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樓下傳來二叔痛苦的呻吟。我急忙穿上衣物，趿著拖鞋下樓，來到二叔的房間門口，拉拉把手。門開了。我進去，抬手打開燈。二叔身體蜷縮在一團，哼哼著。我探著身，湊到跟前，問：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二叔眉頭緊皺，微微睜開眼，說：肚子疼得招不住，我已經吃了藥。你去睡吧。

我問：疼了多長時間了，要不要去醫院？

他哼哼著，不說話。身上的骨頭和血管，在皮膚下清晰可見，隨著他身體的顫抖，仿佛聽到骨頭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

我站在床邊，看著他骨瘦如柴的身體，吸了吸鼻子，俯下身，說：二叔，走，我們去醫院。

他突然不耐煩起來，說：跟你說了，不去，不去，不去。上去，睡你的覺去。

我呆呆地站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知道他是心疼錢，但總不能像強迫孩子一樣，幫他起床，穿衣服。只得靠在旁邊，希望他好起來。

過了約一小時，他哼哼聲的頻率越來越低，發出有規律的鼾聲。我又等了一會，才慢慢退出房間，準備關燈時，瞥見邊上的寫字桌上堆放著各式各樣，大大小小藥瓶。我深深嘆息一口氣，關了燈，退出房間。

記得上次回來時，我忽然肚子疼。他得知后，在那些瓶瓶罐罐中拿出幾個，從每個瓶子中各倒出一些藥丸，分配成一包一包的計量，交給我，并吩咐，每次飯后半小時吃一包。

我拿著這些藥，猶豫了很久。后來，肚子實在疼的厲害，硬著頭皮吃了一包。吃完藥，蜷縮在床上，像二叔今天一樣。過了很久，也不知是藥效的原因，還是自己恢復了，肚子慢慢不疼了。

除此之外，每次家庭中其他成員，有輕微的病痛。二叔都如醫生一般，在他那些瓶瓶罐罐中，調配出相應的藥方。然后，叮囑患病的人，服藥的時間，藥的用量。儼然一個負責任的醫生。

二叔是典型的久病成醫。在我的記憶中，他似乎一直都在吃藥。具體的病癥，就是他有胃病。除此之外，常聽他說身體各個部位的疼痛，比如肩周炎，風濕。這些病癥就如他的老朋友一樣，他很了解它們的性情，什么病痛，對應什么藥方，

至于說，讓他去醫院做個體檢，或是去具體查查所有的病癥，他永遠都是很抗拒的態度。對此，我們只能放任他。

農村人有病怕去醫院，一方面認為進醫院就是命不久矣的表現，他們總覺得去醫院就能查出身體千奇百怪的病癥。另一方面認為醫生太黑，花錢是無底洞。所以，農村人因為病癥，身體反饋出的癥狀，比如疼痛，他們則選擇忍耐，直到疼得再也忍不住，才會被別人抬進醫院。

二叔受此觀念的影響，是深入骨髓的。但凡身體有一點不舒服，他總懷疑出了大問題，還不愿去醫院檢查，只是按自己所想的病癥，調配應對的藥。

那天后，過了沒多久，他確信自己得了喉癌，整天郁郁寡歡。終于有一天，讓我帶他去縣醫院，做檢查。

坐在醫生跟前，他先是對自己的病癥下了結論。醫生開了很多檢查項目，一一檢查后，拿著報告交給醫生。醫生說他身體并沒大礙。我們都松了一口氣。二叔卻愁眉不展，堅稱自己身體不舒服。

回家后，他去藥店買來很多藥片，開始調配藥方……

完