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人類并不是現在的模樣。他們都是兩兩連在一起的,那時神明還能在大地上隨意走動。人類像連體嬰兒一樣,有兩個頭,四只手,四條腿,卻同心同體極為協調。所以他們無論是力量,智力還是速度都是如今人類的兩倍,包括野心和欲望。最后神明看著人類極速膨脹,害怕他們推翻自己的統治,便將所有人類一分為二,于是人們才成了現在的樣子。當時的連體人雖然大多是一男一女,但也有一對女性或一對男性連在一起的情況。所以就算被神分開,他們也能憑之前的默契彼此吸引,這就是如今會有同性相吸的原因。”
在藏書室,蘼荼與蝶侍看完了這樣的一個傳說。這本厚重的書夾滿了灰塵與數不清的故事,翻頁時只要稍不留神就會被迷的眼花繚亂。因為沒有通電這里燒著紅燭,談不上視野清晰但這種半黑暗的亮度更增加了故事的吸引性。她們在藏書室已經呆了數小時,沉迷于形形色色的故事,已然忘記當初是過來干什么的。
等她們回味過來,蘼荼發現在這頁夾著一個泛黃的書簽。
其實女孩們的目的也很單純。她們還記得在不久前黃昏下的天臺,一位叫“半夏”的女子就在她們面前縱身跳下。在這之前她將自己臨摹的咒文托付給姑娘們,希望她們能徹底破譯上面記載的內容。
懷揣著對逝者離去的悲痛與完成遺愿的決心,她們想到了最可靠的人選:在新市的潘多洛與她的妹妹經營著教堂,那里有很多教會殘留下的古籍,找到線索的可能性很高。
于是冒著入夏后淅瀝瀝的梅雨,女孩們打著雨傘蹬著膠鞋趕到新市。
車輪在柏油路面碾碎水花,風在身上還有些濕冷,下車后女孩們不覺加快了腳步。
她們繞過教堂爬上樓梯滿懷期待地敲開大門,迎接上來的卻是不是熱情的潘多洛。
“原來是你們。”開門的少女披著白色長發,用一只淡藍色一只琥珀色的眸子盯著來訪者看。
“你好,卡斯提拉。”蝶侍熱情地招呼。卡斯提拉只是讓到一旁,默然地示意她們進來。
屋外陰雨連綿,屋內卻宛如正午。蘼荼其實很喜歡這種巴洛克風格的裝潢,燈光下沙發上紅色的天鵝絨鼓鼓囊囊,邊緣金色的鏤空花飾極盡奢華,視野里的一切亮地仿佛讓人眼里進了金沙。
在女孩們楞神的功夫卡斯提拉泡好紅茶,三層瓷碟上依次擺滿馬卡龍、司康餅與三明治,她示意女孩們入座。
可能是上次同臺演出消除了彼此的隔閡,此刻這個不茍言笑的女孩至少不再拒人千里。
平凡人家的蘼荼與蝶侍哪里享受過這種待遇,慌忙就座后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吃什么好。
“那個……請問潘多洛姊姊在嗎?我們有事情找她。”最后蝶侍打破寂靜。
“我們想知道這個上面的內容。她應該有這方面的書籍。”蝶侍接著打開半夏的筆記本,上面臨摹著匕首上的咒文。
卡斯提拉一直漫不經心地喝著茶,直到看到咒文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下來,皺起眉頭。
“你們調查這個做什么?”她問。
“因為我們要完成一個人的愿望……”
“你們有破譯古文的經驗嗎?技術呢?外行人還是不要涉及比較好。”卡斯提拉接著開始喝茶,“因為一時腦熱就接下別人的請求,也不量力而行。”
這就算是拒絕了?女孩們有些尷尬。
“潘多洛不在。她也破譯不了這些文字。但是她的妹妹可以。”卡斯提拉指指一旁的木質搖椅,薩赫正坐在上面。
女孩們嚇了一跳,她們完全沒有感覺到屋里還有另一個大活人的氣息。
薩赫穿著一襲長裙,淹沒在華麗的服飾中。她只是木然坐著,雙目無神。如果沒有卡斯提拉的提醒,別人絕對會把她當做一尊精致的等身人偶。而且到現在為止她還是毫無動靜,可能壓根就沒注意到女孩們的到來。她就這樣定在椅子上,望著窗外的雨。
“她怎么了?”蘼荼悄聲問。
“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這樣。別再問了。”卡斯提拉說完,蘼荼知趣地閉上嘴。
“好吧……看來我們白跑一躺了。但還是謝謝你,小卡。”雖然失望,但蝶侍還是向卡斯提拉報以感謝的笑容。
誰知這一笑卡斯提拉竟有些動搖,她撓撓臉頰道:“如果你們堅持,就去藏書室看看吧,那里或許有這方面的書。”
突如其來的轉機讓女孩們又驚又喜,卡斯提拉起身,把女孩們引到一扇不起眼的橡木門前,進去點燃蠟燭。
“以前有人教過我,所以剛剛的文字我能看懂一點,那是拉諾班(R’lobeh)文。是一個叫拉諾班的民族幾乎失傳的古語。”
“拉諾班,就是那個在幾百年前神秘衰亡的強大文明嗎!據說它的子民散落各地,新市有段時間還很流行拉諾班風格的地毯與服裝呢!”蝶侍激動道。
卡斯提拉點頭。
“你們好博學!”蘼荼由衷稱贊,一邊痛惜身在舊市的自己吃了文化虧。
“到了,這里的書記載了很多關于拉諾班的傳說,還配有學者對古文的臨摹,已經是專業級別的了。拉諾班文明是各種神話的集大成者,它的傳說浩如煙海,希望你們能找到想要的資料。”卡斯提拉說完便離去,丟下女孩們獨自面對滿滿當當的書架。
蘼荼莫名有種逛超市貨架難以下手的錯覺,順手拿下最厚的那本,翻到目錄。
“我們該怎么找?”蝶侍也很迷惑。
蘼荼想了想,找到索引關于“祭祀”的條目:“半夏說過那把匕首是祭祀用的,上面的咒文一定與這有關。”
女孩們一拍即合,借著昏暗的燭光,她們開始翻頁,閱讀。
蘼荼瞄了幾眼內容,雖然全是蠅頭小楷,但書里的記載異常生動,主要內容說白了就是先把原文謄抄一遍,再翻譯成有模有樣的故事,最后還不忘一本正經地注解一番,如此往復。
蘼荼與蝶侍一下被吸引了,她們手上的動作慢下來,眼睛里流露出孩子初見小人書時的驚異之情,嘴巴下意識地張大——實在是太有意思了。這哪里是科研著作,簡直就是一本古典小說集!
有一個故事講述了一位無法生育的貴婦人,因為太想要孩子而在自己身上用金屬造了一個機械子宮,再濫用職權殺害他人,用煉金術把受害者的冤魂煉成“子宮”里的“胎兒”。
“真可怕。但這也是母愛啊。”蘼荼喃喃。
還有一個故事則講述了世上唯一一位不會死去的人,等他衰老了就在洗澡時像蛇一樣蛻皮,每蛻一次就能重獲青春。后來他找到真愛,與其一起變老。但因為某次蛻皮后無法被族人接受,他只好追回順流而下的自己的皮重新穿上,也因此無法變回年輕,最后在子孫的環繞下與自己的愛人一同辭世。
“愛情……真的好不可思議。”蝶侍囁嚅。
一提到愛情,蘼荼就又開始心疼蝶侍起來。因為童年的陰影,她非常害怕與異性接觸。無法與異性接觸,那么她該如何去愛一個人,體會那種令每一個少男少女都怦然心動的感覺呢?
天真的女孩這么擔憂著。
又看了一會,她發現在書里夾著一個泛黃的書簽。那時她們剛看完“連體人”的傳說,蘼荼把脆薄的書簽捻在指肚間,怕一用力就不慎將它捏碎。
它是誰的?
這時她們聽見外面傳來熟悉而聒噪的聲音:“我回來了!薩赫她還……嗝……那樣子嗎?”
是潘多洛。
“你怎么又喝酒了。是不是開車回來的。”卡斯提拉的聲音。
“我和你說啊,”外面傳來卡斯提拉的驚叫,估計是滿身酒氣的潘多洛一把將她抱住,“我體質特殊,喝的越多開的越穩。”
“好了你放開我!”
聽聲音女孩們想象出嬌小的卡斯提拉在潘的熊抱下奮力掙扎的情景,忍俊不禁。
“蝶侍她們都來了!你調查的事情呢?”聞言潘頓時酒醒大半,她推門進來,夸張地沖女孩們揮手。
“我最近一直在調查關于那個人渣的事情,額,就是你父親。按照年齡推算應該是三十五到四十歲之間,我發動我的人際網在新舊市排查,可到現在還是沒什么線索。可惡那混蛋該不會畏罪潛逃了吧!”潘啐了一口。
蝶侍低下頭什么都沒說。
這時潘看見蘼荼手中的書簽,驚到:“那不是薩赫的定情信物么,你找到了?太好了。”
說罷她接過書簽,領著女孩們來到客廳,在薩赫眼前晃晃書簽:“喂,這是你的吧?”
長著娃娃臉的陰沉女孩沒有動靜。
潘只好把書簽放在她腿上:“你用情也太專一了吧?不就是一個人嗎?你打算就因為失去一個人而像苦行僧那樣過一輩子?人是喜新厭舊的,這我最有發言權。關鍵是及時行樂,及時行樂!”她開導自己的妹妹。
薩赫沒理她,只是抓緊了腿上的書簽,看著窗外的冷雨。
“我昨晚在午夜區轟趴時遇見一個男的,蠻帥,那家伙叫諱勒(Wheeler),和我玩得還挺開心,有機會給你認識下?我說啊,換男人吧。只要你想找,好男人多的是為什么總要……”潘邊說邊給自己點上一支女士香煙。
“把你萬人斬的目標達成再和我說話。”薩赫打斷她。
“見你這樣毒舌我就放心了。喂,我只是忠實于自己的欲望,欲望就是用來放縱的,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這也有錯嗎?”潘吐了口煙圈,晃晃自己高挑的模特身材,“還有,別亂說我的事情,怕把孩子們帶壞了。”接著她撇了眼女孩們。
蘼荼與蝶侍面面相覷,卻也大概弄懂了薩赫憂郁的原因。看來在曾經的這個時候,她與自己的愛人經歷了一場離別。是失戀了?還是迫于某種宿命般的孽緣不得不分隔遠方?蘼荼現在滿腦都是肥皂片中用爛的劇情套路。但這種時候好奇與興奮很不合時宜。
愛情。這種對她們而言只能在言情小說與偶像電視中出現的東西,如今竟堂而皇之被擺上臺面,只不過被窗外的梅雨淋地發冷發濕,沒有散發出蘼荼所希望的桃紅色,而是揮發著失落與悲慟的青灰,幾近冰般透明。
“潘多洛姊姊也有愛的人嗎?”蝶侍問。
“怎么說呢,多的數不過來。”潘若無其事地撩撩金色的長發,“僅僅是一個人的愛,根本無法滿足我。愛這種東西當然是要多多益善,那一堆堆跪倒在我裙下的男人,就是我獲得愛的證明。別人怎么看怎么說都是他們的事情。反正享受的是我。薩赫那家伙用情太專一,還這么愛惜自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懂嗎?”
蘼荼與蝶侍受到了巨大沖擊,一時沒緩過神來。
“薩赫愛著的人,一定是個非常溫柔,非常優秀的人吧。”蝶侍率先恢復過來。潘聞言聳聳肩。
“我覺得,要接受這個世界與自己的不同,很需要勇氣。”卡斯提拉這時插話。
蘼荼投來困惑的目光。
“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有很多事情和你的觀念與思維大不相同甚至完全相反,很多人出于恐懼而試圖排擠與消滅它們,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會拿出勇氣,包容與試著理解它們。就像……那些人把我當做吸血鬼,驅趕我,拿石子砸我,卻從來沒有人考慮過我也會痛苦,也會害怕,就和他們一樣。”
蘼荼聽見卡斯提拉的心中隱約傳來嗚咽,她想起在天臺半夏縱身一躍的那一幕。面對他人痛苦卻無從下手的無助感,讓她頭暈目眩。
此刻在潘多洛滔滔不絕軟硬兼施的勸誘下,薩赫總算有了回應。她揮手招來蘼荼與蝶侍。
“你們在找這個書簽前,是不是看了很多故事?”她問。蘼荼發現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哭了,臉上的妝有些花,像洇水的宣紙。
女孩們點頭。
“你們最喜歡的是哪個?”
蘼荼與蝶侍想到的是蛻皮的那個。
“我喜歡是那個故事。一個畫家與少女的故事。”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曾經,有一位才華橫溢的畫家,他深愛著一位少女。少女有著金黃色的長發,白皙的皮膚,宛若天女下凡。少女也愛著畫家,但是一場瘟疫席卷了村莊,包括少女在內的很多人染上了重病。畫家守在虛弱的少女面前,束手無策。村里的巫醫為大家配置好了草藥,但畫家不相信這會有效。少女說她相信巫醫,于是喝下了藥。接著很多人都喝下了。藥效發作后人們紛紛入睡,少女在病榻上握著畫家的手,說:我好困,想先睡一覺。你能到等我醒來嗎?畫家答應了,少女含著微笑幸福地睡去。不久其他昏睡的人醒來,他們的疾病都已根除。可唯獨少女遲遲沒有醒來。那位畫家便信守諾言,一直在等,一直一直,等待著那位少女的蘇醒……他等的實在是太久太久,以至于他的思念超越了時光的影子,一直等到現在……
可是就算他等的再久,那位少女,卻再也沒有醒來了。”
“為什么我遵守了我的諾言,而你卻沒有呢?那位畫家一定這么想吧。”
聽罷,眾人半晌無言。
情緒穩定后,薩赫說想去教堂后面見見自己的戀人。
“教堂后面?”女孩們一頭霧水,此刻潘遞來雨傘,說你們去就知道了。
一行人打著全黑的雨傘,繞到教堂后面。
灰蒙蒙的霧氣有些礙眼,周遭雨點砸在磚瓦與玻璃,再順著金屬排水管一路敲敲打打。大街小巷的每一棟房子都發出這樣的聲響,紛紛雜雜如海水倒灌。
整個世界淹沒在雨聲中。
走了一段,女孩們才看清在教堂后的景象。
一片墓地。
蘼荼心中一沉,難怪薩赫如此消沉,原來那一別是陰陽兩隔。
雨下大了,但薩赫還是輕車熟路找到一個墓碑。她丟下傘不顧雨水,跪在那個墓碑前。她埋下頭。潘多洛在她身后為她撐傘,自己則佇立在大雨中。
天空傳來沉悶的滾滾雷鳴,蒼穹在與她一同哭泣。
墓碑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裝飾,只放著幾束干花。逝者應該只是個普通人。
蘼荼低頭默哀之后,下意識的看著墓碑上的刻有生卒年的銘文。很年輕,二十剛出頭,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她滿懷悲痛地看著,一邊想象那位年輕人應有的音容相貌。
但到看見名字時,她楞了。
她又悄悄看了看潘多洛與卡斯提拉,她們表情都很嚴肅,不像是拜錯墓碑的樣子。蘼荼身旁的蝶侍同樣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墓碑上的名字,怎么看都是一位女性的啊。
疑問在蘼荼腦海里炸開了鍋。但她現在什么都問不出去。
毫無交流的祭拜持續著,最后薩赫站起,雙手合十向墓碑祈禱。
眾人回屋。
薩赫的心情好了一些。可能是察覺到女孩們一路臉色不對勁,她喃喃:“很抱歉,這么私人的事情還給你們添了麻煩。之前我真的太失態了。”
蘼荼與蝶侍木木地應著。
“你們害怕嗎?”她又問。
女孩們連忙搖頭。她們心里有種莫名的失落,雖談不上害怕,卻也總堵的慌,不知道該說什么。
“愛情本來就是兩人之間的事情。我只是喜歡的人恰好是她而已。而她也恰好喜歡我,這就足夠了,不是么。”
說實在話,蘼荼與蝶侍有些無法想象。連男女愛情都還沒有經歷過都她們,更加無法理解這種感情。
“愛情和世俗沒有必然聯系。愛情可以無視世俗,但是世俗無法無視愛情。可世俗卻又總是在批判愛情。而所謂的批判……就是你的死活與我無關,只要我能一吐為快。”
“在幾年前,新市爆發了一次大規模反同游行。很快游行演變為針對周圍人的無差別攻擊,有人煽風點火,把社會上的種種不幸都歸咎于我們。那次要不是機構與教會聯合維安,后果將不堪設想,但還是傷亡慘重。就在那次,她沒能挺過來。”
她的語氣平淡到察覺不出失落,好似那個人并沒有在冰冷的墓碑下長眠,只是移情別戀,愛上了一位名為“死亡”的情人后不辭而別。
“如果不理解也可以,但為什么……一定要置對方于死地呢?”
女孩們不知該如何回答。此刻失語讓蘼荼痛苦。從面對自己朋友因過去備受折磨,到無力拯救眼前的人縱身一躍,到現在甚至連安慰一句都做不到,她開始不得不學會思考,開始學會去追問:為什么世上會發生這種事情,為什么世界會如此冷酷,以及為什么這些不幸偏偏要降臨在這些溫柔善良的人身上。
但她沒有得到回答。哪怕一個字都沒有。
世界只是回應以闃寂——或者說,只是窗外無止境的雨聲。但毫無變化的單調雨聲,和死寂又有什么區別呢。
雨下著。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歇。
潘留下女孩們讓她們在這住一晚。外面的雨沒有變小的跡象,她不希望姑娘們冒雨趕回舊市——下雨天舊市交通混亂,回去至少要大半天。
潘多洛姐妹都不會做飯。蝶侍為自己能派上用場而感到高興。她與卡斯提拉跑到廚房,擼起袖子準備大干一番。
其余“閑雜人等”則在客廳等待開飯。潘多洛甚至推掉了今晚一流夜總會的邀請,留在家中陪女孩們,此刻正百無聊賴地在屋里練一字馬。薩赫則受蘼荼之邀,坐在實木搖椅上研究半夏筆記本上的古文。
這時潘揮揮手,想起什么般讓蘼荼過來。
她望了眼廚房,確認蝶侍在廚房忙地不可開交后,悄聲對蘼荼說:“最近有沒有什么可疑的男人接近你朋友?”
蘼荼一臉茫然。
“那姑娘生得漂亮,人又天真,在外面打工還沒什么防范,我擔心有些亂七八糟的人會找她麻煩。”說罷潘拉開抽屜,從里面抽出一大摞信紙,“光我截獲的就這么多。全是寄給蝶侍的。內容我就不提了,你也懂。雖然沒有署名,但從筆跡上判斷,是一人之手。”
蘼荼目瞪口呆。如果是這么密集的信件轟炸,那么蝶侍一定早知道有人在追求她。可……可她為什么從來沒對自己講過?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潘皺皺眉頭。
蘼荼只有承認。作為朋友她太失職了。自從見證蝶侍噩夢中的童年陰影之后,她已基本不使用讀取他人思緒這個能力了,在半夏事件之后更是發誓不再使用。因為她覺得自己就算擁有這種能力也拯救不了別人,她實在是不夠格。
“還有就是關于她父親的事。我已經動用了新舊市最強大的民間情報網,但排查到現在都沒有線索。如果他真的離開新舊市那我也無能為力。誒,命苦的孩子。”潘嘆氣后嚴肅地盯著蘼荼,被一位金發碧眼的美女盯著讓蘼荼莫名有些緊張,“如果蝶侍周圍有什么異常,馬上打電話給我。我道上認識的人多,沒有擺不平的事。”
蘼荼連忙給眼前的大姐大承諾。潘滿意地放行了。
“你為什么不去求助機構呢?你是機構的員工,而且機構也有這方面的人才,不會不管的。”薩赫發話,顯然是指古文破譯。其實她已經破譯出一小半,這速度讓蘼荼瞠目結舌。
蘼荼猶豫了一會,接著把蟬花、新死的事情以及她對機構的疑惑全盤說出。薩赫也停下破譯工作,聽蘼荼敘述。
“嘖,機構還真是水深妖怪多。”聽罷潘坐上沙發皺眉,“但最近機構一直在資助我們的教堂,我們也不好多說什么。先忍一手吧,找到借口后我再好好調查。”
蘼荼點點頭。
這時她覺得自己兜里嗡嗡直響,掏出來一看原來是塤給自己發的簡訊。
“后天要去機構工廠參觀?還有一些事情要宣布?”蘼荼很奇怪。身為機構部門主管,塤怎么還親自給她這個普通員工發短信,不應該是由宣傳部門統一發布么?
誰知道呢。塤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可能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或許是他有什么事情要讓自己幫忙也說不定。
可現在的自己……真的什么忙都幫不上。
蘼荼坐在天鵝絨沙發上,忍受著痛苦思考著。
她此刻腦海里卻莫名浮現一個陽光明媚的世界。在那里沒有讓人厭煩的梅雨,沒有令人絕望的陰云,有的只是一派伊甸園般的樂土。在陽光下人們放下偏見放下仇恨,情同手足。不僅僅是對薩赫,更對那些與眾不同,有著不同信仰不同世界觀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人。面對不同與差異,人們不再恐懼與敵視,而是選擇理解與包容。
那將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但是這樣的世界……真的可能存在嗎。
此刻蘼荼打了個寒戰,因為就算她多么向往這樣的世界,她還是無法接受薩赫的那種感情。對此打心眼里她感到抱歉與慚愧。
“各位,開飯啦!”蝶侍唱歌般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回過神來她已不覺羞愧地面紅耳赤。
在不安與自責中,她與其他人來到桌前。一路上她低著頭沒看任何人,喝湯時心不在焉的她喝地太急,嘴唇被燙的又紅又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