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到京都需要兩個半小時左右，這會兒車廂里人不多，靜的出奇。藤田打開電腦想寫點什么，但是毫無思緒，只能看著屏幕發呆。外面的天氣灰蒙蒙的，淅淅的小雨敲打著車窗，發出有節奏的輕響，弄得他昏昏欲睡。
他這次身處極寒的雪山，暴風雪呼嘯著掠過山間縫隙，像是某種動物刺耳的尖叫聲。很快他聽清那尖叫聲并非來自于風，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遠處的山峰上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那東西長著幾只細長的腳，緊緊地鉗住山尖，身體隨著風雪輕輕擺動，像是盤踞在樹梢的大蜘蛛。它每發出一聲尖嘯，就有大量的雪被吹起來，變成雪白的小人，掉落到山崖下，然后摔得粉碎。
藤田醒來的時候列車剛剛到站。走出車站，京都雖然沒有下雨，但天氣也是陰暗灰蒙，他看了下時間，下午三點，現在趕到工作室還來得及。
出租車在美作町1-3-2號前停下，他下了車，端詳著那扇復古的和式木門，高木的卡片再次浮現在腦海里，這個案子和自己有關，他的感覺愈發強烈，而且有很大關聯。
他沒有走進去，只是呆呆地望著那扇門，還有門口那只滑稽的金屬氣球狗，閃亮的綠色金屬漆已經剝落殆盡，露出銹跡斑斑的身體，那是工作室開業時他和師兄送給老師的賀禮，出自名家吉田杯的手藝。
老師，這么多年，就是這家伙守著你心里的門嗎。
藤田從衣兜里摸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
醒目的“KEEP OUT”黃色禁步條橫在玄關，旁邊一個印著京都警視廳標識的牌子上寫著“專案調查，立入禁止。”他停在那里，向里望去，熟悉的走廊上依然掛著老師當年收藏的名畫，由于疏于保養，已經略顯破敗。
“我就覺得你會過來嘛，藤田先生。”粗狂沙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嚇了他一跳。他轉過身，看到高木健次郎微笑著的方形臉。
下午5點20分，藤田和高木坐在“次郎坊”豬排店里。這是老師當年最喜歡的居酒屋，這里的梅子醬至今還讓藤田念念不忘。
高木豪爽地喝著冰扎啤，發出很大的“咕嚕”聲，少許酒液順著下巴和脖子流了下來，弄濕了他的胡茬和衣領。他就這樣一口氣喝光了一大杯啤酒，然后把杯底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發出滿足的低吼。
“哈~啊~！下班來一份炸豬排和冰啤酒，簡直是人間天堂！”他幾乎是大笑著說道，“你說是不是，藤田先生？”
藤田點起煙，笑著回應他，他倒是挺喜歡和這樣直爽性子的人打交道。
“你煙抽的倒是挺頻繁，是創作需要？還是有啥煩心事？”高木笑嘻嘻地從他的煙盒里抽出一根，也給自己點上。
“兩者都有，或者說，現在煩惱更多一些。”
“是因為看到了我上衣兜里掉出的那張卡片？”
“警察還真是直覺敏銳。”藤田由衷地贊賞。
“編劇也還真是好奇心爆棚！”高木警官大笑。
“你是恰好在那里辦案子？還是一直在等我？”
“當然是一直在等你，你以為我真是無意把卡片掉出來的？”
藤田有點開始討厭他了。
“為什么不直接來找我？”
“案情需要。”高木聳了聳肩，“別的不便透漏。”
“這么說，”藤田向前探了探身體，“這事兒真的和我有關？”
高木點了點頭。
“是和我，還是和我以及湯也師兄？”
“只有你。”高木盯著他，“或者說，這就是你的案子。”
藤田瞪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我的職業生涯里總是能看到各種名人露出這樣驚訝的表情，還真是有點滑稽。”
藤田更加討厭他了。
“你的眼神寫著疑惑和厭惡。”高木吐出了一個煙圈，“這樣是為了緩和你的情緒，因為接下來的內容會讓你心生恐懼。”
“那么還請快點給我一個嚇死人的說明吧。”
高木端起了第四杯扎啤喝了一口，“十天前，也就是織田剛先生死去的第三天，警署幾乎已經確定了他是死于突發性心臟病。但是案發時間是在晚上7點，并不是心臟疾病易發時間，其次，織田先生死的時候面帶驚恐，警署給出的解釋是小動物驚嚇，但是由于香椿子太太對動物毛發過敏，他們家并沒有養寵物。而且，織田家干凈整潔，不會有老鼠，案發當天他的臥室門窗緊閉，所以也不會有鳥類飛入。”
“我始終覺得這個案子另有蹊蹺，”高木繼續說，“于是我們做了一些‘多余’的調查，包括他的親屬、朋友，還有湯也鶴翔和你。最后，我們調查了你們一起創立的‘羽田’工作室。別說，我們還真的有驚人發現。”
“在工作室里我們發現了一個地下暗門，通向一個狹小的房間，那應該是織田先生的私人房間。這個房間，你和湯也知道嗎？“
藤田搖了搖頭。
“我們在那里發現了一些…東西，于是我們立刻成立了專案組，鑒于織田先生的個人名譽等原因，這個專案組是秘密開展工作的。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無法直接聯系你，畢竟你聲名在外。”
“發現了什么？”
高木警官緊緊盯著藤田，隨后他將身體靠向椅背，從大衣兜里摸出了幾張照片，放在桌子上，“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這可能會讓你不太舒服。”
藤田拿起照片，臉色變得慘白。
“第一張照片是面墻，上面都是藤田先生你的照片，幾乎記錄了你日常生活的每個細節，還有你經常出行的路線，喜歡去的酒吧、咖啡館、便利店、酒店等等。”
“第二張照片是織田先生不知從哪里弄來的各種殘忍兇殺案的案宗，他用紅筆特別標注了殺人手法和工具，以及殺害過程，每一個標注的最后，都用紅色的大毛筆，寫著你的名字。”
“第三張照片是一個U盤，里面是各種合成圖片，他把各種電影里死于兇殺案的尸體替換成了你的臉，而且，”高木的聲音變得低沉，“我們還發現了一個面容和你一樣的等身塑膠模型，上面有利器、鈍器，甚至槍擊痕跡，已經殘破不堪。”
“第四張照片是一份手稿，應該是織田正在寫的一部小說，主人公就叫織田剛，是一個駭人的連環殺手，每一章的被害人，都叫藤田雄一。”
“最后這張不用我多做解釋了吧。”高木點起煙，這次是他自己的。
藤田拿著那張他和初在北海道游玩時的照片，手止不住的顫抖。
“以你敏銳的思維，是不是應該知道我們在調查什么了？藤田先生？”
藤田覺得無法呼吸，“你的意思是，”他顫抖著揉了揉一側的太陽穴，
“我的老師，想殺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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