后就要請各位高人多多指教了。不過,小妹我目前資金不足,店面暫時也沒辦法擴大。麥尚文說,如果是資金不足,這個事情非常好辦。我可以投資入股啊!就怕葉老板你不愿意。葉鳳嬌一疊連聲說,看你說的,看你說的,我要是真有你這么個局長給我當后臺跟我合股,我到南山寺去燒高香求還求不來呢。怎么說不愿意!說完又給各人酌了一杯酒,然后,就告辭進里間去忙活了。

葉鳳嬌離開之后,老晁就問,麥局,你看葉鳳嬌這人怎么樣?麥尚文說,這女人看上去很利索、很能干的,還頗有幾分恣色。符月芳說,有點像阿慶嫂。許明天問,她老公是干什么的?老晃說,她沒有老公。麥尚文說,那她是下崗女工?

????老晁說,這就是我下面要給諸位講的故事了。

晃長喜沉吟了一會,說:這個葉鳳嬌啊,可以稱得上是我們新中國、或者可以說是我們島南這個城市的第一代“二奶”了。當然,按現在流行說法,應該算是一個下崗的二奶。她是貴州人。1980年代初,她十六歲就已經出來混了。是被我的一個熟人、販魚生意的老板給包養了。老板給她買了一套房子,每個月還給她一筆錢作生活費。不過包養她的老板去年突然患腦梗走了。葉鳳嬌也因此斷了經濟來源。本來呢,像她這種人、出了這種事,現如今也沒什么出奇的。社會上當二奶小三被人包養的人多去了。出奇的是,一般這種被人包養著的女人,平時什么事也用不干,天天過著悠哉悠哉的生活。十幾年下來,會把一個好端端的女人弄得什么生存技能都沒有了。這種情況嘛,就像那些關在籠子飼養的鳥一樣。養久了,你把它放出來,給它自由。可它根本就不會自己去找食!自由對它又有何用?而且,女人到了三十多歲的年紀,去坐臺、去陪舞也沒多少人請了!葉鳳嬌特別就特別在這里。她一點也不像那些被包養著的女人,每天無所事事,用打麻將、做做美容去打發時間。她不喜歡那一套。她閑著沒事時,就喜歡捧著一本飲食烹飪的書,琢磨著怎么燒菜,玩兒似的。總之,各種花樣她都要試一試,盡可能把手頭的食材弄得好吃。原來,她燒的菜肴主要是給包她的魚老板吃的。后來,魚老板看她的廚藝不俗,于是,就常常邀請他客戶、朋友過來吃喝。有時,她的菜燒多了,也會分送一些給左右鄰居們品償。以至后來,鄰居人家過節或者來了什么客人,只要她不忙,都會請她過去施展手藝。她樂意干這事!也不在乎報酬多少。這女人怪怪的,就喜歡聽人家夸她燒的菜好吃。

麥局聽后道,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這個女人不尋常啊!許明天、劉子樂也笑著起哄,道,老晁啊老晁,你對這個女人那么熟悉,是不是也跟她有過一腿啊?符月芳說,照我看,老晁他不敢。除非他是的膽子長毛了!他就不怕他那老板老婆斷他的“糧草”?

晁長喜也趕緊否認,說道,在這里要鄭重聲明:鄙人是從來不干這種拈花惹草的事情滴。看著眾人都顯出不信任的樣子,晁長喜有點急了,說,唉呀,干脆坦白說吧,也不怕你們知道了。我剛才說的那個包養葉鳳嬌的老板,其實就是我老婆的一個堂兄啦。他很早就開始作販運魚貨到廣州的生意了。他有兩條船,專門用來跑近海收購鮮活魚蝦,也賺了不少錢。最初家里的人在知道他包二奶時,他老婆鬧他,他家里的其它人也跟隨著鬧他;甚至連親戚朋友都被動員起來,輪番上陣,給他大講革命道理。搞得他焦頭爛額。不過,時間長了,社會上這種事越來越多,家人也就習慣了、默認了。反正大家又不住在一塊。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許明天感慨的說,其實像她這樣有能耐的人,又何必去當什么二奶?麥尚文說,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嘛!劉子樂說,也許人家當年出來混的時候是家里有事,急需要用錢。是被逼無奈呢!符月芳說,老晁傳的民謠里不是說:褲帶松一松,勝打半年工。漂亮的女人嘛,還是傍大款活得比較輕松。

眾人接著又笑了一回。

老晁接著往下講:我老婆的堂兄去年一死,葉鳳嬌不但斷了經濟來源,還被堂兄的老婆、孩子攆出了那套房子。誰叫人家手里攥著房產證。我們國家的法律是肯定不會保護這種沒有名份的女人啦。當時,葉鳳嬌也是一副落魂失魄的樣子。我是因為經常跟堂兄過去吃她燒的菜,所以我們很熟。老實說,我也很同情她。我建議她干脆開一家小餐館謀生。后來,她就用這些年來積賺下來的錢,開了這家菜根香小飯店。當然,如果不是像葉鳳嬌這樣平時身子勤快,還學了點烹飪技藝的女人,碰上這種局面也是很難應付的。

符月芳聽著聽著就感慨道,是啊,女人嘛,還是要有一門技長防身才好,不能光靠出賣色相。等到了年紀大的時候,想賣也沒人買了。

等到眾人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葉鳳嬌抽空又出來陪喝茶,說了一會話;買單時還特別關照收款的小姐給打了個對折,只收了一百五十多塊錢。眾人心里默算了一下,五個人的菜肴包酒水,平均下來,每個人還不到四十塊。這一餐可算是吃得很經濟、很實惠的了。麥尚文不免又夸了一回她的烹飪手藝,然后關切地問:葉老板,折頭打這么多,你不會虧本吧?葉鳳嬌說,虧倒是不虧,照本錢算,沒有賺頭就是了。麥尚文說,其實我們花的也是公款,不在乎的。葉鳳嬌說,交個朋友吧!怎么說你們也是第一次光顧,加上晁哥跟我又是熟人大哥。另外,報銷的發票可以給你們照實多開。

麥尚文說,好吧,來日方長!葉老板這么會做人,這情我們領了。以后我們也會關照葉老板的。

待到眾人酒足飯飽從菜根香出來,轉到停車場去乘車時,麥尚文特地留意了一下泊在停車場上眾多的轎車。從小車牌的照上可以看出來,其中竟有很多是市政府機關的車輛。麥尚文就對許明天說,明天同志,看看,別人還不是他媽的照吃照喝!你也太神經過敏了。法不責眾!這點道理你懂不懂?許明天沒說什么。老晁一邊打著哈哈,說,麥局,你沒聽到現在的人把老人家的話都翻造成了:革命就是請客吃飯,革命就是作文章!麥尚文說,有這一說嗎?嗯,這話很精彩!又對老晁悄悄地說,我剛才說的投資菜根香的事情,你可要給我抓緊落實了。老晁說,我還以為你是說著玩呢,沒想到你是認真的!麥尚文說,以后掙錢不容易了。入股菜根香,這絕對是一條好的生財之路。有這機會,不投資才是笨蛋呢!老晁說,這件事只要你想定了,我就能給你辦成。不過,你可不要財也想發,人,你也想要,要那樣在夫人那里就會有麻煩的。麥尚文笑道,那會呢。雞嘛,還是嫩一點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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