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舞處曾春明(一個古風故事)

? ? 水袖舞處曾春明

? ? 序

? ? 南宋末年,兵事紛擾,趙氏皇朝,已如風中絮柳,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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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壹·燭影搖紅,欞人匆匆

? ? 近春日的天氣,已是漸漸轉暖了。空氣之中,始是開始彌漫著絲絲縷縷的柳絮。絮雪輕飄,細看來,端是給碧空披上了一層極其纖薄的紗衣。到處都是一片生機盎然之意。

? ? 此時的杭州,早已是處于一片煙雨氤氳之中了。畫船輕搖,攜帶起萬千碧漾,便是融入到這詩情畫意之中。春水似天碧,畫船雨作眠。幾多紗裙翠袖,更幾多佳人如畫,只消在這立上一會,便會生出一種未老莫還鄉諸類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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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宵半,月朗星稀,圓月之上,隱隱有一環月暈。淡淡的月華,透過柳木窗欞,照射到房間之中,映照出一張異常俊朗的臉龐。

? ? 男子喚作無情,乃是劍俠客郭將的第二個徒弟,習得一手好劍法,不過及冠之齡,功夫卻已是十分了得,在江湖之中亦有名聲。

? ? 此時的無情身著一襲白衣,倒也顯得儒雅不凡。星目劍眉,如同世間最精巧的匠師嘔心雕琢出來的一般。無情端坐在椅上,手中捧著一本線訂的書籍,油墨潑香。許久,端詳罷,才終是放下書籍,踮起步子,徑直走到桌前。

? ? 書桌本挨著窗戶,如今正值初春,倒燦爛著數枝鮮花,秀瓣早啟,不過卻又是被那蒼郁蔥蔥的枝葉盡數遮攏去了。枝葉侵到欞內,竟是在那書桌之上立起了一個小小的翠色屏障。

? ? “這世間真有《上邪》那般至死不渝的愛情嗎?”無情望著輕微地閃爍著的燭火,雙眼之中似乎有些明悟。終是抬筆潤墨,手腕微微抬起,勁筆揮毫,片刻間,便是填出了一首詞。

? ? ? ? ? ? 水調歌頭

? ? ? 對《上邪》遲暮,候斷月孤窗。紅芯未夜銷盡,夕色卻春涼。半幕珠簾泣淚,每繞階草泛漫,葉葉競黃粱。戶外點紅萼,甚郁翠藏香。

? ? ? 念情訴,蒼面故,了晨妝。月華似練頻漸,黯黯亂心腸。縱使冬雷夏雪,碧落黃泉互合,并作雨云長。寸寸情情切,種字語幾行。

? ? 字跡也是如同本人一般,雋秀俊朗。如游龍,似舞鳳。透著的絲毫的油墨氣息,在這靜默的夜中,更顯得出幾分迷蒙。

? ? “想不到無情師弟也會說出這般癡婉動情之話。當真是令師兄吃驚啊!”突兀的。房間之中傳來了一道男子的聲音。旋即便是從窗戶之中閃進了一道人影。

? ? 來者卻是一身黑色長袍,眸如鷹目,夾帶著一股陰鷙的氣息。只教人看上一眼,便恍若陷入了無盡的冰冷之中。此人喚作無念,正是無情的同宗師兄,一手寒冰劍法,舞的行云流水,獨步江湖,且輕功無雙,人稱冰魄者。

? ? “無念師兄。”無情見著來人,連忙放下筆墨,拱手而道。

? ? “師尊今已出關,如今欲要煉制靈劍,須尋得通靈劍物,我如今另有要事,師尊遣你前去劍靈谷。”無念說完這番話,瞬間便是消失不見。

? ? 不過,在他離開的瞬間。卻是有一道寒冰氣息擊到桌上平放著的那張宣紙。宣紙瞬間便化作齏粉。遙遠的,傳來無念的話語“師弟修的是無情劍法。切莫如此動情。詞雖好詞,卻錯了身份……”

? ? 貳·畫船輕搖,佳人如詩

? ? 劍靈谷,位于江南朦朧之地。相傳干將莫邪便是在此以身鑄劍。劍出,風雷動。竟使得平原變為谷壑。昔日有杜陵老題詩“一舞劍器動四方。”遂使此地名聲大振。

? ? 此地多險谷,其一最為險惡。若奇劍斷峰,橫勢劈巒,以為靈,遂以劍靈作名。

? ? 相傳劍靈谷之中。有一通靈劍物,喚作“思”,已有靈智,近于靈劍。劍身五尺有盈,體修長,可幻大小。可作綾帶輕裹腰,亦可白刃百米外。將之放于耳側,隱約之間,可聽到有一女子泣涕之聲,凄婉不絕,遂以思字命名,取其思遠人之意。

? ? 是日,天晴朗,似水洗白練,中偶有幾絲凝云拂過,梭舟輕輕的漂在水面上。不知是在空中游,還是在水中行。梭舟之外,一圈圈的漣漪起伏,綿延到天盡頭,倒是愜意無比。

? ? 舟中,無情手中依舊卷著本詩集,酒盞稍動,淺斟低吟,在他的旁側,一個火爐燃的正旺,在其上,燙著一壺苦酒,在這舟上跌宕地飄開些酒香氣味。

? ? “公子,可否愿意將那酒水分小女子一杯。”突兀的,一道空靈至極的聲音從無情身后傳來,軟糯十分,似蜜一般。待到無情回過頭望去,卻看到一少女巧笑焉熙,明眸皓齒,紅唇瓊首,肌膚宛如凝脂,楚楚動人。纖纖柳腰之上,一條淡紫色的絲帶輕系,微微綰了個結,端的若是個清純脫俗的仙子。

? ? 見到無情回頭,女子又問了一遍“公子,可愿與小女子共飲一杯。”額上,一支朝陽五鳳珠簪隨著話語而不斷擺動,燦爛閃爍。

? ? “若是與此般仙子共飲,當是無情的福分,”無情放下詩集,便是從爐火邊又翻出一個酒杯,斟上一杯酒水。饒是無情修煉的是無情劍法,如今遇到此女子,心中竟也隱隱有一絲的觸動,就好是冰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消融了一般。

? ? “原來你叫作無情,好奇怪的名字,我喚作婉兒……”婉兒伸手端起了酒杯,袖上的青紗卻是不經意間拂過了無情的手臂。

? ? 原來這女子喚作婉兒,別姓肖,家就在蘇杭一帶,此次乃是偷偷從家中跑出,來看杭州花事的,杭州三月,亂紅竟綻,倒也是個賞玩的好去處。

? ? “冰蠶絲么。”無情感受著手臂上的冰冷,眸中有些閃爍,卻又是很快地消散了。冰蠶絲,輕且極堅,無比珍貴,一般的達官貴族尚且不常見,如今卻是被一女子穿戴在身上。

? ? 婉兒端起酒杯的手,徑直往檀口中送去,只是瞬間,便又吐了出來,吐著舌頭,揮舞著拳頭:“爹爹在騙人,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他,酒哪有那么好喝?辣死我了。”

? ? “你沒喝過酒?酒是要一口一口品嘗的。可不是你這般一飲而盡的。”無情見到婉兒吐舌頭的樣子,不由得輕輕笑了一聲。端起了酒杯,輕抿了一口。

? ? “姑且信你一回。”婉兒盯著杯中殘留的半杯酒,學著無情的樣子,如小鳥一般淺啜了一小口。

? ? ……

? ? 不多時。婉兒的臉上便是平添了兩抹酡紅。嬌眼輕閉,傾伏在桌上,竟是昏昏欲睡了,更是多了幾分魅色。恰時,船艙內一片吵雜叫好之聲。無情恐慌唐突了佳人,忙喚來舟中的小肆詢問因何事作響。

? ? 侍仆也是被旁側的佳人驚艷到了,許久才是說道:“舟內有一異域佳人,美若天仙,水袖作舞,吸引了不少游人。”

? ? “如此說來,我卻要去觀上一番了,不過……”無情回頭望了望婉兒,卻又是有些發難,如此佳人,卻也不能讓其獨自留在這里。

? ? 正想著,無情猛地發覺衣袖一緊,卻是婉兒睡眼欲張,“又有什么好玩的,我也要去……”頗似一個不經世事的小丫頭。

? ? 叁·水袖作舞,獨思遠人

? ? 畫船之上,歌舞聲聲。在那人潮的最中央處,依稀可以看到一位妙齡佳人,水袖作舞。

? ? 水袖飄飄,似虹一般,忽而輕輕提撥,忽而又慢慢垂擲,勾勒出個繡回長圓、綾帶彩徹。佳人身著粉色紗裙,亦隨著水袖翩翩起舞,端的似朵隨風搖曳著的雋麗的百合花。

? ? 在一旁,另有數位樂師,或撥素弦,或鳴洞簫,應和著佳人的舞姿。倒似一曲陽春下的白雪般。一時間,眾人也看的有些呆了。

? ? “君別離兮夜未央,恐今去兮時日長,思公子兮人斷腸……”佳人檀口輕啟,呢喃著唱道。聲音似蜜一般,繞梁三日而不絕。紗透飄飄的水袖,舞起來綿綿糯糯,似春風一般溫煦。加之舞者的妙曼身姿,更贏得一連串的叫好之聲。

? ? “什么水袖作舞,也不過如此而已。”無情還未曾言語,一旁的婉兒便朗聲說道,

? ?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引得不少人側目。就連那正在舞蹈著的女子也是悄然止住了身姿,翩翩走到婉兒身邊,問道:“那依佳人所言,如何方才是水袖作舞呢?”

? ? “水袖講究的是融情于物,那袖,便是情感的延伸,可不是簡單的撥挑轉承所能替代的……”婉兒說道,腳下步子橫飛,竟是在面前的些許空余之地上舞了起來。步子錯亂,卻又有序,連起來看也獨有一種美感。婉兒雖然未曾佩戴些水袖飾物,卻依舊如此美麗。

? ? “紅葉黃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飛云過盡,歸鴻無信,何處寄書得。淚彈不盡臨窗滴,就硯旋研墨……”秀唇微微張合,一曲晏幾道的《思遠人》便是唱了出來。聲音如叮咚而過的泉水一般,潤洗著眾人的心脾。恍惚間,眾人好似看到一女子以淚潤墨,臨窗書信。

? ? “漸寫到別來,此情深處,紅箋為無色。”特別是最后一句,音婉約,情深,淚眼漣漣。聽者莫不為之而心神微顫,以淚洗面。許久,都未曾有人言語,皆沉浸于這種思念之中。

? ? “受教了,小女子喚作若萱,今日尚有瑣事繞身,不便過多打攪,便先行退去了。”語罷,若萱便返身而去,回到自己的客房之中了。

? ? “你剛才真美。”無情望著婉兒,心弦忽而有一絲觸動,說道。

? ? “你說……說什么呢,登徒子。”婉兒臉頰瞬間便升起了兩抹酡紅,嬌叱了一句,踏著碎步便走了出去。無情摸了摸后腦勺,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雖然不明所意,但還是跟了上去。

? ? ……

? ? 船艙之中的客房之中,一位佳人伏在書案上翻查著一本書籍。書案前側,另擺放著三五本音律書籍。那佳人,正是先前離去的若萱。在其旁側,一老者立侍一側,面目威嚴,不曾言語。

? ? “思,就是這般的嗎?漸寫到別來,此情深處,紅箋為無色。中原,當真是一個人杰地靈的地方。”若萱輕輕嘆了一口氣,如若不是在亂世,她一定會尋一處小橋流水,研讀音律。而不是如此這樣。“青伯,那首詞,何人所作?”

? ? “回殿下,乃是北宋詞人晏幾道所作。”原來那老者喚作青伯。青伯畢恭畢敬,朗聲說道。

? ? “原來是小山道人所作,怨不得詞中滿是蘊藉苦情之感。”若萱合上書籍,立起身子,徑直朝著窗欞外探去,只見得那月色熹朦,凝云直下。天色,竟有些暗淡了下去。“看著這天氣,恐是要下雨了吧。”

? ? “殿下,夜已深了,還是快些歇息了吧,可不要耽擱了大事。”青伯拱手而道,便是退出了房門。在其出門的那一瞬,手掌之中驟然出現一股吸力,將那門戶掩上。

? ? 青伯,竟也不是泛泛之輩,因小而見大,單憑這一手,便可知道,青伯的武功也是極為的高深莫測。

? ? 在那舟中的舷窗里側,婉兒和無情立在那里。婉兒望著窗欞外烏云密布,突然問道:“你要到哪里去啊?”

? ? “劍靈谷。”無情頗有些無奈地回了句。

? ? “我也去。”

? ? “你去干嘛?”

? ? “你能去我為什么不能去。”

? ? “……”

? ? “下雨啦,快回去。”

? ? “……”

? ? 肆·靈劍谷中,通靈劍物

? ? 幾片軟軟的浮云在天空飄浮,像一縷一縷的煙,像一層一層的紗。

? ? “叮,叮,叮……”清脆而動人的打鐵聲從谷中傳了出來。一位中年壯漢鼓動著身上那隆凸而結實的肌肉,掄動著手中巨大的鐵錘,持續有力地敲擊在一把劍胚之上。

? ? 他的動作快捷而穩重,那鐵錘在他的手中飛舞不斷,其內充斥著不俗的力量。一道道的敲擊聲遠遠傳開,在劍靈谷任何一個角落都是清晰可聞。

? ? 劍靈谷內,隨處可見些鑄劍師在鍛鑄著劍器。他們從不避諱些什么。

? ? “這里,就是劍靈谷嗎,好美麗的地方。”阡陌之間,悄然生長著些芳草,其間,一男一女二人立著,男的俊朗不凡,女的也是美艷無雙。二人正是無情和婉兒。經過了數日的行船漂泊,他們二人終是趕到了劍靈谷。

? ? “嗯,劍靈谷從不世出,如今天下紛爭,如此之地,倒是一個靜逸安然之處……有人來了。”無情正說著,突兀心有所感,便是拉起婉兒隱身躲進了一旁的樹蔭之中。

? ? 不遠處,兩道人影逐漸顯露了出來,竟然是在舟中所識的若萱和青伯。

? ? “不知道父王要那通靈劍物做甚,我大都之中什么神兵利器找尋不到,非要這未成的劍胚。”若萱手指輕撥,把攔在道路中的枝葉撥開,抱怨道。

? ? “殿下,可汗也是用心良苦,如今中原大多已是我蒙古之境,但那南宋小小王朝,屈居杭州,不除卻也始終是一個隱患。那通靈劍物得天造化,已有靈性,可汗自有大用。”青伯搖了搖頭,說道。“走吧,殿下,今晚我便去盜了這通靈劍物,那時還要依仗殿下的琴音。”

? ? 二人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無情和婉兒的視線之中。見到那二人離去,無情和婉兒終是從樹蔭后走了出來。

? ? “中原已大多落入蒙古之手了嗎……沒想到她竟然是蒙古的殿下,竟要圖謀我中原疆域,當除。”婉兒眼中稍帶些淚痕,俏手輕輕抿了抿眼中懸著的淚珠,一改往日的柔弱,堅定的說道。“無情,你可以幫我盜得那通靈劍物嗎……日后……日后定會重謝。”

? ? “額,……好吧,我盡力而為。”無情心中暗想著師兄的吩咐,聽到婉兒的話,欲要拒絕,卻竟如何也說不出口,只得應承下來。

? ? ……

? ? 夜,逐漸深了,無數的星掙破夜幕探出來,夜的潮氣在空氣中慢慢地浸潤,擴散出一種感傷的氛圍。此時的無情,身著一身黑色夜行衣,如一只鷹隼般蜻蜓點水,踏瓦飛掠,慢慢潛入了劍靈谷禁處――靈劍祠。出奇的是,祠堂之中,竟是沒有人守衛。

? ? 他暗自潛在祠堂深處,并不驚慌,他知道,今晚定不會安生。

? ?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色愈發的黑暗,終是有一道人影潛入,摸索找尋著通靈劍物。不消說,此人正是青伯。

? ? 青伯摸索著,眼中依稀看到了一抹光。微弱的光,好似油燈散發出的光,有些枯黃,但在這寂靜的夜中,卻格外的亮。他循著光走了過去,忽然一陣歌聲傳來,他為這歌聲而著迷,這是來自一個女子的聲音:

? ? 戰鼓擂破,血浸透了長槍。

? ? 鐵甲刺穿,遙遠的酒香流淌。

? ? 多少次,戰火燒破了城墻。

? ? 多少次,黃沙埋沒了胡楊。

? ? 遠方的姑娘啊,你可還在那佇立遠望。

? ? 遠方的姑娘啊,你可依舊苦守著寒窗。

? ? 手中這碗酒,能否照見她的模樣?

? ? 歌聲到此處,停頓了下來,唯留下的是最后的那個疑問,暗處的無情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這樣一個情景,一名百戰沙場的老兵,握著杯中的苦酒,思念著遙遠的故鄉,思念著故鄉中等待著他的姑娘。

? ? 能否照見她的模樣?能,一定能。無情心底這樣想著,那歌聲居然又繼續了:

? ? 夜茫茫你閃著淚光,

? ? 等在遠方橋那方,

? ? 誰掌燈把他照亮?

? ? 莫忘呀姑娘!

? ? 七月十四,接他衣錦還鄉……

? ? 莫忘呀姑娘!

? ? 七月十四,接他衣錦還鄉……

? ? 青伯走到那道光線處,卻發現那是那是一把劍,或者說是一把未成型的劍胚。劍體修長,雖不曾開鋒,卻依舊寒氣逼人。正是“思”。

? ? 青伯手掌伸出,欲要握住那劍胚,可是還未觸及到那劍胚,一旁便有數十道劍光閃爍,直刺向青伯。

? ? 伍·靈劍歸屬,冰魄寒處

? ? 靈劍谷,劍多有靈,不過卻多只是自護之靈,只有“思”方是通靈。而那些劍,見到有外者欲褻瀆通靈劍物,便顯出身形,抵御外者。

? ? 然而,就在那劍光欲要刺在青伯身上之際。突兀有琴聲響起,琴音飄入祠堂,暗含殺機,瓦甲皆若飛墜。

? ? 端若徐而察之,有金聲鼓聲劍弩聲人馬霹靂聲,俄而無聲,久之有怨而難明者,為歌聲;凄而壯者,陷大澤有追騎聲……

? ? 琴聲不斷,那劍光竟也為之一滯,徑直落了下來。這琴聲,乃是祠堂外的若萱所奏,琴聲萋萋,竟是將劍光迷惑住了。

? ? 青伯得了機會,手掌探出,便欲要握住那通靈劍物。

? ? 突兀的,又有一道琴聲傳來,旋律時隱時現。猶見高山之巔,云霧繚繞,飄忽無定。清澈的泛音,活潑的節奏,猶如淙淙錚錚,幽澗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細流。息心靜聽,愉悅之情油然而生。

? ? 恍惚間,那外界的紛擾消失了,劍靈谷內一片安靜,只剩下了這琴音,琴音時而如騰沸澎湃之觀,時而像蛟龍怒吼之象,息心靜聽,宛然坐危舟過大河山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萬壑爭流之際。那琴音之中,不乏有攻伐之樂,竟是婉兒豎琴而奏。

? ? 最后一個音符出現,婉兒已經香汗淋漓,這是她第一次彈奏如此難以彈奏的曲目。她的身體本就虛弱,平日里皆守在深宮閨房,不曾走動。如今,看到若萱將劍光迷惑,便是不顧一切地彈奏了起來。

? ? “嗖”那通靈劍物從祠堂之中飛出,徑直飛到了婉兒手中。似是要認其為主。

? ? 青伯見狀,抽身而出,欲要襲殺婉兒,掠得通靈劍物。無情暗道不妙,也是從暗處顯出身形,和青伯纏殺在一起。

? ? 就在此刻,遠處一道寒冰劍刃襲出,擊到婉兒手臂之上。婉兒吃痛,隨即便是丟掉了那通靈劍物。

? ? 暗處,猛地竄出一個黑衣人,手掌探出,一把握住飛起的劍胚。之后,身體在空中滯留翻轉,真氣涌動,便是飛掠走了。

? ? 青伯和無情皆是收手。前者腳下真氣縈繞,追向那盜劍之人,而無情卻跑到婉兒身旁,看其是否受到傷害。

? ? “婉兒,你沒事吧,”不知何時,無情的心中住進了一道倩影,再也揮之不去。

? ? “我沒事,不過可惜了那把劍。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因那通靈劍物而亡。”婉兒揚了揚手臂,一股熟悉的涼意沖擊著無情的神經。冰蠶絲,終是不負眾望,護得婉兒周全。

? ? “你哭了。”婉兒衣袖擦拭了下無情的眼睛,說道。

? ? “沒有,剛剛起風了,走,我們回去。”無情攙起婉兒,朝著來路歸去。不過,他的心中卻是閃過一個心思。那道劍刃,一眼便可看出是寒冰劍刃,江湖之上,唯有一人最為有名――冰魄者無念。

? ? ……

? ? “師尊,通靈劍物已帶回,并且谷中祠堂之人是被無情劍法所殺。師傅只需將小師弟逐出師門,劍靈谷便只會尋小師弟索要通靈劍物,而我們也可以放心鑄劍了。”黑衣人掀開臉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赫然正是無念。他手中長劍舞動,竟然將無情劍法舞了出來,雖然有些生疏,卻也是威力無比。先前吩咐無情的一切,竟是一個圈套。

? ? 劍俠客郭將手掌撫摸著劍胚,臉色卻是陡然一變:“這劍胚之中早已沒了靈性,怎么回事。”

? ? “怎么可能,”無念將晚上所發生的一切皆向郭將敘述了一遍,沒有漏掉絲毫細節。他本匿在暗處,一切皆看在眼中。

? ? “你把那個喚作婉兒的人給我帶過來,這次不得有失。”聽完無念的敘述,郭將沉吟片刻,終是說道。

? ? 陸·揚州花事,暗露殺機

? ? 劍靈谷中,數具尸體橫放成一排,尸體皆是一劍封喉,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

? ? “這是誰做的……”劍靈谷谷主伸手將眾尸體的眼睛合上,眼睛盯著那劍痕,臉色鐵青,怒到了極致。

? ? “劍傷細微,如線一般,乃是細紋劍所傷。只有劍俠客數年前為兩位徒弟求過此劍。無念使的是寒冰劍法,無情使的是無情劍法,此傷,倒像是無情劍法。……此僚,竟用我劍靈谷所鑄之劍殺我劍靈谷之人,盜我劍靈谷至寶……”谷主怒意不減,“走,隨我去尋劍俠客索要無情,我一定要將此人斬于劍下。”

? ? ……

? ? “劍俠客,你的好徒兒竟敢殺我劍靈谷之人,盜我劍靈谷至寶,快快交出無情小兒。”劍靈谷主攜帶著谷中一眾高手,圍堵在郭將的門前。

? ? 開門的是冰魄者無念:“眾位前輩,無情前些時日盜竊師尊至寶,被師尊發覺,已被逐出師門,不過師尊仁義,并未廢去他的修為。如今他就在杭州。”

? ? “告辭”劍靈谷主雙手作揖,拂身而退。并不計較無念話語的真偽。

? ? “前去揚州,擒拿無情。”劍靈谷主想到谷中的那一具具尸體,怒火便自心口生出。

? ? “谷主,你覺得那冰魄者的話有幾分是真。”其后,一人說道。此人修為也是極為高深,乃是劍靈谷主的心腹。

? ? “我當然知道并不可信,但現在的主要是擒住無情,到那時一番對質,真相自會大白,現在與之口舌之爭,又有何用。”劍靈谷主忿忿而道。

? ? “是。”

? ? ……

? ? 而此刻婉兒和無情正游冶在那杭州的花事之處賞花游園,之前,婉兒便說要去賞花事,如今,無情便是陪其游賞西湖。瘦西湖,長堤春柳,三步一桃,五步一柳,桃柳相間,又有百花點綴其中。如今正值陽春三月,春花繽紛爛漫,柳絲婀娜起舞,飛揚如煙。無情二人便是在此中流連忘返。

? ? “無情,我騙了你……其實我不姓肖,姓趙。”碎步間,婉兒突兀說道。

“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會穿戴冰蠶絲,聽到中原已大多落入蒙古之手也不會泣涕漣漣……”無情回過頭,手指輕輕刮了下婉兒的鼻子,竟是并不在意婉兒的欺騙。

? ? “謝謝你,無情……”婉兒聽到無情的話,竟是又有些淚眼漣漣了。世上,無情應該是除了爹爹的唯一一個關心自己的人了吧。

? ? “無情,我父皇派人來尋我了……”婉兒目光掃過旁側,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之時,眼中稍稍變了顏色。連忙用手抹了抹眼眶中的熹熹水霧。

? ? “衛勇,我在這里。”婉兒雙手揚起,朝著那里喚了一句。佳人若雪,衣袖如紗。俏手輕抬間,只覺得如仙子跌落了凡間一般,特別是那稍帶淚痕的斂容,看得只生教人憐惜。

? ? “公主殿下。”只消得片刻,那位喚作衛勇的侍衛便是領著一眾侍從走到了婉兒面前。只見得衛勇橫眉稍立,手中佩劍斜立,目光如炬,望向無情,“你是誰。”

? ? “衛勇,他是我朋友,無情。若不是他,路途漫漫,倒也不會如此安然。”無情還未曾言語,婉兒便搶先答道,唯恐那衛勇不識得無情,刀劍無眼,傷人性命。其實也是她多慮了,憑借無情的武功,這一眾侍從又怎會傷得了無情呢。

? ? “莫不是劍俠客郭將的高徒,名揚江湖,身在深宮,卻也是有所耳聞……先前我見到一行人在到處尋你,怒氣沖沖,不像善類。無情兄弟可要留幾番心意”衛勇望著無情,似是想起了什么,“對了,那一行人皆儒衣繡劍,橫冠劍眉……”

? ? “劍靈谷嗎?”無情略加思索,便是知曉了那一行人的來歷。從口中吐出數個字眼,眼中卻是沒有泛起絲毫的波瀾。

? ? “無情,我就要走了,深宮幽幽,以后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婉兒盯著無情,突兀伏到無情的耳角,“不過,你走進了我的心,我永遠不會忘了你。”

? ? 說罷,婉兒如一只清靈的蝴蝶,飄回到衛勇的身側。隨著其一同離去。

? ? 隨著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那漫天飛舞的絮柳,也似成為了無形的阻隔,將無情的目光分割的支離破碎,慢慢蓋住了那遠去的身影。

? ? 無情守著那愈見愈小的靈動身影,心中莫名的升起一抹悸動,不過卻是被其狠狠地壓了下去。無情劍法,當無情于世,怎會動情于兒女情長。不過,他的舉動顯然也無甚作用,那份悸動,竟有些愈演愈烈的感覺……

柒·佳人別離,靈劍襲殺

踏著春草,婉兒行走在芳草萋萋的路徑之上,如今雖值三月,卻依舊有些許花瓣凋殘,落在地上,踩在上面,只覺得腳下生香。

“公主殿下,你出去這么久,陛下可一直掛念著呢,寢食難安。”顯然,那衛勇與婉兒也是熟識,此時,竟是開起了玩笑。

“才不會呢,父皇每天都在朝廷之上,與眾臣謀議,才不會掛念我呢……衛勇,如今的局勢,當真如此岌岌可危嗎?”婉兒轉過頭,面色突然變得有些嚴肅。

“殿下,怎么會呢,近日我大宋軍隊數戰數捷,怕是不久便可以收復汴梁了,到那時,便不用屈居在這江南了。”衛勇強撐起一抹笑容,在他前來時,理宗便已交代,如今的局勢,決計不能讓婉兒知曉。這也算是一個父親唯一可以做的吧,不想讓女兒為自己擔憂。

“不,你們都在騙我……我先前碰到了位蒙古的殿下,原來中原已大多落入寇手……”婉兒終是撐不下去,泣不成聲,小跑著離開。在她的心中,那個無可匹敵的大宋,終是江河日下,日暮途窮了。

“殿下……是陛下不讓我告訴你的,陛下不想你為他擔憂。”其后,衛勇一行人緊緊追隨。

“小心,殿下。”突兀的,一種不可名狀的危機感在衛勇的心頭跌蕩升起。沒有任何遲疑,衛勇一躍跳到婉兒的身前。

“呲,”一朵血花悄然綻放,衛勇的胸膛之上,一把長劍穿過。轉瞬便帶去了他的生命。連帶著,又有數星劍芒閃爍,奪去了那一眾侍從的性命。

“衛勇……”婉兒看著逐漸倒下的人影,也是忍不住喊出了聲。就因為她的任性,竟害死了他們。

“這便是皇宮中的侍衛嗎,真是不堪一擊,不過反應倒是不錯。”長劍的主人輕笑了一句,攜著婉兒便飛去了。

……

而那無情,雖說佳人別離,卻也無可奈何,遂尋了處酒肆,打了壺苦酒,尋一處曲徑清幽之處借酒消愁去了。小橋流水,枝木成蔭,無情端坐在一座亭子中。曲徑通幽,望著周側逐漸凋殘了的林花,無情不免心生幽楚。

“無情,你果真在這里。”不遠處,劍靈谷主領率著一眾高手,出現在亭子周圍。步伐錯落,劍靈谷主與那一行人,竟是將亭子四下環圍,暗自的,形成了一種鉗合之勢。

“無情,你不但斬我劍靈谷之人,還盜我劍靈谷至寶。其罪當誅。”劍靈谷主提攜著一把玉龍般的長劍,怒發沖冠,揚聲而道。

“我并沒有斬殺你谷中之人,況且,那劍胚被一黑衣人搶去,我并沒有得到……”無情從石椅上立起身子,飲盡杯中的酒水,溫文爾雅,說道。

“休得狡辯,看劍。”但正在怒火中的劍靈谷主又怎會聽無情辯解,話語間,便是大步跨出,提劍而刺。同時,周側的那些人亦是襲殺到無情面前。

“既然這般,那無情便得罪了。”無情抽出系在腰間的細紋長劍。提,撥,擋,刺……無情劍法被其舞得行云流水。細紋長劍本就是郭將尋遍世間異物,交與劍靈谷鑄制的,銳利無比。劍鋒護住無情周身,一時之間,竟是招架住了眾人的招式。

“結,天羅地網劍陣。”劍靈谷主與眾多強者結陣而出,只覺得,漫天都是長劍舞出的劍花。那劍花,竟是困住了無情。任無情左宊右襲,都無法突破劍花的封圍。

“吟……吟……”似有琴音乍鳴,琴音裊裊,聞其音,如冰春水,似塞凝云。周圍的枝葉也盡不堪重負,紛紛墜落下來。劍靈谷主等人所結的劍陣也因琴音而隨之一滯,似是冷凝住了一般。

“就是此刻。”就在眾強者失神之際,無情雙腳發力,躍至半空,踏著周側的柳楊枝木,竟是遁逃而去。

“給我追,”當劍靈谷主回過神來,眼前那里還有無情的身影,氣急,卻又是追了上去。

……

無情踏出叢林之際,卻發現若萱白衣似雪,懷擁一豎素琴,飄然如畫。

“無情,你最好快些趕去劍俠客的住處,她被冰魄者無念挾去了。”若萱言道。

“你為何要助我。”無情望著那素琴,隱隱明白了什么。

“沒有緣由,本殿下做事,全憑性情。”

“多謝。”無情立在原處,許久,似有所思,終是朝著某處趕去。

“你是何人,為何阻我去路。”俄而,劍靈谷主一行人終是趕出叢林,卻看到若萱橫琴席地,不由得想起先前那一段琴音,當下駭然問道。

“我乃是蒙古殿下若萱,此次前來,只為一事。”若萱隨意撥動了道琴弦,說道。

“無情?”劍靈谷主洞悉世事,瞬間便猜到了若萱所謂何事。

“不錯。”

“絕無可能,他斬我谷中之人,盜我谷中至寶……”

“如今南宋勢弱,我蒙古大軍早已如破竹之勢,當席卷天下。到那時,中原每一寸土地都不能免于戰亂征伐。我以殿下身份承諾,你若能放下此事,日后兵戈戰火絕不會燃到劍靈谷。”若萱竟是許下了承諾。

“可以。”劍靈谷主沉吟片刻,終是弱了氣勢。屈步道,而后便攜著谷中一眾高手離去了。

若萱移步到亭子,倩手撫上素琴,霎時間,林中鳥雀鳴聲便弱了下去,皆在聆聽著那琴音。《鳳求凰》,當年司馬相如便是彈奏的此曲,遂博得佳人傾心。

“殿下,你這般,值得嗎?”不知何時,青伯衣冠肅然走到婉兒身側。

“遺山道人曾有詞‘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若萱停下彈奏,并沒有回答青伯的話,而是讀了句元好問的詞。“就連兩只大雁方且生死相許,難道他二人就不值得嗎?”

捌·婉玉成瑕,靈劍遂出

“師尊,我已將她挾回,不知下一步將如何做。”無念帶著婉兒,踩頂踏瓦,不日,便已回到了郭將的住處,單膝跪道。

“起納劍池,鑄靈劍,今已亂世,當舉世揚名……”郭將揚聲而道。在他手中,那把通靈劍物正泛著光彩。隱隱的,那些光彩皆指向婉兒。“果不其然,通靈劍物之中的靈蘊就在你身上。”

……

納劍池中,盡是翻滾的熱氣,一個又一個氣泡遁到池面,爆出一個個絢麗的煙火。這納劍池中的溫度,已然達到了令人驚駭的地步。由此也可以看出,郭將為了這把靈劍,費了多少遭心思。

婉兒立在納劍池的邊側,絕美的容顏之上突兀滑過了滴淚珠。在她的腦海之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的畫面。或是畫船之上共酌苦酒,或是夜色迷蒙時的竊竊私語,或是劍靈谷中的殷殷關慰,又或是十里柳堤上的花事別離……不約而同的,畫面之中皆有一道俊逸的身影。

“此生不能與君偕隱,來生必定長伴君側。天下有道,我黼子佩。天下無道,我負子戴。”言罷,婉兒便縱身躍進了那納劍池之中,任那洶涌的火光吞噬她的身體,以及那晶瑩的淚珠。

數日,劍出,如龍蛇一般,纖細十分,卻又鋒銳無比。劍光凜冽,如玄冰一般。倒是一把絕世的劍器,當不愧“靈劍”之名。

“唰。”一道劍光閃爍,靈劍之上卻不曾沾染些許的血痕。

“師尊,無念對你忠心無比,你為何要這般……”無念面色陡然變化,艱難地說道。在他的胸前,赫然有著一朵劍花,從中浸潤出的血珠,已然將衣衫浸透。此外,那血珠還遁著衣物徑直滴落下去,打在地上,染得塵土一片殷紅。

“靈劍出,當飲血,無念,你就安心的去吧!”郭將竟是以自己的徒弟試劍,心腸不可不謂之狠辣。

“當真是把絕世好劍,劍過而不染血痕。”郭將隨手將劍收入事先備好的劍鞘之中,便是飄然離去了。

在其身后,無念的身體向后仰倒在地,臨死之前,嘴唇微張,似是欲要說些什么,卻終是無力說出。他那略顯渾濁的眸子,終是逐漸地黯淡了下去。縱然有萬千不舍,如今也是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隱于歷史之中了。冰魄者無念,江湖之中亦有名聲,如今卻是亡在了自己的師尊手中,當真是可笑、可嘆、可悲、可憐……

此時,明月高垂在天際,銀月周側,零星地分布著數顆星辰。顯得有些清幽。

“婉兒,婉兒,你在哪里?無念,快將婉兒交出來。”數日顛簸,無情終是尋了過來。此時正值夜幕,房中燃著數支燭火,倒也照得亮堂。無情立在屋外,就著燭火,依稀可以看到房中立著一道人影。

“不用找了,那個女子,已經以身鑄劍,煉了一把絕世寶劍。至于你那師兄……靈劍出,當飲血。只可惜,你不是第一個了。”那人影轉過身來,從房中走出,說道。月光打在他的臉上,稍顯出一張猙獰的面龐。此人正是劍俠客郭將。

郭將每說一句,無情的面色便冷冽一分,直到最后,已是鐵青到了極致。他想不透,曾經那個仙風道骨般的師尊,竟會殘忍到以活人鑄劍。在他的記憶中,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的身影,竟是逐漸變得模糊了,模糊到伸手也觸摸不到。

“從此,你我師徒情義已絕……”無情抽出細紋劍,將鬢角處的須發截下一段,拋到空中。一陣微風拂過,將那須發吹散開來。

“看劍。”無情劍指郭將,欺身而去。掌中真氣驟然發力,便是一朵劍花舞出。無情控著劍花便朝著郭將斬去。手中的細紋長劍在月光的反射下,映出了一張俊朗卻又冷峻的臉龐。

“哼,要知道,你的劍術全部是我教的,這無情劍法,我比你更熟識。”忽而風作,郭將的衣物在風中獵獵作響。手中的靈劍,猛地向無情掃去。

話語間,只覺得寒芒一閃,無情便已倒飛出數米,手中的那把長劍亦是斷為兩截。這細紋長劍乃是劍靈谷傾其所有所鑄的,如今卻是被那靈劍斷為兩截。

郭將得了勢,并不給無情喘息之機,橫劍便欲刺向無情。突兀的,他手中的靈劍竟嗡鳴作響,霎時間,霞光萬丈,從劍身之中迸射出萬千道劍芒,盡刺回郭將的身體。

盡言,劍有靈,可護主,亦可自主。正如此刻,郭將欲斬無情,靈劍竟反而襲殺郭將。可憐一代宗師劍俠客,竟就這般身亡。不過,倒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靈劍散發過霞光之后,浮于空,鋒指南斗,而后便又落到無情手中,依舊嗡鳴不斷,音似泣,不絕。

“放心,我會代你去的。”無情眼眸守著南方,說道。在其手掌之中,靈劍微泛著光彩。

數日行程,無情終是趕到朝闕,入宮,見理宗,盡言婉兒之故。理宗聽罷,心疾作,御醫皆束手無策,不日,竟崩。自從婉兒身死,理宗再無子嗣,遺立皇侄趙祺為帝,史為宋度宗。而那靈劍,則是隨著無情離去,似是不愿與無情分離。

玖.水袖絕世,瓔珞情長

瓔珞石,天地之間所孕育出的奇石,唯一塊,可蘊魂。無情在遭遇婉兒試劍之后,便是心灰意冷。遍翻古籍,終是看到了這樣一句話。至此,他便是游歷天地,尋覓著瓔珞石。

十月間,他踏遍了除卻蒙古的任何地方,好幾次都是險些為之喪命,但卻是一無所獲。于是,無情終是將目光聚到了蒙古……

這一日,乃是若萱的生辰,可汗大慶,宴會之上,處處歌舞達旦,絲竹聲色,賓客盡酣醉。若萱的眼中突兀闖入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當即,她便是稱醉離去。

此時,方是二月初,冰雪還未盡數消融,踩在上面,方傳出滋滋的聲音。此時的若萱,穿著貂皮做的氈衣,但那厚重的氈衣,卻也是遮不住她那絕美的容顏。在她的面前,赫然立著一道人影。

“若萱殿下,求你,幫我尋得瓔珞石吧,無情日后自會答謝。”那人影正是無情,此時的他,風塵仆仆,面色稍帶些黯淡無神。

“你要那瓔珞石又有何用?”若萱眨著水晶一般的眸子,問道。

“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無情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間的佩劍,說道。臉龐之上,罕見地逸出了一抹笑容,像是憧憬,又像是幻想……

“瓔珞石本就只是一個傳說,虛無縹緲的東西,又怎會找得到,我勸你還是放棄吧。”若萱突兀狡黠的笑了笑,說道。

“哦”無情聽到若萱的話語,明顯的愣了愣神,頭重重地垂下,竟是習慣了這種失望,默默地轉身便欲離去,“不,我不會放棄,哪怕尋遍世間任何地方,我也要找到它。”

“你還真信了,這就走了,瓔珞石不要啦。”望著無情欲要離去,若萱連忙說道。她的心中猛地劃過一絲了悟。或許這就是無情和婉兒之間的愛情吧,令人傷感……他們若是出生在尋常布衣家,一定會幸福吧。想到這里,若萱竟有些嫉妒了。

待到無情回頭,若萱便是將玉頸所佩戴的一顆湛藍色寶石取下,遞交到無情手中。瓔珞石,竟然一直被佩戴在若萱身上,怨不得無情一直找尋不得。之后,若萱便是轉身離去。那瓔珞石,乃是她的爹爹早些年尋遍天下方才尋到的,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輕易的送給無情。或許……只是為了讓這對苦命鴛鴦有一個美好的歸宿吧。

“謝謝你,這次,連同上次,你為何要幫助我,要知道蒙古和大宋,可是生死之敵呢。”無情望著遠遠離去的倩影,喊道。

“為了那一支絕世的水袖之舞。”遠遠的,若萱答道。輕靈的身影,轉瞬便消失不見。

無情感受著手中那瓔珞石的溫度,眼中突兀旋出了滴淚珠。雪花,慢慢的從九天之外飄落下來,將他的頭發盡數斑白。

“想和你看雪,直到白了頭。”無情握著長劍的手更緊了,絲毫不敢松開,怕一松開,她便會消失一般。

無情終是離去了,尋一處無人打攪的地方,和“婉兒”一起安然余生。雪愈下愈緊,雪地之上,只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漸行漸遠。

……

“爹爹,我要你答應若萱一件事。”回去后,若萱對著蒙古的可汗――她的爹爹忽必烈說道。絕美的臉上盡是撒嬌的意蘊。她是最受可汗寵溺的,縱然是先前的歷練失敗,也未受到可汗的任何責罵。也只有她,可以這般撒嬌地和可汗說話。

“今日是你生辰,就算是你想要天上的星辰,爹爹也為你摘來。”此時的忽必烈,與戰場之上馳騁殺敵的戰神可汗完全不同,目光之中盡是溫柔。

“爹爹,我不要天上的星辰,若萱只要爹爹許若萱一個承諾,許世間再無水袖作舞。”

“若萱,你最喜歡的不就是水袖之舞嗎,怎會要爹爹禁除呢?”

“爹爹,水袖之人已絕世,水袖當于絕于世……”若萱怔怔地道,清明的眸子若有所思。

數年之后,可汗遷都北京,名曰元大都,改國號為元,成為大元第一位皇帝。禁令出,從此世間再無水袖。

……

“縱使伏雪冬雷,天地相合,云雨長……”某處山水之間,有一所竹木搭建的屋舍。主人日夜都背著一把長劍,就連睡覺也不曾取下。劍鞘之上,赫然嵌著一顆湛藍色的寶石,晶瑩剔透,一絲絲瑩瑩之物從其中逸出,浸潤到長劍之中。透著劍鞘,也能望到那長劍之上已滿是靈蘊。“婉兒,我發覺,我好像喜歡上了你,就像咿呀學語的孩童,詞不達意。”

“嗡嗡。”背后的長劍亦嗡鳴一聲,好似在應和一般。

無情,一生只為你,方無情世人。

也許,數年之后,靈劍化形,可以看到才子佳人竹戶之中舞劍奏琴吧。

(完)

后記:后人感其癡情,遂以詞句記之。

? ? 念奴嬌

早早便是,玉消殘,寂寞蘭舟曾舞。

細劍擁衣失素月,淚盡為,心中苦。

舊褪妝紅,新銷脂粉,暗換箏琴古。

珠紗繁重,音書輕薄朝暮。

情事斬斷師恩,猶寒塵土,絮雪頻頻誤。

恨是長伴君左右,念念相思難訴。

數數縈眸,盡是當時,水袖流蘇渡。

余生竹戶,依稀弦索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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