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搖在某一個下滿霧的清晨敲開聞風樓的門,“張兄,我覺得江湖里就我們兩個人有點寂寞?!?br>
張林棲道:“可是江湖本就是寂寞的?!?/p>
李扶搖被這句話噎了一口,梗了梗脖子,“我發現你說話越來越文縐縐的了?!?/p>
張林棲道:“廢話!是你起的頭?!?/p>
李扶搖道:“好吧好吧,我的意思是,一般的江湖里除了大俠,總要有幾個次要人物。比如說,一個和尚。”
張林棲道:“一個和尚?”
李扶搖道:“一個和尚。而且這個和尚要么是得道高僧,要么是喝酒吃肉行俠仗義的俠僧。”
張林棲想了想,“可是我們去哪兒找一個和尚?”
下三街賣水果的老陳看著張大朋和李大友,瞪眼道:“你們是不是有???”
李扶搖道:“我們想來想去,就你最合適了。”
老陳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那,那,你們不會還要給我頭上燙八個點兒吧?”
張林棲連連擺手,“不不不,但你要有一個一聽就是俠僧的名號。”
老陳繼續摸他的光頭,“我還真不會取名,要不你們給我起一個算了。”
三個人正抓耳撓腮滿屋子亂轉,忽聽老陳的老婆在屋外跳著腳罵老陳:“我X你媽X!我說前些日子幾筐蘋果怎么沒了!你卸貨不長眼??!你趕緊滾出來看看!都爛出幾個孔了!”
“幾個孔!你自己不會數數!敗家娘們兒!”老陳掀開門簾毫不客氣的罵回去,又轉頭恍然大悟道:“寂空和尚!怎么樣?”
怎么樣?李扶搖和張林棲簡直要鼓起掌來,可又覺得在人家兩口子吵架的時候鼓掌有點不太合適,于是互相使了個眼色準備告辭。
老陳摁他們坐下,準備張羅酒菜,嘴巴卻依舊不閑著:“整天出去跳舞!我說什么了!東街老劉頭兒兩只眼恨不得瞪出來,當我看不見?酒呢!你把我那兩瓶好酒放哪兒啦!”
老陳老婆風風火火地抱著兩瓶酒撞進來:“你還有好酒?!掙幾個錢不夠你自己胡騷情的!”轉臉又笑容滿面的對著兩個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的大俠說:“都別走?。〗裉熳龅募t燒魚!剛下了新鮮的蘋果,不是爛孔的!”她一邊說,一邊瞪老陳。
這頓飯吃的賓主盡歡,酒酣耳熱之際,李扶搖和張林棲拍板決定,要給老陳老婆安排個角色。
老老陳老婆的娘家姓杜,養魚發的家,是隔壁鎮數得著的大戶,在家排老三,上邊倆哥哥,從小當兒子養的,大圓眼,方下巴,嗓門大得出奇,因為整日在外瘋跑,頭臉都曬成黑紫色,十七歲那年在魚塘守夜,凌晨兩三點突覺心神一動,出門掃了一圈,一眼瞥見對面案堤上有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杜姑娘大喝一聲“呀——”那黑影一個哆嗦就扎進塘里。
那黑影是村里有名的壞種張五小,這幾年看杜家發了財,心里不忿,特特的趁著黑夜到魚塘來下藥,結果叫杜姑娘逮了個正著。
因這一聲吼,杜姑娘小小年紀就聲名在外。長到二十歲,偷偷跟當時的小陳現在的老陳好上了。
小陳那時也二十歲,年輕后生,寬肩膀,跑馬似的胸膛,只是爹媽早死,單蹦一個光棍,窮的連叮當響都沒有。因此十四歲就在杜老爹的魚塘里打下手。杜姑娘跟小陳年齡相仿,又一塊長了這么些年,到二十歲過完生日,杜姑娘動了心思。她在這天下午找到小陳,黑紫色的臉皮上竟然泛出一點不明顯的紅色,故作平靜的說:“你今天晚上去守沙地。”
沙地在魚塘的西南角,從水平面上凹進去的小小的一個半圓,四周一圈細細密密的蘆葦。小陳守到十點多,只聽一陣沙沙的腳步響,一個影子分開蘆葦鉆進了他的懷里,小陳沒多想,伸手就抱住了,兩人一直待到月至中天。
月色真美??!
小杜和小陳的事瞞不久,老杜知道后氣得要吃人,自己一年掙好幾間大瓦房,卻要把獨生女給這么個連茅草都沒有一根的窮小子?
小杜也不含糊,老爹撕破臉后她一句話沒說,收拾東西就跟小陳走了。
走了干嘛呢?賣水果,一晃就是三十年。
這三十年,老杜死了,臨走前倒了三天氣兒,就是閉不上眼。
他的女兒,在第三天傍晚到了多年未回的娘家,一聲“爹”剛叫出來,老杜就咽了氣兒,眼睛里淌出兩行長淚。
老杜死了,小杜沒哭,也沒要遺產。老陳為這事兒很得意,逢人就說:“別看我這婆娘,不像個婆娘,在這種大事上,真不像個婆娘!”
今天他喝了酒,光頭都冒著酒氣,把這故事又講了一遍,引得兩個大俠欽佩不已。張林棲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非要敬老陳老婆一杯:“嫂夫人!豪杰!豪杰?。 ?/p>
李扶搖也乜斜著醉眼,“嫂夫人這樣的,在江湖里就是女俠??!”
老陳老婆臉色通紅,“不敢當不敢當。”她說話也文縐縐的了。
四個人一商量,老陳老婆在江湖里怎么著也算是家世顯赫卻另立門戶的魔音女俠“杜三娘”。
喝完酒是半夜,兩位大俠拱手作別,回去的路上,李扶搖忽道:“事情很完美,就有一點,一個和尚怎么能娶親呢?”
張林棲也反應過來,兩人對望了一陣,皆釋懷道:“管那么多干嘛,江湖嘛!就是快意恩仇兒女情長!”
(下回預告)
一個合格的江湖還需要什么?一個掃地僧式的高人,一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一段深埋多年的血海深仇,當然還要有一個溫柔善良嬌艷欲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