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年紀(jì)小，你愛談天我愛笑
2000年
讀幼兒園的第一天，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小紅興致勃勃。她早就無數(shù)次從欄桿外看著那些滑梯，蹺蹺板，蕩秋千。
起床起了個大早，早飯囫圇吞下去就往外跑，奶奶一拽，“去哪里?”
“上幼兒園啊，我走了”
“誰讓你一個人去的，我送你去”
小紅心里100個不愿意，明明就在對面不遠(yuǎn)的地方，加起來估計也走不了100步。
“我現(xiàn)在就要去，我不管~”小紅說著就要掙脫奶奶的手，奶奶只好追是上她帶她走過去。小紅心里美滋滋想著，今天肯定是我最早到學(xué)校，所有的東西都是我一個人玩的。
然而小紅到學(xué)校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長相普通的小男孩已經(jīng)在玩著滑梯了。
小紅氣的嘴巴鼓鼓的，卻沒說話。默默走去玩轉(zhuǎn)椅，央求奶奶推她，可是奶奶已經(jīng)放心了小紅的安全，就交代一句“小心玩，下午馬上回家不要去外面玩”就走了。
小紅想想今天真是不順吶，可是沒想到，轉(zhuǎn)椅突然動了。小紅在一陣歡欣一陣疑惑中轉(zhuǎn)頭一看，是那個小男孩在推轉(zhuǎn)椅。小紅立馬不生氣他搶了自己的滑梯了，快快樂樂地轉(zhuǎn)起來，直到暈累了才趕緊喊“停停停”，這時小男孩鉚足了勁，將小紅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了下來。
他們還是沒說話。
各自休息了一會，男孩還在氣喘吁吁，但是小紅已經(jīng)恢復(fù)過來 又去玩心儀的滑梯。接著又走向了蹺蹺板，揮手招他:
“過來和我玩蹺蹺板”
男孩有些愣愣的一會，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木訥地走了過去。
在一高一低中，兩人都漸漸哈哈大笑起來。直到越來越多的小朋友都來到了幼兒園，他呢也玩累了。
小紅只料想到滑梯和蹺蹺板會很好玩，卻沒想到還要上課，還這么辛苦無聊。上課的時候小紅知道了他叫小明。小明也知道了她叫小紅。
從此每天他們都是最早到幼兒園的，每天都一起玩。
小明和小紅漸漸混成了好朋友，小紅很奇怪他第一天的羞澀。因為他們成為朋友后小紅發(fā)現(xiàn)，小明明明是一個孩子王。在幼兒園里，一個轉(zhuǎn)椅大盤可以坐十幾個人，每次都是小明組織小朋友一起轉(zhuǎn)，輪流坐轉(zhuǎn)椅，自己卻只幫著轉(zhuǎn)，不坐。小明也帶著幾個小男孩欺負(fù)女孩，揪辮子，踩腳，但是從來不欺負(fù)她。因此小明在幼兒園里得到的評論褒貶不一，男孩們都把他當(dāng)成老大一樣的人物，大部分女孩都見之躲避不及。當(dāng)然小紅永遠(yuǎn)都是站在他一邊的，小明組織玩啥的時候，幼兒園里發(fā)點心的時候 小明都會照顧小紅。
2002年
這年上一年級了。小紅是去上學(xué)遇見小明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小明家其實離自己家不遠(yuǎn)，大概也是100步不到，不過因為小明回回拐進(jìn)一個小地方，導(dǎo)致小紅以為他家很遠(yuǎn)。
一年級有兩個班，小紅去一（二）班時候，驚喜得又發(fā)現(xiàn)了小明。但是因為身高的原因，小紅坐了第一排，小明坐了最后一排。
小紅交了很多新朋友，小明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欺負(fù)女孩，但是不欺負(fù)小紅。小紅在學(xué)校里不和小明玩，一來和自己玩的女孩們不喜歡小明，二來哪個男孩要是和一個女孩一起玩了，那一定會被別的小孩嚼舌頭的，說什么“結(jié)婚結(jié)婚”的。
但是回到家就不一樣。小紅每個放學(xué)的下午還有周末都和小明廝混。那時候秋天的時候，小明家的柿子樹長了好多柿子，樹葉和柿子都從小明家的墻頭冒出來，小紅早就流口水了，央著小明給。
"你去我家玩吧”小明一雙眼睛閃亮閃亮地望著小紅，比太陽還閃亮。
“嗯……好啊”然后小紅就跟著小明走進(jìn)了房子。大大的明亮的院子，地上還曬著黃燦燦的谷子。還有見到了熟悉的年齡比較大的阿姨，小紅覺得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40多歲了。小紅經(jīng)常見到她和奶奶一起去街上賣菜。
“媽媽，我?guī)诉^來玩”
然后小明就一溜煙跑進(jìn)了屋子。小紅對阿姨笑著：“阿姨好”，然后就滿臉疑惑地跟了小明跑進(jìn)去。這個阿姨竟然是小明的媽媽？年紀(jì)真大。
屋里和普通的農(nóng)家屋里差不多，不過是飯桌和電視，然后小明拉著小紅的手，興沖沖跑向一扇門，門一推開，小紅張大了嘴，臉上是喜不能言的表情，“這……我的天吶……”。門一推開始滿園的枇杷樹，大概有20棵，靠近墻邊是柿子樹，結(jié)滿了沉甸甸的柿子，大概有5棵。小紅左轉(zhuǎn)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又看見了園中心的一個圍好的小魚塘。小明過來 ，眉飛色舞，得意洋洋地指著這說：
“你看，這里有魚”
指著那說：
“那里那里，有只小烏龜你看見了沒？”
小紅那日仿佛一個剛進(jìn)伊甸園的新人，臉上喜不能言的表情一直保持在臉上。然后他們又爬上樹摘了柿子。小紅一直都要小明幫忙，才能爬上樹，親手摘到柿子。在涼涼的井水里一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最后天色晚了，聽見門外奶奶喊“紅紅，吃飯了”才戀戀不舍地回去。
村里的孩子，和小紅同一年齡段的，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除了自己，竟都是男孩。女孩要么路都還不會走，要么就已經(jīng)上高中什么的，沒辦法和自己玩。所以平時村里一起混的，都是男孩。而小明，和以前一樣，還是孩子王。
秋天嘛，自然番薯就熟了。那時候孩子們便密謀一起烤番薯。已經(jīng)找到了干涸的池塘可以作為基地，也找好了附近哪里可揀柴火燒，哪里有磚頭可以搭架子也找好了，但是番薯拿不出來。每個孩子家里的奶奶都不準(zhǔn)孩子拿番薯出去。但是小明打包票說，我有我有，你們下午盡管來池塘就是。但是小明還說，自己搞不到火柴。于是孩子們決定，各自都試著偷一下家里的火柴，到時候有誰搞到了就一起烤番薯。
那天，幾個孩子都陸陸續(xù)續(xù)來了池塘，磚頭擺好了，柴也撿了不少，不一會兒小明帶了十幾個番薯過來，小伙伴們喜笑開顏。但隨著來的孩子都沒有搞到火柴，又漸漸愁眉苦臉起來。萬事俱備，只欠火柴。而此時的小紅正站到高凳上，把手伸進(jìn)柜子頂端的火柴包，從幾十盒火柴里拿了一一盒火柴。
小紅的火柴帶來了全員的歡呼。小明開始點火。這可是技術(shù)活，小明一下就點著了。看著磚頭下的火苗呼啦一下奔到了磚頭上的番薯，番薯表面頓時就黑了一些。小孩們的眼睛都看直了。
接著全員出動找更多的柴火，而小明一直負(fù)責(zé)看火。火越燒越旺，直到天黑。
黑黑的天空，黑黑的世界，卻只有這干涸的池塘里，一群小孩圍著一堆旺火，火苗越來越高，小孩們的臉被熱得紅彤彤的，小孩們的眼睛，卻一如既往地明亮得像天上的月亮。
那個夜晚，孩子們都吃到了美味的番薯，都急不可耐得燙了嘴，都急不可耐地花了臉。還有幾個小孩，被家里的爺爺或者奶奶找到了，還沒吃上就被強制抱了回去，被抱走的時候死命掙扎，哭得撕心裂肺。
小紅也被奶奶找到了，但是此時小紅已經(jīng)吃完了，一張臉黑黑的。“你這個小王八蛋，那么晚還在這里烤番薯，不要回來吃飯啊，找你那么久都找不到，下次你再敢這么晚不回來……”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
后來孩子們的生活越來越豐富，下象棋，下軍旗，下五子棋；用小刀削小竹枝做簫，做彈弓到處射人，找蒼耳扔在別人身上，跳房子，扔沙包，彈彈珠……這些全都是小明教的，而且小明總是贏得最多，小紅總是輸?shù)米疃唷Ｃ看钨I10個彈珠不到一天就輸光了。但小明每次都偷偷把贏的給她。所以小紅越輸，彈珠反而越多。
而不和孩子們一起玩的時候，小紅都去小明的家里，最喜歡在那個園子里玩。春天的時候，小紅又在小明家的園子里吃起來了大把大把的枇杷，吃得牙都酸了好幾天。夏天的時候，小明又在兩顆樹之間做了個蕩秋千。總是小紅坐著，小明推著。
有一回小明坐了上去，自己腳一蹬準(zhǔn)備“起飛”，結(jié)果竟然向后一摔摔了個底朝天。旁邊看魚的小紅看到了，頓時哈哈大笑，后來笑得直不起腰，還必須叉著腰哈哈大笑。小明站起來，又回復(fù)了以前那樣羞澀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拍拍身上的泥土。
做小孩的時候，零花錢總是很少。連買個辣條也經(jīng)常買不起。哪怕那時辣條只要1毛錢。哪個小孩要是買了辣條，都要偷偷吃。
而小明卻不一樣，總是和小紅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買辣條。還是買5毛錢一包的辣條。買了別的跟班小孩就叫他要，小明不給，偏偏拆好了，拱手給小紅，開心地問小紅：
“吃不吃”
然后小紅就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吃起了辣條。
這點讓孩子們心中小明的孩子王形象大打折扣。
后來更有一天，小紅和小明一起去街上亂晃，小紅走進(jìn)一家文具店，看了一本漂亮的本子很久。那是小紅第一次看到這么漂亮的本子，每一頁顏色都不同，每一頁還有可愛的插畫。但看了很久又放下去，要兩塊錢，那時候的小紅真是一分錢零花錢都沒有，好不容易有也一毛一毛買辣條了，買2毛錢的小冰棒去了。小紅沒心情再看下去，難過地走了出來，坐在外面等小明。過了好久，小明才出來，手里拿著那本漂亮的本子。小明一聲不吭把本子遞給小紅，小紅不敢相信：“這個……這個……”
“送給你啊，我可不用這么花里花俏的本子”
小紅“哇”了一聲，沖過去抱著小明亂哇哇叫，開心得無法言喻。平靜下來后又翻著本子看了好幾遍。
2007年
2年前，小紅去小明家里玩，被他家的黃狗咬了。這只狗平時和小紅混得很熟，畢竟小紅常常來小明家玩。后來小紅才知道，那黃狗懷孕了，所以才咬她。
從此，家里再也不讓小紅去他家玩。本來也不愿意。因為小紅成了成績最好的學(xué)生，小明成了成績最差的學(xué)生。小紅成了別人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還成了家里口中的“你看看你姐姐，每次都考得這么好，你看看你”，連小明也聽著媽媽講：“你看看你們倆一起玩大的，怎么人家就那么能干呢！你就好意思考倒數(shù)第一”。
小紅也不太敢和小明玩了。那時候小紅已經(jīng)聽到一些村里孩子的閑言碎語，說小明和她“談戀愛”。小紅漸漸變成了家長眼中那個乖巧懂事的人，學(xué)習(xí)最好的人。
但小明還是村里的孩子王。只是玩的游戲已經(jīng)是三國殺之類的了。和小明玩游戲的人里，再也沒有小紅，而是小紅的弟弟，李四。
再后來，孩子們的游戲變成了網(wǎng)絡(luò)游戲。開始去網(wǎng)吧，李四也成了網(wǎng)癮少年。每次爺爺奶奶總是恨鐵不成鋼，也不讓李四跟著小明玩了。但是李四還是偷偷跟著小明去網(wǎng)吧玩。有一次小紅的爺爺大晚上把李四從網(wǎng)吧里拖回去，狠狠打了李四，狠狠罵了小明。
但親弟弟的遭遇，小紅從來沒有歸結(jié)為是小明的錯。小紅一直是站在小明的一邊的。小明和小紅遇上，還是會點頭示意。但也僅此而已，再也沒有以前的那么美好的時光。
有一天小紅路過一個院子，看見了小明蹲下的背影。她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想跟他說一身“嘿”。看見的卻是：
小明的每一個手指關(guān)節(jié)處的皮層，都被一根仙人掌刺刺穿過去。每根手指上，小股的鮮血流出來。而他正在把第十根仙人掌刺，刺進(jìn)最后一個手指。
“啊”小紅捂著自己的嘴巴，那仙人掌的刺和他的手指，那鮮血，就這樣毫無保留呈現(xiàn)在小紅的面前。
而小明在看著她笑，說“不痛， 我喜歡這樣”
小紅跑了，她害怕，她無法平復(fù)，她有時會做噩夢，夢見小明鮮血淋淋還對著她笑，說“我喜歡這樣”。
有一天傍晚，小紅和好朋友小芳一起回家的時候，小芳說：“你知道嗎，小明是撿來的。我媽媽跟我說的”
“有一天早上那個阿姨一打開門，看見自己家的門口有一個籃子，籃子里有一個男孩，還是嬰兒呢”小芳講得繪聲繪色。
小紅的心，沉下去，沉下去。
2009年
都成了初中生。
李四在網(wǎng)癮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小紅從班級第一成了年級第一。
4月份家里的一場變故，小紅轉(zhuǎn)學(xué)了。過年時她回來，在路上遇見一個高高個子的男生，頭發(fā)是紫色的，穿著破洞牛仔褲，帽子耷拉地兜著，戴著大大的耳機哼著歌。
似曾相識，原來是小明啊。擦肩而過，又能怎樣呢。
小明還認(rèn)識小紅，小紅還認(rèn)識小明。但他們都不認(rèn)識彼此了。
2014年
小紅考上了很好的大學(xué)。小明連初中也沒有讀完就因為打架斗毆被退學(xué)了。
最后聽到小明的消息，是聽奶奶說，小明偷了他媽媽的金戒指金耳環(huán)跑了。
小明的媽媽，確切的說是養(yǎng)母，這時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了。
自從仙人掌事件之后，已經(jīng)7年未見。
小紅有了個對自己很好的男朋友。
2015年
深夜12點。
QQ上有個消息傳來。
“打幾百塊錢給我，我砍了人，需要錢，快點”
是小明的消息。
小紅不知所措。怎么辦?砍人了要幫嗎?怎么會變成這樣，小明怎么會變成這樣?是小明的錯嗎?
猶豫著，去問男朋友。男朋友沒回。
大腦飛速掙扎著，幫了是否有違法律，不幫小明會不會很危險。
一個小時過去了，突然又有消息傳來:
“我被盜號了，別信。”
小紅舒了一口氣，終于不用掙扎。但是入睡時，小紅卻在想，這或許是真的。不過是他已經(jīng)解決了所以編個謊言說自己被盜號了。也或許是假的。
2016年
從這年的暑假開始，小明開始更新空間了。今天發(fā)自拍，還是老樣子，小小的眼睛都快看不見，明明不帥還一臉自戀；明天發(fā)在家里酒店工作啊，后來又開始發(fā)一個姑娘的照片，也是長相普通。小明總是稱她為媳婦，
“這就是我媳婦”
“今天和媳婦逛街”
有一次曬出了自己最喜歡的歌，竟然是《男人哭吧不是罪》，小紅在屏幕外面笑的眼淚都要出來，小明這個家伙，竟然喜歡這個歌。
是的，小明回到了家，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媳婦。
小紅讀著大學(xué)，有了對自己很好的男朋友。
小紅不知道什么是愛的時候，小明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小紅知道什么是愛的時候，小明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大壞蛋。
所幸他們都在二十出頭的年紀(jì)，擁有了最平凡的生活。
備注:本篇為《小紅的故事》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