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葦如斯
對于風的奢侈,眾人皆為不惜,以為輕而易得之物,又有何珍惜之意?
且不說眾人的暴殄天物。古時蘇先生早就說過,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F代一位文人也說過,往往最便宜的物品也是最珍貴的。
回首想想便不無道理,從古代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到如今的越來越貴的瓶裝水;從先秦的涸澤而漁,到如今海鮮河鮮市場的經久不衰,原先我們伸手就能獵取的物品,被自己糟蹋的到現在需要用貨幣衡量?,F在就連清新的空氣都可以上架售賣,在古人看來完全的不可思議。
從微風習習到臺風驟至,都是上蒼賦予我們的資源。
自幼在江南成長,很自然的感受到清風拂面的舒爽與愉悅。每當初秋降臨,屋前簌簌作響的竹林,枯黃的竹葉隨風飄落,竹下幾只野雞相互追逐,一會兒撲打著翅膀,一會兒上串下跳,頑皮的像個稚童,便未被周圍的環境和天敵桎梏,毫無憂慮地過著自己的日子,頗得林下風致。
對于秋天的喜愛是多過春天的,都說春日萬物復蘇,周遭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給人一種希望、憧憬之感,說這些話的人定是沒有見過江南深秋的清晨。
白露剛過,若在此時還呆在江南,請一定要清晨起身,這時村頭古樹下的幽蘭露水未凝干,蹲下身子,仔細地盯著這顆露珠,里面照著自己的影子,凸透鏡成像,自己的笑容格外清晰可見,從未發現,原來自己是這般幸福與美好。
倏而便能從露珠里面看到對面的山巔頃刻既白,緩緩地,太陽露出了俊俏的身姿。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周圍色散成彩虹,色彩斑斕。有人說這是霓,而不是虹,現在的愜意時光一刻都不會多余,哪會過多的去考證是虹是霓。瞬間出現的色彩在清晨的白霧中綻放,能不讓自己怦然心動嗎?
露珠也就會在這清晨的時光了稍縱即逝,若非有著雅致之人,斷不能欣賞到這曠世美景。蹲了許久,腿腳有點發麻,緩緩站直了身子,伸個懶腰,看著東方初升的太陽,深秋的清晨的太陽,便沒有夏季午后的太陽刺眼,更多的是溫和,有一種耄耋之際的老人中獨有的安詳與深邃。
正當遐想之際,此時必定有一陣清風拂面而來,深秋的晨風最讓人提神,一些還夾著睡意的人們在這清風里走一遭,頓時精神抖擻,睡意全無。每每清晨出來走動,當聞雞鳴見日升之時,都會被這江南獨有的秋風愛撫一番,惹得我次次早起,穿一件單衣,靜靜地走入風中,為的就是享受這一刻的幸福時光。待清風拂過,自己卻又是雙臂抱肩,蜷縮這身子,也是相當滑稽可笑??墒俏覍η屣L上癮呀,雖然它看不見,摸不著,只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與我而言,這已經足夠了,上蒼的免費恩賜不已奢求太多,知足者常樂。
穿著單衣,迎著朝霞,就這么一直靜靜地在鄉間的小徑上散著步,時不時一陣清風襲來,穿過衣袖、衣領,試于肌膚零距離接觸。清風在不遠處的田野里走過,簌簌作響,稻穗早已經垂下腰,看來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鄰里鄉親笑容會比此時更燦爛。
很多人更愿意相信如果我們不把所有復雜的不幸都給探索經歷一遍,不把所有該摔的跤都摔一遍,不把所有的山都給爬一遍,我們就沒法相信其實山腳下的那塊巴掌大的樹蔭下就有幸福。
幸福其實往往比我們所想象的要簡單很多。一幅竹下野禽相互嬉戲的美景,一顆深秋在朝陽下光彩奪目的露珠,一棵飽滿在風中沙沙作響的稻穗,這些細微見長的事物都能給與我們幸福。問題在于,我們愿意去花時間感受么?愿意靜下心來去欣賞么?愿意走近消失殆盡被世人遺棄的鄉村嗎?
詩中說描述的“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的景致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一邊感嘆幸福難得,一邊努力填滿心中欲望的溝壑,向著紙醉金迷趨之若鶩。我們是如此的矛盾,又是如此的不易滿足,總是盼望這周邊永遠是春天,給與自己無盡的希望與可能。
殊不知,秋日豐收的喜悅早已被我們拋到腦后,偶爾一陣清風拂過,也恨得咬牙切齒,抱怨清風耽誤自己的趨炎附勢。殊不知,清風送來了滿足與幸福,最后全都被我們置之不理繼而摒棄。
最后我們反問上蒼:幸福到底是什么?
接著怪蒼天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