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嚨里的怪物突然死掉了。
掙扎著,嘶吼著,沖撞著我的聲帶,將我的每一寸血肉都叫囂著要四分五裂,那個不可一世的怪物,突然死掉了。
清晨四點,我突回現實。好像是從夢中回來,又像是在高數課上打了個瞌睡,恍惚二字足以囊括我混亂一片的大腦。
入眼的已是另一種清淡的藍,蘸著初日的白光,黑夜睡入宇宙的臂膀。
沙啞的,像被磨了粗布的喉嚨里擠出幾個字。可什么東西哭了,就在我發出聲音的瞬間,震得我天靈蓋都有回響。
“你怎么了?”我的心溫聲詢問,“哪里不舒服嗎?是不是還沒有睡醒?”
那莫名其妙的東西呃呃啊啊地說,幾個音、又幾個音,斷斷續續,如孩童般笨拙又熱烈。
“沒關系?!毙膮s只是簡單地安慰道,似一個敷衍,又似高人隱士的灑脫。
但那東西也確實不再吵鬧了。他似乎就來自我的喉嚨,駐留在那里,吃喝拉撒睡——不,我并不知道他是否吃喝拉撒,但他也許會睡。
他的鬧騰不分晝夜,興趣來了就肆意作亂,興趣消了便安靜如雞。這種時候,興許就是睡了。
這樣的他并不會給我說好話,也沒有對我做出實質的貢獻,甚至我們無法溝通,用普通的文字難以描述他的存在。除了我的心,偶爾會和他交談幾句,那也是我聽不懂的對話。
我逐漸能明白的,大概就是,他是怪物,這一個由我編造的事實。
連我的心也難以解釋,這一個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從何而來從何而去,渾身上下充滿謎團的不明物體。
我迷惘時,我猶豫時,我躊躇不前,我固步自封,我遇到現實中那些有形的怪物時,他的聲音總攜著一股無所畏懼的勇敢,沖破層層困窘的黑云,讓希望的明亮又一次透進。
他的吵鬧陪伴了我四年的大學生活,直到最終我成功進入心選的企業。
我只能用怪物來代稱,但我并不討厭他。
就是這樣的怪物,在我大學畢業,進入喜歡的企業兩年,并如愿以償升職的第二天夜晚,突然——
清晨四點,我突回現實。好像是從夢中回來,又像是在高數課上打了個瞌睡?;秀倍?,在我摸到旁邊男人袒露的胸膛時煙消云散。
一道驚雷劈進腦中。我側目視窗,窗外清淡的藍蘸著初冬寡淡的白光,被窗框分割成規整的四片,落入朦朧的視界。
沙啞的,像被磨了粗布的喉嚨里擠出干涸的嗚咽。我把自己和賓館的浴巾裹成一團,可那個東西已經不會再發出聲音,震醒我的天靈蓋,和沉寂的早晨們。
我的怪物,我的小怪物。
我的寶貝。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