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 | 飲冰患者
大巴旅行?這種方案向來不是我喜歡的,如果能選火車,我一定不坐汽車,尤其是長途汽車。
但上帝偏偏就在我不入眼的選項上翻新了我的體驗,也許你會好奇坐大巴還能翻出什么耳目一新的幺蛾子?那么,我想給你講兩個故事,在東西方兩個國家,兩次大巴之旅帶來的兩種人情世故。
從東京到京都的夜行巴士
如果要從東京去大阪或京都等西日本城市,最先想到的解決方法總是“新干線”,即日本的國內高鐵,高速是肯定的,但貴也是公認的。日本的交通費用是出奇的高,搭乘“新干線”自然比不了國內高鐵的性價比,掐指一算心疼肉疼。
如果是當地人,他們怎么東西來往呢?其實本國人也很抱怨的,所以M帶我走了一條非常規路線。如果你也曾被日本交通貴哭,下次不妨試試以下這個方案,而省下的錢,我保證,足夠你歡快地買一路的便當。
而且,你沒發現這樣可以省一晚的住宿費嗎?要知道住宿也是頗為頭疼的一項大開支。「新宿」車站是東京圈最大的一個交通樞紐,其中就有開往京都的夜行巴士 - 粉紅色的 Willer Express。
每一個座位之間都有窗簾隔斷開來,拉上就可以安心睡覺,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侵占私人空間。據我觀察,好像只有女性特別喜歡坐夜行巴士,車上沒有男人,除了一個司機。
不要矯情地說太擠或忍受不了(除非大長腿逆天或體格實在魁梧請飛過),如果你能忍受7到8小時經濟艙的飛機,那么夜行巴士只會更舒服。有冷暖氣,有拖鞋,有毛毯,有插座,而且椅子就是給你放倒睡覺的,也絕不會有人在后面嘀咕你影響他人看視頻吃飯啥的。
而事實證明人往往是能屈能伸的,東京奔走幾天,日日腿酸胳膊疼,就恨不得倒頭大睡,草堆我也愿意,所以在夜行巴士上“挺尸”一般睡了一宿后(好像真的不顛)次日早上睜開眼,猛然發現已經進入了京都,那種心情十分激動,一大早就莫名其妙地自己打了雞血。
對于日本的大巴,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對個人隱私的絕對保護。夜行大巴因為睡覺原因安裝簾子還情有可原,但如果是白天開的長途汽車呢?你能想象在每個座位上安裝一個可以拉下來的罩子嗎?像下面這樣。
第一次見到時,我對這樣的設計非常驚訝,我哭笑不得怎么好像坐在嬰兒車里,M卻對本國的貼心設計非常自豪 “因為大家睡覺的時候不想被陌生人看到自己的睡臉。” 哦,我差點忘了,白天的長途大巴上也是要睡覺的。
睡覺這個問題,是否有必要搭上罩子呢?稍微回憶一下會發現,長途大巴上確實充斥著各色人馬,旅游大巴上更是睡的人仰馬翻,打嗝放屁什么都有,睡相不雅的也比比皆是,但眾人一路顛簸依舊睡的香甜,齜牙咧嘴被人看到了也從未介意。難道說除了島國人民,其他國家的人都是神經大條了?
有需求才有市場,我想這肯定不是個案,而是全體人民的傾向,尤其是日本女性。睡覺的模樣可能也算一種隱私吧,未經允許閑人不得私看。但如果是你,困得要命,會介意別人看到自己的睡相嗎?雖然鼻孔朝天的樣子我也覺得不太美觀。
但可能不會這么糾結,所以這是一個民族的通病,日本這個國家在“細節”上真的很令人不可思議,甚至可以滴水不漏。尋其根源是日本人極度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這種“恥感文化”可以說是整個民族的死穴,一如《菊與刀》里所形容的文化雙重性,而 “菊”和“刀”本身就象征著日本人的矛盾性格,愛美而黷武。而關于“恥感”又何止大巴罩子這么簡單?曾經一篇 東京 | 燈火闌珊下全是孤單的靈魂,唯有食物最治愈 就將其表現在了生活的各個層面。
所以不要覺得罩子是多此一舉,這種心理該從文化角度去理解。對于日本多數女性來說,被陌生人看見不堪而隨意的容顏,可能比用刀子刮了她還難受。
而從功能角度去看,我發現這也是個很巧妙的設計,擋陽光絕佳!那種竹片兒一樣的簾子總是稀稀疏疏地透著光線,依舊刺眼,而當我拉下罩子時確實感覺進入一種安全的狀態,竟很容易就睡著了,因為它從心理上建立了一個保護機制,一個小小的,卻不被打擾的空間。再次像我前幾篇所述,日本的行為準則就是:不打擾別人,也請不要打擾我。
當我自身經歷這樣微妙的心理變化時,不得不贊嘆其人性化的設計,另一方面又實在從心底敬佩,那種發自內心的,深入骨髓的,自我羞恥感和自我保護欲。
邂逅一個自來熟的陌生人
第二個關于大巴的故事發生在美國,在去芝加哥的長途巴士上。當時我從Indianapolis(印第安納州首府)去芝加哥,坐大巴三小時是最方便的選擇,北美境內有很多Megabus運營的線路,這家巴士的好處是經常有折扣,運氣極佳的時候還有 1 美元車票。
地球東西兩端的大巴有差別嗎?差別可大了,且不說一個靠左行一個靠右行,那種表面區別并不影響搭乘者的任何不適應,我說的區別還是文化方面的:老美好講話,好搭訕。
在這里可沒有任何束手束腳或千萬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的思維,很多信息都是靠聊出來的。在日本車上,若不說話,在非特殊情況下,陌生人之間應該不會有人主動聊天甚至開口。在美國車上,若不說話,卻一定會有人主動說話,打破冷場。
我已經習慣在通勤途中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看書或者聽音樂。可能也是由于長期的風俗影響,我們都被教導:不要和陌生人講話,這被當成人生安全的大忌。于是我坐在車上,看書、聽歌、閉眼、兩耳不聞窗外事,終于聽了一個多小時,連耳朵也受不了,我才把耳機摘下來,活動一下僵硬的脖子,順便瞄一眼窗外。
還沒等我發完呆,一直被我“忽略”很久的鄰座朝我笑了并開口說話。說來慚愧,那時我才認真地“注意”了一下坐在我旁邊的美國漢子。
不得不承認,老美有時真有那么一種天生的自來熟功能,開口便像是老朋友一般熟絡,配以真誠的笑容,而我根本來不及用亞洲人的內斂或含蓄去防守,因為我若是小心謹慎倒反而顯得局促不大方。
撩也罷,尬聊也罷,第一個敢于打破冷場的人都是勇氣可嘉,往往卻是個并無城府,只是一腔熱血,好講話的人而已。
“嘿??你要去哪里呢?”
“我去芝加哥,你呢?”
“我也是哎。”
現在想來這開場簡直不能再愚蠢,這大巴終點站本來就是到芝加哥,不去那里難道還能開上天?但我只是本能地回復而已:是的老兄,我去芝加哥。
我不記得接下來是什么問題,也想不起來他是如何做到承上啟下的,但話題的進程卻很順利地變得愉快起來。當我發現笑點和新信息之后,儼然從“不要和陌生人講話”的答復狀態變成了一個交流者和傾聽者。在我們漸漸默契的輪流發問下,話題的深度和廣度也在由點到面般的四處擴散,天南海北都是話題。
我問他去芝加哥干什么,他說感恩節回家聚餐。要吃火雞咯,跟普通的老母雞有什么區別?巨大無比,但肉特別老,要特殊處理......
你咧,我們也是決定來過感恩節的,說著我點頭看向我左前方的,早已睡成死豬一般的小伙伴。
很明顯這個漢子對芝加哥相當了解,于是我問了好多哪里好吃哪里好看等游客性質的問題。漢子很負責地指點了不少當地美味,怎么吃怎么走,上一篇“深盤披薩”的那家店便是他告訴我的。恰逢那時又是“黑色星期五”,我們正準備來大買一番,漢子又悉心地指點了哪里人多路堵,什么時候先去哪里最好。不得不說他的建議使我接下來幾天的行程效率大增。
那時還是總統大選的節骨眼,每個州都在風風火火的投票選舉,我問他投了誰,認為哪個總統好...... 說起政治立場來漢子也是自由發言,毫不遮掩。
在剩下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中,時間意外的快,我們的話題由拉家常到旅行,到政治,又到拉家常。他看中兩種房子不知道怎么選,便給我看手機上的照片,問我覺得哪個好看。于是我們就說起了住房面積啊,后花園啊,車庫啊,樓層啊,價錢啊…… 最后,我并沒有綜合以上考慮出一個最佳方案,卻鄭重地說:就白色的那棟吧。Why?哈哈,比較順眼。
有時候信任真是莫名其妙地建立起來的,在路途中對一個陌生人這么如數家珍是否合適呢?
設想如果以上場景不在美國,人們是否都會三緘其口?
主動搭訕的會不會被當成變態或居心不良?
話說多了是否擔心暴露行蹤或有安全隱患?
且不談危險是否藏于生活的各個角落,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旅途中人們的距離感確實會拉近。相識不過幾小時的陌生人也能互訴衷腸,彼此走進對方的思維。是什么原因讓旅途中的人更加親近,暢談無阻?大概是因為沒有厲害關系和過往的偏見,人們反而更容易敞開心交流。
旅途就是這樣,會在某個地方意外地遇到某個人,也許只是同乘一輛車,茫茫人海中意外相遇,恰巧左右而坐,彼此一點都不了解,卻說了太多的話。
從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 THE END -
(關于上述中提到的芝加哥之旅,請參考以下兩篇:)
感謝你閱讀至此,如果你喜歡我的文章,歡迎訂閱本連載《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在未來的很多時間里我會慢慢寫下所見所聞亦或四方食事,跟新不定期,無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