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小學的時候，我就住在學校里。校園的夜晚安靜得可怕。白天孩子們的玩鬧聲漸漸消退，像沙灘邊的潮水褪去一般，留下的是讓人不安的寂靜。我時常在深夜中望著天空，那個年代夜空中還能看到好多星星。有人說，人死后會化作星星，守望著自己的親人。如果傳說是真的，那該多么可怕啊。因為他們看到的，是親人一個個逝去，直到最后一個記得自己的人也沒了。在《尋夢環游記》里，一個人真正的死亡，不是他死的那一刻，而是他被人徹底忘記的那一刻。不管這個人的事跡被傳頌了多少個世代，關于他本人的記憶卻永遠消失。人們記得的，只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他的愛與恨，他的渴望與掙扎，沒人紀念。但是，如果傳說是假的，那也很令人絕望。哪怕相對于人類歷史，人的一生都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更別談對于整個宇宙了。就一眨眼的時間，一個人就沒了，仿佛沒有出現過一樣，連一聲嘆息都換不回。那么，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義呢？

多年之后我才發現，這個問題奠定了我的人生基調。不管我選了什么專業、做了什么工作，我無數次地被這個問題牽引著。研一的時候接觸到Coursera，報了一門課The Modern and Postmodern，老師是Wesleyan University的校長。他從笛卡爾開始，講康德、弗洛伊德、波德萊爾和尼采。笛卡爾讓我開始反思所有想法的基礎；康德讓我明白原來我天生就帶了一副眼鏡，我無法擺脫這些先驗的知識；弗洛伊德讓我絕望，因為現在的我是由我的歷史決定，而我無法改變歷史；波德萊爾和尼采讓我見識到絕望中人還可以選擇瘋狂。在課程的一次視頻通話中，我問了一個問題：What’s the really real?這是一個分割現代和后現代的問題。現代的哲學要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后現代的哲學開端于承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當時的我，覺得自己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直到今天，我又一次踏上了哲學這條船。我想借著他走一段，看看這些哲學家們曾經看過的風景，再找找有沒有讓我滿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