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珊妮有幾句歌詞：“來不及送你一程，來不及為你唱首情歌，來不及為你變成好人”。可是如果一切都來得及，你會不會勇敢地選擇我？
——題記
那天陶然穿學士服照相的樣子，將永遠在佳宜的記憶中定格。
在畢業典禮之后失魂落魄的幾天里，她終于明白了小學時代最后一個日記本封皮上的一句話：你走了如飄落的一片樹葉，但微笑還在手中摩挲。
對，就是那個微笑吧。以及那微笑背后不易覺察的溫柔。
大四整整一學年過去了，她明里暗里觀察了他無數個清晨和黃昏，從暗地里花癡到一起拍畢業合影，每一次都覺得自己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勇氣。
不是第一次的戀愛，甚至不是戀愛，卻比第一次更加心動。想要靠近他便會心中小兔子狂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愛慕。她早已不是無知少女，卻像十六歲那年一樣因為這么一個美好的人而抑制不住滿心的沖動。
他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為什么總是獨來獨往？他又會喜歡什么樣的女生？
太多的問號，自初次見面的驚艷開始，甚至在見面之前，就深深地埋在她躁動不安的心中了。
那是大四上期的一個黃昏，剛開學不久。她懶懶地在宿舍里上網，眼看就要七點了，卻還沒吃飯呢，更不想去上選修課，于是在人人網上發布了一個狀態，“誰選了《當代文學專題研究》，能不能幫我答到？”
不出五分鐘就有一條回復，居然是陶然，她一直都認為是一個馬甲的存在！
不料他真的是和自己一個學校的人，還在人人網主頁留了一個手機號，說自己手機被盜剛換了這個新號碼。
“蒼天有眼！”佳宜心中暗爽，立即給陶然發短信，也顧不得冒失，簡單自我介紹了下就叫他幫忙答到，順便問這個課怎樣。
陶然的回復簡明扼要直奔主題，果然和校內的文章和照片一樣，有民國初年知識分子的氣質。正氣凜然、沉穩內斂——對佳宜這樣的女青年，眾多乳臭未干的男生中如此一位與眾不同的人物顯然很具有殺傷力。功利浮躁淺薄的A大居然有這樣的人，簡直是人間奇跡！佳宜像撿到了寶貝，把他所有的日志和照片看了一遍，然后激動地發表了很多評論。
第二天室友都在看美劇傻笑的時候，突然聽到佳宜大叫一聲，“陶然來看我頁面了！”
對面的渺渺緩慢地回過頭來，漫不經心地問，誰是陶然啊？
“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文學青年！你過來看看啦！”她打開陶然的主頁和照片，感覺自己一天內去踩人家好幾次實在太花癡了。
“嗯，是不錯，挺有男人味的。”渺渺這么評價。
“好想認識一下啊！”佳宜已經陷入了花癡狀態。
“喂，你都有周馳了啊！”渺渺友情提醒。
“認識一下又不會出軌！”佳宜搶白道。
第二天佳宜就開始采取行動。她又選了陶然所在的另一門選修課，打算好好觀察一下這個人。
巧的是還沒到下周的選修課，佳宜就在食堂邂逅了陶然。那天她正和渺渺在食堂吃飯，剛坐下不久，一抬頭就看到了斜前方坐著的一位帥哥。這不是陶然么！佳宜心中大驚，怎么這么巧，果然就是照片上的那個！她掩飾著內心的喜悅，一邊和渺渺說話一邊仔細打量著他。
只見這位白皙清秀的男孩穿著一件暗紅格子的襯衣，披著一件外套，很斯文地夾著盤中的菜，哦不，似乎是一盤餃子。他眉宇間自有一種嚴肅，仿佛在思考什么問題，完全無視周遭的嘈雜。
直到陶然走了，佳宜才迫不及待地告訴渺渺剛才的邂逅。
“哦？也不指給我看下。”渺渺埋怨道。
“下次啦，下次上選修課的時候指給你！”佳宜說，“剛才不是不好意思嘛。”
以后每次上選修佳宜都坐在教室后方觀察陶然。入冬以后他都穿著同一套衣服，有時在學校里看到他，也是裹著藏青色的棉袍，提著一個斑馬條紋的大包，行色匆匆的樣子。他真像個電視劇里的民國學生，佳宜周圍沒有第二個男人這么打扮。
一個周末的晚上，佳宜和男友周馳一起牽手走在夜晚的林蔭道，又看見陶然拎著包往自習室方向走去。“準是在準備考研吧。”佳宜心想。
“親愛的，你在想什么呢？”周馳似乎覺察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沒什么。”佳宜摟著周馳的胳膊，撒嬌地說“就是覺得我們這樣好幸福。”隨即便覺得自己真是矯情。
“嗯嗯，我也覺得。”周馳則由衷地說。
然而佳宜心中始終有遺憾，因為相對于一眼便看穿的周馳，現在更吸引她的是謎一般的陶然。這算精神出軌么？佳宜問自己。周馳對我這樣好，不應該天天想著別的男人才對。
“你不覺得我們最近的溝通越來越少了么？”一天夜里周馳發信息問佳宜。
佳宜正在看陶然寫的文章，贊嘆他寫的東西真是有大家風范，完全沒注意到周馳的消息，直到他打電話過來。
“我覺得好像你的一部小說一部電影都比我重要誒！”周馳充滿怨氣地說。
“親愛的我錯了，明天補償你好不？”佳宜問心有愧。
佳宜是個遲到大王，選修課自然也不會去的很早。只有一次她看到前排有一個空位，而且旁邊坐著陶然。太好了！她懷揣著心跳坐到他旁邊，當然中間還隔了一個位置，放著二人的書包。上課期間她一直猶豫著要不要跟陶然搭話，然而陶然那么專注，從來不往她這邊看一眼，加上這門選修又沒有課間休息，她只好作罷。
這節課她上得很積極，幾次接過老師的話茬兒，可惜無法引起陶然絲毫的注意。
下課后她從側門走廊一側走出教學樓，看到門廊邊有個身形挺拔姿勢瀟灑的男生在抽煙，正在想是誰這么有范兒的時候，抬頭發現又是陶然！
然而她迅速把頭扭了過去，做賊心虛似的快步離開。
畢竟走上前對一個不認識自己的人做自我介紹，不是佳宜的風格。萬一對方不記得自己多尷尬呀！
就這樣她又一次錯過了和陶然說話的機會。
和周馳的交往愈發不能讓她提起興趣。和他在一起除了得到有人陪伴的溫暖，又得到了什么啟示、收獲和進步？還是自己太貪心了，有一個對自己關懷備至的男友還不夠？
我想要的愛情不是這樣的！佳宜又一次意識到，她心中強烈的渴望不是擁抱和親吻便能填補的。
期末將至，大學生涯中的選修課馬上就要接近尾聲了，這意味著下學期她不再有機會和陶然坐在一間教室里。
“我一定要想辦法和他說話！”佳宜心中默念。
正巧，第二天她登陸登陸人人網就看到了陶然對自己日志的一條評論。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陶然偶爾會看她寫的東西，但是從來不留言。
于是她立即回復，順便問他有沒有選修課的筆記。
“有，怎么給你呢？”陶然的回復很爽快。
“下次上選修我找你要吧。”佳宜心中開了一朵花。
“好的。”
這是最后一節選修課，佳宜一進教室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右角的陶然。要不要坐到他旁邊呢？可是旁邊已經有人了啊！他右邊還有一個位置，但是放著包，叫他拿開的話是不是不太合適？
于是她先找了后排的一個位置坐下，心理斗爭了五分鐘之后，終于鼓起勇氣坐到他的斜后方。一路上她心中又是小鹿狂跳。
至于嗎？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借筆記這么一件小事會如此讓人激動。
好容易熬到課間休息，佳宜盯著埋頭復習的陶然足足看了一分鐘，才叫了他的名字。
“陶然，筆記能借我看下么？”她竟然忘了自我介紹。
“哦。”他立即把筆記本給她，沒有絲毫的驚異，也不帶任何寒暄，好像已經認識她很久了。
“能不能借我拿去復印下？”
“那你怎么還給我啊？”陶然問道。
“下次上《國際政治》的時候？”
“行。”陶然簡單明了地回答，隨即又埋頭復習。
佳宜的喜悅在心中蔓延，她欣賞著陶然工整的字跡，心想他可真是個認認真真的人啊！可上課的時候他還在不停地發短信，是發給誰的呢，會是在家鄉的女朋友嗎？
下課后她立即拿著戰利品回寢室向渺渺炫耀，完全忘了她借來筆記是想去復印的。
“不錯嘛，你還真有兩下子！”渺渺說，“下次選修課早點去坐他旁邊！”
“嗯！”佳宜心中滿是憧憬。
可惜下次選修課佳宜還是去晚了，而且剛巧碰到同系的熟人要拉她坐前排，她只好匆匆歸還了筆記，陶然接過，還是只說了個，“哦。”
真可惜，就這樣結束了么？還沒來得及和他聊天呢！
下課后她看見陶然在和老師聊著些什么，于是也湊上前去問了個問題。但陶然并不看她，仍舊專注地看著老師。旁邊同學在催她一起回去，她只得離開了。
選修課考試那天，佳宜橫掃了一遍大教室，看到陶然仍舊坐在中間靠右的位置，這次他帶著一副精巧的眼鏡，格子衫外面還套了一件毛坎肩，依舊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轉眼到了大四下學期，佳宜終究是和周馳分手了。她整整一個假期都失魂落魄的，到開學也沒想起來陶然的事。只是路過逸夫樓的時候，她突然想到或許以后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陶然了，心中又平添了幾分失落。
沒想到很快她又看到了陶然的留言，說他撿到了佳宜的領物通知單。佳宜納悶她的包裹怎么還沒有收到，原來是領物通知單丟了，剛巧還被陶然撿了去。
這真是緣分啊！每天這么多人去收發室，為何偏偏就被他撿到了呢？要不要去找他要回來呢？佳宜失戀后自信心大減，更沒有接近異性的勇氣了。但這是陶然啊，是自己早就喜歡的陶然啊！是她第一眼看到就覺得迫切想要認識的人。
于是她終于鼓足勇氣給他發了消息。
那天陶然從男生宿舍樓門口出來，還穿著冬天的那件毛衣。見了佳宜他笑了一下，說“兩點整了，你們已經上課了吧？”
“沒事來得及！謝謝你啊！”佳宜拿了領物通知單，迅速跑到教室去。
她立即后悔自己為什么不早點出來，還能和陶然多說幾句。這是她頭一次痛恨自己上課踩點的毛病。
那天下午的課她完全沒聽進去，尋思著要把陶然約出來吃飯，好好聊一聊。
于是她給陶然留言，問他考研結果怎樣，并邀請他吃飯，感謝他總是幫忙。
“太客氣了。我進復試了。”陶然的回復依舊簡練。
在網上聊天之后，佳宜發現原來他還并不是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佳宜很久沒有和別人說過這么多話了，而且陶然最喜歡的作家跟自己喜歡的幾乎是一致的，這更給她增添了幾分勇氣。
她終于約到了陶然。這一天是周二，陶然說在學校后門等她吃飯。此時已經是三月，然而早春的B城冷得和冬天沒有什么區別。佳宜只好穿上她那略顯臃腫的羽絨襖出來見她的偶像。
陶然早已站在門口，穿著米色的大衣，顯得更加神清氣爽。他原本皮膚就白，在男生中顯得格外秀氣。美少年也不過如此了吧，佳宜心想。
她興奮地向他揮手，叫著，“陶然！”
他溫和地笑了一下，然后向她走來。
“你確定這是春天么？凍死我了。”這是陶然主動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陶然和佳宜去吃燒烤，喝了三瓶啤酒，談的還算投機。
陶然講了很多他的趣事。
“我原來在日本做過一年的交換學生，剛去的時候每周都要泡好幾次溫泉。日本人泡溫泉是什么都不能穿的，連毛巾也不能帶進去。有一次去泡露天溫泉，剛泡完出來發現對面山上有一個觀景臺，站在上面可以把溫泉里的人看個遍！”
“哈哈！”佳宜覺得很好笑，但笑出來卻覺得自己的聲音不太自然。或許還是二人都有些拘謹的緣故。
陶然聽說佳宜B城好多地方都沒去過，便邀請她等四月份一起去爬山、逛書市。
“太好了！”佳宜并不掩飾她的興奮。
這是佳宜大學四年頭一次和男生出來喝酒，她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回到宿舍后她仍未平復激動的心情。幾位室友都說佳宜一身煙酒味，催她快洗澡去。
隨后的幾天佳宜滿腦子都是陶然，再裝不下什么別的東西。
然而第二次的見面讓佳宜充滿了挫敗感。或許不應該邀請陶然一起打乒乓球的，因為陶然打得太好了，佳宜那兩下子完全不是他的對手。而且陶然打球非常認真，不多說一句話，讓自嘆技不如人的佳宜覺得氣氛有些僵硬。她為了好看，穿了一身不透氣的衣服，出了一身汗，又沒辦法脫，打完了兩個小時幾乎虛脫。陶然只穿了襯衣和薄外套，很瀟灑的樣子。兩人好像過得完全不是一個季節。
這次見面后佳宜很久沒有和陶然聯系，而陶然，幾乎從不主動聯系佳宜。這讓佳宜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點自信再次跌回了谷底。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多老練的男人也沒有讓她怯場過。
陶然不是說考完復試一起出去玩的嗎，為什么不再提起此事了呢？是因為對我失望了么？佳宜想問問陶然，但終究還是沒好意思。陶然之前說過最近在忙著改論文，估計是沒時間吧。
與周馳分手后的佳宜分外糾結，一件小事都要猶豫半天，何況追男生這種事她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直到有天下午陶然破天荒地發來一條消息，問她去不去看明天的招聘會。
佳宜迅速回復，“好”。那天晚上她興奮得失眠了。
第二天佳宜很早就起床了，精心打扮了一通才出門，到校門口一看陶然居然冒著嚴寒穿了一套西裝出來，再次感嘆自己和他不是一個季節。
昨晚明明想了很多話題，到跟前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只是陶然問一句她答一句，有些冷場。好容易終于到了招聘會地點，一看還沒開門，他們來的太早了。
佳宜看到陶然的領子翻上去了，很想動手幫他理一理，然而終究沒好意思，最后還是陶然自己發現了。兩人在門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兒，隨后門開了，大家各自去找感興趣的招聘單位去。陶然一直沒等到復試結果，有些焦慮所以來看招聘會，佳宜則是來找兼職的。不，佳宜主要是來見陶然的。否則她絕對不會六點半就起床。她不是早起型的人，已經一學期都沒有起過這么早了。
陶然把簡歷從公文包掏出來的當口，佳宜居然沒反應過來幫他拿著包，陶然只好把包暫時放在地上。佳宜看到這個舉動十分愧疚，但也沒好意思說我幫你拿著包好了。陶然拿出簡歷后迅速收起了公文包，讓佳宜再沒有這個機會。
“糟了，他一定會覺得我是個沒眼色的女孩。這也太不知道體貼人了。”佳宜十分懊惱地想著。她沒自信的時候就特別敏感。
簡歷還沒投完，佳宜就接到電話，原來是做兼職的主管叫她火速回去改稿子。她只好先走。
剛好陶然打來電話，說怎么找不到你了啊。佳宜說有事先走，讓他再多看看。陶然專程出來和她說了聲再見才又進去。
他總是這么講禮貌，讓自信心很低的佳宜更加自愧不如了。
整個三月，佳宜被兼職和論文壓得喘不過氣，室友都勸她悠著點兒，反正論文又不急著交，佳宜也不是缺錢花，何必把自己逼得這么焦慮？只有佳宜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忙起來就不會亂想，也能給狀態很糟糕的自己增添幾分成就感。
當然這一切并不會讓她忘記陶然。陶然被動的態度讓她很是挫敗。
轉眼就到了四月，清明節來了，佳宜想約陶然出去玩，可陶然居然不回復她的消息。其他的朋友也早有了安排，佳宜感覺糟透了，宿舍里的同學都出去玩了，只剩她一個。于是她只好約了前男友周馳。
周馳總覺得分手一事問心有愧，答應她再以朋友的名義陪伴她一學期。然而佳宜見了周馳便覺得邀他出來是個錯誤。兩人就這么壓馬路，居然還路過了去年他們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心中百感交集。
于是不自覺地，周馳摸了摸佳宜的頭，佳宜又抱住了周馳的胳膊。
這樣的見面讓佳宜心中充滿了絕望之情。佳宜已經不愛他了，只是太缺少溫暖和關愛而已。這樣要來的關懷更讓她覺得難過。她多希望陪自己來春游的人是陶然啊！
周馳見她魂不守舍的，十分擔心，便送她回學校去。佳宜覺得自己對不起周馳。她很鄙視自己還在周馳面前裝可憐，但事實就是如此。現在的她的確可憐，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未如此失敗過。
就這樣熬到了四月底，陶然提到過的書市馬上就要開幕。
佳宜早已交了論文初稿，也辭掉了所有的兼職，突然有了大把的時間不知如何打發才好。她又去刷陶然的朋友圈，發現他狀態里說自己已經被B市最牛的研究生院錄取了。不僅是B市最牛，B大的這個領域至少在全國是位居前列的。
佳宜由衷地高興，留言表示祝賀，順便說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去書市看看。
于是他們終于第一次正式“出去玩”了。
那天早上她醒得很早，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終于鼓足勇氣起來。她昨晚已經翻了好幾遍衣柜，仍舊找不到一件像樣點的衣服。看來不僅是人抑郁，連衣服也跟著衰敗起來。她太久沒有逛過街了。
這天陶然心情很好，到了書市更是興奮，不停地跟她介紹這本書的品相如何如何。佳宜最近對什么都沒有興趣，甚至對她曾經那么愛的書都提不起勁。她覺得很對不住陶然，自己這么木訥，一定掃了別人的興致。想到這兒她一心想先走，說我們分頭看好了。
“沒事沒事，一起看吧！”陶然這么說，佳宜也不好先走了。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書市里有不少小吃，但沒有很多座位。好容易有兩個空位坐下，陶然讓她先坐著，自己去買了兩碗面。坐下后他吃得很快，看到旁邊的婦女沒凳子坐立刻把凳子讓給她。陶然如此紳士，讓半天沒吃完的佳宜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么想著她便也站起來，但是動作太快，不小心把手里烤串上的油滴到了旁邊的人身上。她心中慌亂，想幫人家擦，但是在包里摸了半天沒找到紙巾。
陶然趕緊從外套里摸出一包紙巾遞給她，好在旁邊的人沒有太計較，但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丟人了。
吃完東西，陶然饒有興致地觀看書市上賣的小玩意兒，佳宜只是一心想著怎么找個借口快走。下午兩點鐘還有課，估計是來不及午休了。
陶然說要不一起走吧，佳宜說你這么有興致，還是好好看看吧。她其實早就是個翹課大王，缺兩節課也無所謂，但怕一起回去的路上相對無言，太尷尬。
于是陶然送佳宜到書市門口，問她能不能找到回去的地鐵。
“找得到，你快回去吧！”佳宜擠出一個微笑，呆呆地朝地鐵口走去。
回去路上她依舊覺得尷尬，沒臉再約陶然了。
對人生失去希望的佳宜又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個月。有時候她會想，如果能早點認識陶然就好了！她后悔自己沒有去考B大的研究生。當時周馳想去美國留學，兩人一起準備申請學校，但最后周馳選擇了穩妥的保研，而佳宜則毅然決然地準備漂洋過海。其實B大才是她最初的夢想，但競爭太激烈，她沒有這個勇氣。可是陶然做到了，陶然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憧憬。
佳宜想把一切都推倒重來，可惜她已經準備好出國留學了。
“你和陶然就算能在一起又有什么結果呢，你馬上就出國了！”渺渺這么安慰她。
“可我真的好喜歡他呀！”佳宜痛苦地說。
“他喜歡你么？”
“我也不知道。”佳宜心想，陶然即使在網上也幾乎從來沒主動和自己說過話呀。
佳宜不想再繼續沉浸于痛苦之中，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找一個新的男人。這時，比她高兩級的師兄李鵬程剛好送上門來。而佳宜實在是孤單了太久，無法抗拒他的死纏爛打，就這樣被趁虛而入了。她本來就不討厭李鵬程，何況他也算是個風流才子，兩人又都是空窗。
李鵬程的熱情擁吻讓佳宜更加混亂。被喚醒的情欲讓她無所適從。這事發生以后，她更沒臉面對陶然了。剛剛失戀的李鵬程也是想找個人排遣寂寞，沒想和她做男女朋友。
幾周之后，她又一次在食堂遇到了陶然。幸好旁邊有一個二人都認識的熟人在，才不至于冷場。
佳宜沒有和陶然說太多，只是寒暄了幾句。巧的是過了兩天她去學校后面的超市買東西，再次碰到了陶然。
“又是你啊！”陶然脫口而出。
“真巧。”佳宜笑笑。
陶然似乎有一種凈化的功能，讓她正視自己的干涸已久的靈魂。
不，我不能就這么破罐子破摔了。于是她找來一個和陶然共同的熟人，也是她的閨蜜，坦白了自己和李鵬程的事。
“什么！你怎么能這樣就答應他！太叫我吃驚了！”閨蜜心直口快地說。
佳宜想不到閨蜜會是這種反應，畢竟這位閨蜜也不是什么“純潔無暇”的無知少女。她后悔自己對她說得毫無保留，于是只問了她一個問題，“你覺得這種事發生了以后，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喜歡陶然么？”
“當然不能了！”閨蜜無情地說。
佳宜很受打擊，好在自卑感并沒有摧毀她的希望。上帝讓自己在最糟糕的時刻遇到陶然，一定自有其用意。佳宜不信神佛，但她相信真有命運的安排這回事。
剛巧這周末就有一次文學社舉辦的作家論壇，佳宜約陶然同去。
陶然很早就在會場給佳宜占了一個位置。這天陶然穿了一件白色T恤，頭發理得更短了些，就像個普通的小男生。聽完講座后他們又去吃了燒烤，或許是因為有講座在前，這次他們聊天自然多了。
“你理想的女孩是什么樣？”佳宜突然問了這么一句話。
“我現在很現實。會做飯的，別氣我就行。”陶然說，“不過如果飯做得好，氣氣我也行。”
“哈哈”，佳宜說，“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她沒好意思說，我做飯很好吃的。
陶然靦腆地一笑，說宿舍快鎖門了，回去吧。此刻家宜真希望陶然是李鵬程，讓她別回去了。可惜陶然總是那么紳士風度，等她回到自己寢室，還發短信問她到了沒有。
轉眼就到了畢業的季節。經過畢業前的一番忙碌，佳宜的精神狀態好轉了很多，也終于鼓起勇氣打算約陶然出來吃頓飯，算是告別。
陶然說晚上有點事，明天一起拍畢業照吧。佳宜頓時高興起來，能一起拍畢業照真的太好了，至少可以合影留念。不知陶然是不是這么想的呢？
第二天她精心化了一個妝，可惜出門前被閨蜜叫住，說要一起照。佳宜說已經和陶然約好了，回頭再和她照。可惜粗線條的閨蜜完全不理解佳宜在盤算什么，愣是拉著佳宜拍了好幾張，還叫陶然到逸夫樓來一起照。臉皮很薄的佳宜只好照辦。
他們三人照了些合影，又單獨拍了些照片。閨蜜給佳宜拍照的時候，佳宜發現陶然也把相機鏡頭對準自己，但陶然發現佳宜注意到了這一舉動，立即把拿著相機的手縮了回去。
他是想拍我嗎？佳宜有些甜蜜地想。
陶然給她們拍照的時候極其專注，那神情簡直像個入迷的詩人。每張照片上他都是同一個微笑的表情，微風吹過他的頭發和學士袍的下擺，襯得他更加清秀白皙。
他們三人拍得很愉快，只是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閨蜜還不走，并提出要一起去吃，佳宜也不好攆她，只得讓她跟著。
于是佳宜想好要對陶然說的話都被閨蜜破壞了。
吃完飯以后閨蜜發現自己沒帶錢包，讓佳宜先幫她付了。誰料陶然自己跑去前臺為三人買單。佳宜覺得很過意不去，本來是自己約陶然吃飯，誰料半路殺來一個程咬金，再讓別人付賬就更說不過去了。佳宜堅持要付賬，把那零零散散的一百元退還給了陶然。陶然接過錢，似乎有些尷尬。
這天晚上佳宜極度郁悶。宿舍里只剩她一個人，別人都跟來參加畢業典禮的父母住賓館去了。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白天拍的那些畢業照，與陶然的合影竟然沒有一張形象稍微好一點的，不，只有一張還行，但閨蜜把人拍得太小了，周圍還有一堆路人甲。
她悔恨極了，剛好閨蜜過來要照片，佳宜就埋怨她為什么中午吃飯要當電燈泡。
“誰要當電燈泡啊！我還以為你放棄陶然了呢！你不是跟那誰好了嘛！”閨蜜無辜地說。
“哪有！那個師兄我早就斷掉了！”佳宜后悔沒有和粗線條的閨蜜說清楚，自己喜歡的從來都是陶然。
算了，睡覺吧。送走了閨蜜，佳宜心力俱疲。爬上悶熱的上鋪，她依舊睡不著，越想越難過，于是哭了。
誰能懂得我呢？誰能懂得我總是愛得那么辛苦，甚至沒辦法讓他知道！
佳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給陶然發了一條信息。見沒有回復，又發了一條。已經是凌晨一點，第二天還有畢業典禮，估計陶然肯定是睡了，沒有回復。
第二天起床她便后悔，昨晚發那么些神經兮兮的話，叫人家怎么回復呢？
畢業典禮之前是升旗儀式，佳宜在人群中尋找陶然的影子，儀式很混亂，散場以后她終于看到了陶然。
“陶然，再照張合影好嗎？”
“好。”陶然想停下來，但擁擠的人潮把他推進了畢業典禮的會場。
佳宜跟上去，把相機遞給了旁邊的同學，但場內的司儀說現在進場人多，讓他們等典禮結束了再拍照。
佳宜只好作罷，回到自己院系的座位上。
臺上校長和師生代表說了一堆沒有人情味的大空話，A大的典禮一向如此，甚至學士服上的流蘇都是讓畢業生自己來撥。誰讓佳宜沒有得到任何榮譽，不會被任何人記住。她聽著司儀一次次念到朋友和熟人的名字，看到一位位紅人上臺接受校長和書記的祝福，心想自己的大學生活可真是失敗。
典禮終于結束了，佳宜迅速往前去，走到陶然所在的座位區。可惜陶然他們班在拍合照。佳宜等了許久，在陶然就要走出典禮會場的時候叫住了他。于是兩人終于有了一張清晰的合影。可惜佳宜頭天晚上把眼睛哭腫了，畢業那天跑來跑去，臉上的妝幾乎也被汗水融化了，照出來的形象自然不那么好看。陶然照完便和同學出去了，沒來得及和她多講幾句話。
這天晚上宿舍里更是凄清，只留下佳宜和遍地的垃圾。
十點半，她看到陶然的朋友圈發了幾張畢業照，有些是她拍的。于是她最后一次鼓足勇氣想約他出來。但陶然說太晚了，算了吧。
佳宜壓抑不住埋藏了將近一學年的情感，說昨晚那兩條消息讓自己覺得很羞愧。
陶然說真是抱歉，昨晚關機了，今天也沒顧得回復。
佳宜再也按捺不住，像泄洪般地傾訴了自己心中所有的傾慕。也顧不得陶然會不會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
“我沒這么好。”陶然回復說。
“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高興認識你。”佳宜來了個總結。
“我也是。”陶然的這句回復讓佳宜十分感動。這或許是自己認識他以來他說過的唯一一句表達感情的話了。
“認識你的確是太晚了。”陶然補充。
“可惜我這學期一直自卑，有一段時間甚至很自閉。”佳宜說。
“我也有過。”陶然坦白。
“你如果有喜歡的女生會去追嗎？”
“沒有，我很靦腆的。”
“那有女生追過你嗎？”佳宜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沒有，所以我很自卑。”陶然說。
“會因為這個自卑？”
“嗯。”
“那你會希望女生主動嗎？”
“我希望是的。”
佳宜覺得時機到了。
“我在哭。”她說。
“為什么呢？”陶然問。
“因為我喜歡了一個人這么久，他卻不知道我的心意。”佳宜不假思索地飛速打字。
暗示到這個份兒上，陶然自然是明白了。沉默片刻，他回復：“可是我還沒有對未來明確的打算，也沒有做好負起責任的準備。”
這句話讓佳宜很是吃驚。她沒想到陶然會想得那么長遠，自己這不抱希望的表白也沒指望會得到陶然的什么反應。后來回想起的時候，她有些后悔為什么不問問他“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呃，我只是想告訴你，并不想給你造成什么負擔。”佳宜老實地說。
“可惜我已經買了明天回家的票了，”陶然說，“又是只差一點，唉……你上次跟我說是明天離校，我就買了明天回去的票。”
啊？佳宜沒想到陶然這么信任自己，她上次和陶然說的離校日期是錯的，別人拍著胸脯和她保證就是明天離校，但后來貼出來的通知說大后天之前離校就可以。真是氣死人了！
“暑假有什么旅游的計劃嗎？”陶然說。
這個問題讓佳宜充滿希望。但她沒有抓住機會說“一起去旅游吧。”畢竟他們也沒那么熟。
“什么時候出國啊？”陶然又問。
“九月吧。”
“哦。”然后又沉默了。
“明天能再一起吃頓飯么？”還是佳宜主動說。
“好吧。”
轉眼間已是凌晨兩點，佳宜大腦過于興奮，不顧疲憊把宿舍收拾了一遍，三點多才睡下。幸福的感覺把她淹沒了。她終于讓陶然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在畢業這天晚上！不然她一定會懊悔一輩子的。
她從未如此慶幸，仍舊有資格和看上去那么干凈的陶然開始新的戀情。陶然既然這么說，肯定是有考慮過自己的吧？她自我陶醉地想著，直到天亮才睡著了幾個小時。
第二天見到陶然的時候，他似乎更加靦腆了，倒是佳宜主動引導他說話，聊了些有的沒有的。后來兩人談得愉快，誰也沒有提到昨晚的事。等吃完這頓飯以后，佳宜問陶然暑假有沒有什么旅行的計劃，陶然說，就回家休養吧，不想到處跑了。
看來他今天又完全恢復了理智啊。
陶然和佳宜一起去辦了畢業手續，然后各回個的寢室，像以往的每次分別那樣。
下午佳宜心情很好，充滿了對陶然的感激。她最后總算說出了自己的心情，于是覺得這個大學上得也不算太失敗。
這天晚上佳宜的父母來了，叫佳宜和他們出來吃晚飯，但只是匆匆和她交代了幾樣事情，把辦留學簽證需要的材料交給她，就匆匆回到了賓館。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要出國旅行，也顧不得聽佳宜仔細講最近發生的事。
陶然的火車是晚上11點，佳宜回到學校已經十點半，她這才想起剛才在飯店和父母吃飯那會兒如果打車趕到火車站和陶然送別的話還是來得及的。可一看表已經10：50，必然是晚了。佳宜心中后悔莫及，為什么錯過了最后見他的機會！如果能到車站送別，就算不能有任何進展，至少也是朋友一場，善始善終了。
頓時她心中又難過起來，從昨天凌晨開始溢滿的幸福感一下子消失殆盡。到頭來，她還是什么都沒得到啊！只剩下和他在一起的回憶，慰藉著這個悶熱而凄涼的晚上。
（初稿于2010）
相關閱讀：愛是不是，不開口才珍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