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片:老貓枕咸魚
全文目錄:《未懸年》簡介及目錄
任何時代的監獄都不會寬敞明亮,刑部的牢房甚至位于半地下,門極低,就許言這將將一米六的個子都要彎腰低頭才能走進去,進門是狹長走廊,很黑,許言摸索著墻壁,不敢邁開步子走,正想著哪怕有個油燈也好過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一只略有些涼的手伸過來握住自己的右手,是易慎行,他手指微涼,只手心透著暖意。即便是在黑暗中,許言也有些微微的臉紅。
一見到亮光,易慎行就收回自己的手,走到許言身前,不著痕跡的帶著她向前走。
毛泰璋是一行人中最高的,也有些中年人的虛胖,彎腰走了這一會兒竟有些喘,“為什么一定要到這里審問犯人?”
許言和易慎行都緘口不語。許言在心里想,洛洲府衙,負責京畿案件的偵查、審理,在刑事案件的審理階位上雖然比不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但洛洲是京畿重地,身為府尹的毛泰璋地位也高一些。這個毛泰璋皮膚又很黑,倒是有點黑面判官的樣子。她不自控的想著,是不是所有的判官都很黑呢?包拯如此,地府的判官形象貌似也是漆黑的一張臉?許言思緒跳躍得很快,她甚至想到自己去豐都鬼城時候看到的判官形象。
監獄,自然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每個入口有鐵將軍把守的同時,還有四名獄卒看守。
許言快走幾步追上易慎行,低聲說:“剛剛那個獄卒你注意到了嗎?”
易慎行回頭一看,眉頭微微皺了皺,“個頭很高的那個?”他個頭很高也很壯,頭微微低著的同時略有些佝僂著肩,但在四個人中仍然顯得很突兀,“你懷疑他?”
“不是懷疑,是直覺……牢房不會殺人,但人會。”許言深吸一口氣,沒錯,確實是酒味,是那種長期被酒精侵蝕的腐敗的味道。
洛州府衙一共找到四名嫌犯,乍一看這四個人都很壯實,但身高卻不到許言預估。見許言打量著這四個人,易慎行說:“邱千,是賣肉的屠夫,平日里缺斤短兩,死者都和他有過口角,他也曾在案發前揚言要殺人。賈丁,綢緞莊的伙計,負責送貨,六名死者都買過貨,他也都給她們送過貨,曾經調戲過一名死者,被死者的丈夫打斷鼻梁。薛五,更夫,時常有偷窺婦人的舉動,前日因偷窺婦人洗澡被抓回來。張平……”易慎行發現許言微微低著頭,對他說的話仿佛充耳不聞。
許言思考片刻,抬頭,眼神閃動,盯著易慎行看,“他們四個和這起案件無關。”
“什么?”毛泰璋很奇怪易慎行會帶一名弱女子來大牢,更奇怪的是易慎行居然向她解釋案件,難道他是帶這名女子來斷案的?荒唐!
許言看著自己的手,一看就是從來沒干過什么粗活的,纖細白皙的仿佛能夠看到皮膚下的組織、血管、骨骼。她伸手在易慎行脖子上比劃著,“我記得案卷里寫著,死者脖頸有淤痕,根據形狀來看,是被人用左手扼住脖子造成的,淤青幾乎在頸后相交,可見兇手的手足夠大。他們的手,顯然都不夠大。還有身高,兇手身高在五尺七寸左右,是獨居男人。 那個邱千雖然是屠夫,但指甲平整干凈,衣著也干凈利落,應該是有一名細心的妻子或者,其他女性照料起居。賈丁年齡最小,身材最瘦,力氣也是最小的,他沒有能力把六名身強力壯的死者從背后扼住。薛五年齡太大,肯定動作遲緩,右腿活動似乎不便,否則也不會在偷窺時被抓。至于張平,太矮了……”這個張平的個頭是最小的,約莫一米六不到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翻版的武大郎,他哪里能將那幾名高壯的女子自背后一把勒住。
這就是她堅持要到大牢見他們的原因?易慎行盯視著一臉平靜的許言,她竟然如此敏銳?只匆匆掃過幾眼,都能將這些人與案卷中的資料一一比對?她不過是名養在深閨的女子,怎么會有這等本事?
毛泰璋更是驚訝的嘴半張,且不說她推論的是否正確,能夠做到這么細致入微已經是大大的不易了。
許言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暗暗拉了拉易慎行的衣袖,“有些話,我要問你。”那日,沒有答案的詢問,許言大概猜到了。
易慎行抬頭看了看毛泰璋,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沒架子,但畢竟是在場人中官職最高的,易慎行如何的特立獨行他也少不得征詢毛泰璋的意見。黑臉提刑毛泰璋果然是好脾氣,點頭后,便尋了個位子坐下。
許言和易慎行走到一旁的角落里,易慎行的身形幾乎將嬌小的許言擋在身影里,他見許言緊緊皺著眉頭,放低了聲音,問:“怎么了?”
“這里的死囚多嗎?”
“刑部的牢房,幾乎全都是死囚。”
“他們會不會……”
易慎行當然知道許言要問什么,立刻回答:“對于那些是家中獨子的死囚,花錢送個女人進來為家里留后,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牢中也是睜一眼閉一只眼。”
“那些女人也是,對嗎?”
易慎行點頭,“案卷中并未記載,你從何知曉?”
許言很輕很緩的吐納,“尸格中記錄那幾名女子身上有生過孩子的痕跡,可不是所有人都成親……我也只是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不曉得對還是不對,也不曉得與這個連環殺人案是否有聯系……易慎行……”
易慎行輕輕嗯了一聲,等她的下文。
許言的視線繞過易慎行寬厚的肩,看向不遠處的毛泰璋、牢頭和四名捕頭,到這里來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這里人少,消息閉塞,“試一下,我沒有把握,只能試一下。”信息量太少,許言覺得自己是在憑空猜錯,猜對的概率在她看來幾乎是零。這在她的經驗里也是不曾有過的。
易慎行伸手握著許言的手,感到她掌心有汗,不由得有些擔心,她剛剛還跳進水里救人,是不是著涼生病了?“我送你回去!”
許言并沒有拒絕易慎行手指傳來的暖,她將頭輕輕靠在易慎行胸口,“借我靠一下。”聽到易慎行穩健的心跳聲,許言莫名的感到心安,只是她顧不得體味他身上淡淡的清爽味道,腦子里飛快的回憶案卷所有材料。
毛泰璋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面,破案之期即將屆滿,他有些煩亂,看著角落里易慎行的背影和掩蓋在他身影里看不清的許言,更是心煩意亂起來。他雖然長易慎行十余歲,但和易慎行共事過,知道他是辦事穩妥的人,這才允許易慎行帶一個陌生女人來。這名女子來了后做了一番極有道理的否定,本來讓他心中的希望升了起來,怎么這會又沒了動作?這案子可怎么破?
一名獄卒匆匆跑來,嘴里喊著,“大人,相爺來了。”
毛泰璋驚得長大了嘴,卓知非來了?
卓知非仍舊是文質彬彬的模樣,說起話來一派春風,“我聽說毛大人在牢中辦案,我想是案情有了重大進展,便過來看看。”卓知非何等銳利的眼神,已經看到半個身子躲在易慎行身后的許言,不由得挑高了眉毛,“這位是?”
許言低著頭,拒絕回答這個問題,易慎行迎上卓知非探尋的目光,“我府上的人。”
顯然,卓知非并不相信這敷衍的答復,但他也不追究,“案子查的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